蕭望拿著鏟子,用鏟頭碰撞了幾下地麵,把鏟子遞給蕭朗,說:“小子,你來試著挖挖看。”


    “這我強項啊!”蕭朗接過鏟子,在手上吐上兩口唾沫,狠狠地挖了下去。


    砰的一聲,鏟頭和地麵發生了一次猛烈的碰撞,可是這連續幹旱加之被凍硬的土地,絲毫沒有變化。


    “我的天,這完全鏟不動啊!”蕭朗又嚐試著在鏟子上跺了兩腳,土地也就出現了一個一厘米深的小坑。


    “是吧,在這種天氣下想挖坑是不可能的。”蕭望笑了笑,說,“這塊區域這麽大,怕是要讓大家受累了。不能埋,就一定會想辦法藏,大家發動自己的智慧和體力,分頭找吧。有什麽發現的話,在對講機裏麵喊。”


    一望無盡的田野裏,種滿了油菜的莊稼苗。在不能毀壞農民的莊稼的前提下,要尋找一塊可能並不大的燒灼痕跡,進展勢必緩慢。去年秋天的時候,很多農民在地裏燃燒秸稈,也同樣留下了燒灼痕跡,這些痕跡甚至有上千處之多。所以,成員們不僅要尋找,還要分辨燒灼痕跡是陳舊的燒秸稈的痕跡,還是新鮮的燒屍體的痕跡。


    臨近年關,氣候十分寒冷,每個人都凍得瑟瑟發抖。當所有人都進展緩慢、瑟瑟發抖時,蕭朗卻是一個例外。對蕭朗來說,這個季節是個好季節。因為莊稼長得都不高,所以他視力超群的優勢也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左奔右跑,進度奇快。


    說巧也巧,線索還果真在蕭朗搜索的範圍裏出現了。


    大約下午時分,對講機裏傳來了蕭朗的聲音。


    “我在微信裏給你們發了位置。”蕭朗說,“來吧,來吧,這次我頭功!”


    顯然,蕭朗發現了非常關鍵的線索。這讓所有人慢慢失去的信心,又被重新點燃,大家從四麵八方向蕭朗所在的位置靠攏。


    遠遠的,成員們都看見蕭朗光著身子,隻穿著一條短褲,站在一棵大樹邊用毛巾擦身。


    “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程子墨大吃一驚。


    “看什麽看,沒看過肌肉?”蕭朗見程子墨最先趕到,而且還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自己反倒是先不好意思了,抓起褲子穿了起來。


    “哎喲喂,抱歉,我對您的身體還真是沒多大興趣。”程子墨一臉鄙視。


    蕭望隨後趕到,看了看蕭朗身後的一大片池塘,說:“你下水了?現在是隆冬臘月!”


    “正好冬泳了。”蕭朗不以為意,“喏,我從池塘底下撈上來的一個大鐵盆。我當時就奇怪了,你們看到這一塊燒灼痕跡了吧?地麵上灰燼感覺是陳舊的,但樹幹上的煙熏痕跡又很新鮮。我就覺得奇怪了,但我轉念一想,這是池塘啊,是最好的拋屍場所,於是就下水看看,果真撈上來一個盆,你們看這個盆啊,明明是嶄新的,可裏麵卻有嚴重的焚燒痕跡,誰這麽奢侈?”


    這是一個不鏽鋼澡盆,盆沿的商標都還很新,但盆底已經全部被燒黑了,還黏附有很多黃白色的黏稠物體。


    “在盆裏燒,然後再扔水裏?”聶之軒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箱子裏拿出一個微型顯微鏡。


    “拋屍會浮上來的,燒成灰,嘿,哪怕沒燒成灰,燒成骨頭塊、肉塊,也浮不上來了呀。”蕭朗解釋道。


    “蕭朗分析得不錯。”聶之軒從顯微鏡的目鏡上移開眼神,說,“這裏的東西,確實是人體脂肪!”


    “而且這個盆也是從剛才的超市買的。”淩漠最後趕到,一眼就看見了盆沿的商標。


    “謔,你總不會記得剛才超市裏所有物件的商標吧?”程子墨驚訝地看著淩漠。


    “差不多吧。”淩漠答。


    蕭望剛準備說什麽,手機響了起來,是唐鐺鐺打來的。唐鐺鐺破譯了超市的監控儲存硬盤的密碼後,獲取了這幾天超市的所有監控。雖然監控隻能保留五天的量,但也綽綽有餘了。唐鐺鐺很快從特定的時間點裏,找到了阮風的圖像。根據唐鐺鐺的敘述,阮風不僅在加油站私自打了一桶汽油,而且還在超市裏買了一個大鐵盆和一把榔頭。


    “他也做好了砸碎骨頭碎片的準備。”蕭望微微一笑,“在盆裏燃燒,更是不可能充分燃燒了,熱利用率非常低,加之時間有限,我覺得,屍體的大部分殘骸都沒有燒盡。所以,小子,委屈你了,還得再下水一趟。”


    “明白了,殘骸,還有榔頭。那個,你,轉身。”蕭朗指著程子墨說。


    第八章 他的左耳


    人的本能是追逐從他身邊飛走的東西,卻逃避追逐他的東西。


    ——(法國)伏爾泰


    1


    很顯然,阮風是先用力將屍體殘骸扔進池塘,害怕鐵盆會漂浮在水麵上,所以慢慢地將鐵盆反扣過來沉入池塘。這樣,才能形成屍體距離岸邊較遠,而鐵盆距離岸邊較近的沉物狀態。


    站在岸邊的蕭望又一次開始羨慕弟弟超人的體格,弟弟不僅能在全年最寒冷的時刻輕鬆下水,而且能在寒冷的水裏活動自如。


    如果不是活動自如,很難尋找得到這幾坨黑乎乎的屍體殘骸,畢竟,它們的顏色和塘底的淤泥高度相似。


    蕭望不知道蕭朗在水下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但是實際結果是,蕭朗用一大塊塑料膜,包裹著屍體殘骸,爬上岸來,他的褲衩上還別著一把榔頭。


    守夜者組織成員勝利班師回城。


    不論是警方的評價,還是導師們的讚許,基本都認可了一點。這一幫年輕的孩子,經過數個月的集中訓練,加之實戰,現在已經成長為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隊伍了。


    這一起看起來稀鬆平常的失蹤案件,在守夜者的追查之下水落石出。警方接手了守夜者組織掌握的全部證據,並且申請了拘留證,正式對阮風采取了刑事拘留措施。案件的下一步偵辦工作也交由警方進行。


    蕭望代表成員們,把案件的偵辦經過以及證據鏈掌握的情況,向導師們進行匯報。


    守夜者成員們認為,這一起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從案件動機上來看,趙金花的不羈行為,讓阮風飽受村裏人的譏諷,現在趙金花又提出離婚,阮風很容易滋生“得不到就毀掉”的心理情緒。從案件的現場勘查情況來看,作案人選擇了恰當的時機進入現場,並且有潛伏的動作,趁其不備作案而不敢直接作案,說明作案人相對於被害人存在心理劣勢,這和警方對阮、趙的家庭關係調查吻合。現場鎖芯無損,而鏈條被截斷,說明作案人擁有被害人家中鑰匙,根據調查和後期的搜查,阮風確實擁有鑰匙。


    在作案時間上,阮風的身影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現場附近,雖然不能通過身影確定身份,但是可以根據後來拉著的大箱子進行認定同一。所以,作案時間上也是完全吻合的。


    在逃離路徑上,雖然出租車司機無法辨認阮風的樣貌,但是實際證明,阮風在案發現場附近的超市出現,並且購買了盆、榔頭和汽油。而在焚燒屍體後拋棄的池塘裏,均找到了這些物證。後來經過dna檢驗,屍體殘骸以及盆、榔頭上黏附的人體組織,和阮風及其孩子的親子鑒定認定同一,證明死者確實是趙金花。


    “這案子我認為已經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了。”蕭望說,“即便阮風拒不交代,我們依然擁有足夠的證據起訴他。”


    傅元曼看著講台上身材瘦長的外孫,眼神裏充滿了慈愛,他微笑著說:“很慶幸,你們能從當年老董的案件中得到一些啟發,這個難能可貴。你們覺得,這兩起案件有什麽共同點和不同點嗎?”


    “從案件的總體情況來看,還是非常類似的。”蕭望說,“之前姥爺說過,老董可以通過作案手法判斷那是一起殺親案件。而這一起案件,沒有財物的丟失、沒有性侵的跡象,而死者的社會矛盾關係集中在情色上,所以最後的結果也驗證了這是一起殺親案件。兩起案件從種類和動機上看,類似。”


    “而且都是焚屍。”蕭朗在台下,插嘴道。


    “既然是殺親案件,犯罪分子都害怕屍體被發現,所以都必須進行毀屍滅跡的行為。從事實上看,兩起案件都有用助燃物焚屍的過程,所以,兩起案件都存在屍體被損壞的困難問題。”蕭望說,“不同的是,老董的案子,凶手因為有很隱蔽的場所,所以擁有較好的焚屍條件,所以屍體焚毀程度比我們這一起案件要嚴重。雖然我們這起案件的凶手有隱藏屍體殘骸的過程,但是隻要不是讓屍體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麽留下的,必然是證據。還有一個不同點,隨著刑事科學技術的發展,別說咱們這起案件還有殘骸,即便是和老董的案子一樣,全部燒成骨灰了,我們也可以尋找到那些沒有過火的骨質殘片進行dna檢驗,確證死者的身份。”


    “技術發展,指導破案,這個是重點。”傅元曼微笑著說,“那麽,你們對老董的案子是否能夠結案,有什麽疑惑嗎?”


    “您的故事不是沒有講完嗎?”蕭朗問。


    “是,姥爺的意思是,我們這個案子,可以確定死者,所以可以形成一個完整的證據鏈。但是,在三十多年前,還沒有dna技術的時候,不能確定死者,又怎麽去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呢?”蕭望說,“即便是abo血型的鑒定,也是隻能排除,不能認定。”


    “我說的就是蕭望的這句——證據鏈。”傅元曼滿意地點點頭,說,“很多人認為,那個年代,是不需要證據鏈的,隻要有口供,就可以定罪。我不否認,那個年代有冤案的發生,但是我們守夜者組織辦過的案件,都是紮實的、確鑿的。現在我來和你們說一說,那個案子的破獲。”


    如果說在這個年代追捕一個人全靠高科技手段的話,在1983年,追捕一個人卻全要靠警方的調查。在那個沒有監控、乘車也無須登記身份證明的年代,在茫茫人海中追捕犯罪分子毫無捷徑可走。


    問題是,一起並沒有立案的案件,隻依靠守夜者組織的微薄力量,是無法鋪開了進行調查的。因為缺乏關鍵證據,更不可能發布通緝令。


    孤立無援的老董,必須要自己想出一個捷徑。


    這一天,已經是1983年4月11日了,距離媒體曝光骨灰事件已經接近一周。老董知道,犯罪分子在作案、焚屍後,肯定第一時間對骨灰進行了藏匿。根據之前對杜舍班主任的調查,杜舍在4月2日星期六就沒有來班級上課了。杜舍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逃課等行為,在他身上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可以由此推斷,葉鳳媛是在4月1日左右作案的,但無法知道葉鳳媛焚屍的兩天一夜,杜舍有沒有堅持上課。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在葉鳳媛作案後的數天內,她和杜舍依舊潛伏在南安市。隻是老董化妝偵查的結果顯示,他們母子沒有繼續住在家裏。【注: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國還沒有實行雙休日製度。】


    可是,什麽原因導致她突然回家呢?她還會不會回來呢?她回來究竟是做什麽呢?這一切都不得而知,除非,能從她的家裏再次發現一些線索。


    拿定了主意,老董申請了特別搜查令,在11日晚間再次潛入葉鳳媛的家裏。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老董口叼著手電筒,再次用技術開鎖的方法打開了葉鳳媛家的院子大門。和上次進屋的狀態不同,焚屍的房間似乎被打掃過,燃盡的草木灰和周圍的疑似骨灰的物質都被清理幹淨了,隻有屋頂牆壁的煙熏痕跡無法去除。


    老董心裏一驚,很顯然,他打草驚蛇了,好在第一次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對現場進行了拍照,並且提取了幾塊類似骨灰的物質、部分草木灰還有那把黏附有骨灰的錘子作為證據。


    雖然倉庫被打掃過,但是還是能看得出葉鳳媛回家後的慌亂,甚至,她在離開的時候,都忘記把正屋大門的掛鎖鎖上。這算是老董的一個契機,因為一個優質的掛鎖,比門上的暗鎖要難開得多。


    老董推門進入了正屋。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居民房,沒有明顯的翻動跡象。但是老董走入臥室的時候,發現臥室還是有輕微翻動的,衣櫥的門開著,從剩餘衣物的狀態來看,葉鳳媛應該是從衣櫥裏拿了不少衣服後離開的。


    “難道,她真的潛逃了嗎?”老董在問自己。


    雖然老董的心裏有些驚訝,但是他還是很鎮定地繼續對臥室進行了搜尋。果真,除了衣服被拿走之外,葉鳳媛還真是留下了很多的線索。


    在臥室的床頭,有一個床頭櫃,床頭櫃似乎沒有被翻動,但是床頭櫃上麵擺著一個展開了的筆記本,而翻開的那頁被撕去了。很顯然,這是葉鳳媛回家來做的另外一件事情,而且,這件事情比拿衣服更重要。她撕去的,究竟是什麽呢?


    老董拿起了筆記本,細細地端詳著,突然,他發現撕去那頁的後一頁白紙上,似乎有著一些並不清楚的筆跡壓痕,這些壓痕,顯然是老董的救命稻草了。老董趕緊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支鉛筆,在壓痕附近塗抹著。


    事實證明,寫字的力道太足,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情。在鉛筆的塗抹下,壓痕慢慢地顯現出它的模樣——那是一串電話號碼。而從區號來看,是距離南安市三百公裏的北安市的電話號碼。


    葉鳳媛冒著被抓住的危險,重新回家,打掃現場,並且拿了一個外地的電話號碼後潛逃。不用說,葉鳳媛顯然發覺了公安正在對她進行調查,於是畏罪潛逃。


    老董慶幸自己抓住了一條抓捕線索的同時,也產生了很多疑惑,而這些疑惑在最終破案的時候也沒有能夠被破解。因為案件未立案,警方自始至終都沒有對死者和葉鳳媛進行大規模的調查,隻有老董一人,還是化妝偵查的。除了對班主任進行詢問的時候,出於對學校保安部門的尊重,老董不得已亮明身份以外,其他所有被調查的人,並不知道老董是警察,隻以為他不過是個大方的收廢品的人。而在老董調查班主任的時候,杜舍已經不再上學了,這個信息也不可能是班主任透露出去的。那麽,葉鳳媛是怎麽察覺的呢?


    如果葉鳳媛還潛藏在南安,抓捕難度比現在確實要小得多。但是現在去探尋消息走漏的途徑,似乎毫無意義,老董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通過那一串電話號碼,找到葉鳳媛的痕跡。


    老董不愧是一名優秀的守夜者組織成員,他見葉鳳媛聞風而動,預料到她即便被捕,依舊會負隅頑抗。畢竟,葉鳳媛有數天的時間對自己的供詞進行包裝,也有充分的時間教會她八歲的孩子如何應對警察。於是,老董安排朱力山做了三件事情,這三件事情,對後期的審訊起到決定性作用。


    “哪三件?”蕭朗急著問。


    “別急,待我慢慢說來。”傅元曼繼續他的故事。


    老董並沒有冒失地去撥打這個號碼。要知道在1983年,雖然短途電話得到了一定的發展,但是打外市電話還是非常不便的。而且,很少有人家裏安裝電話,都是在街頭巷口有一部電話,通過電話來呼喚街坊裏的鄰居。因此,通過已知的電話號碼,並不可能定位到個人。


    為慎重起見,老董親自趕赴到了北安市,在當地警方的配合之下,找到了一台黑色的轉盤電話機,而那個被用鉛筆複原出來的電話號碼,就屬於這台電話機。這台電話機位於一個胡同口,而這個胡同裏,居住了二十一戶人家。


    既然葉鳳媛會把電話號碼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那麽她的聯係人應該就在這二十一戶人家之內。而她的聯係人,要麽是親戚,要麽是朋友。


    老董找到了當地轄區派出所,對這二十一戶人家進行了研究。可惜,研究的結果實在不盡如人意:這二十一戶城鄉接合部的人家,沒有任何人和南安市有所聯係,更沒有人有什麽親戚在南安市。


    既然沒有捷徑可走,無奈之下,老董選擇了在巷口蹲守。不過,這一守,就守了七天。好在這幾天氣候宜人,守株待兔的老董,也不覺得無聊。在那個年代,派出所的戶籍檔案裏,是沒有當事人的照片的,而葉鳳媛的家裏,也一樣沒有照片。所以葉鳳媛和杜舍的模樣,隻存在於老董依據調查證詞而衍生出的想象中。


    於是,擺在老董的麵前的一個問題就是,每天在這個街頭巷口進出的人們,誰是葉鳳媛?作為捕風者的老董,對自己能否認出葉鳳媛,充滿了信心。一個殺人後落荒而逃、寄人籬下的人,一旦出門,一定會表現出高度警戒的狀態。可是在這七天中,並未出現這樣的人。因此老董可以斷定,葉鳳媛在這個躲避風頭的關鍵時刻,決定足不出戶了。


    在改革開放初期的時代,物資還不富裕,想像淩漠那樣跟隨外賣小哥找到目標是不可能的。但是,老董選擇了和淩漠類似的辦法。


    老董利用派出所的關係,找到了一台小手推車,然後把手推車裝飾成了一個裝滿兒童玩具的小車。像是一個聖誕老人,老董一邊叫賣,一邊在胡同裏穿梭,引來十幾個孩子追逐戲耍。在那樣的年代,孩子們哪見到過如此琳琅滿目的玩具車啊!


    隻有一個孩子,在一個院落口,猶豫不決。無疑,車裏的玩具對他有強烈的吸引力,但是心裏的某件事情阻礙了他的腳步。這個孩子,不是杜舍,還能是誰?


    葉鳳媛發現門口的杜舍時,已經來不及了。老董一個箭步向前,擋住了葉鳳媛回院落的腳步,並出示了傳喚證。葉鳳媛並沒有乖乖就範,而是突然襲擊了老董。不過,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又怎麽可能是守夜者組織精英的對手?即便在抓捕過程中,老董被八歲的杜舍用青磚拍了一下腦袋,血流滿麵,老董還是輕而易舉地把葉鳳媛控製住了。


    用現在的流行語說,老董是一個佛係的刑警。雖然老董很納悶一個八歲的小孩子是如何舉起一塊重達三公斤的磚頭,然後狠狠地砸在他頭上的,但他還是把這件事情隱瞞了下來,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在老董看來,母親殺死父親,這就意味著杜舍很快就是一個孤兒了。


    為了不讓老董變成組織內部的笑柄,傅元曼後來仔細詢問了老董腦袋開花的原因。若不是傅元曼的敏銳,這個細節恐怕就是永遠的秘密了。說出了這個細節之後,老董順水推舟向傅元曼申請,將杜舍安置在南安市福利院,由他本人資助,繼續生活下去。老董希望,杜舍可以在他的幫助之下,走出人生陰霾,走上正確的道路。


    除此之外,老董還把這一戶窩藏葉鳳媛母子的家庭給隱瞞了下來。他們是一對普通的年輕夫妻,他們曾經因為介紹打工的原因彼此認識了,此時可能也隻是因為可憐他們母子,才會不問原因包庇他們。


    接下來的審訊,還是按照老董預料的方向在發展。葉鳳媛經過多天的思考,已經想好了多種說辭。隻不過,想在前麵的老董,把她狡辯之路全部堵死了。


    最開始,葉鳳媛狡辯說她隻是在自己家倉庫裏焚燒了一些雜物。在老董的囑咐下,朱力山對倉庫裏尋找到的碎片進行了磨片,在顯微鏡下看,明確了磨片裏可見哈佛氏管,而且還有明確的人類特征,也就是說,從倉庫的灰燼裏,找到了人類的骨灰。這是朱力山按照老董的安排做的第一件事情。


    “姥爺,等會兒,什麽是哈佛氏管啊?”蕭朗再次打斷了故事的講述。


    “每一個骨單位都是圓筒狀,與骨幹的長軸呈平行排列,中央有一個細管,就是哈佛氏管。哈佛氏管的形態是通過顯微鏡辨別是否是骨、是否是人骨種屬鑒定的關鍵指標。當然,這是那個年代的鑒定方式,現在一般都通過做dna來鑒定了。”聶之軒簡短地解釋完,點頭向傅元曼表示故事可以繼續。


    可是,這個發現已經被葉鳳媛預料到了,所以她就開始狡辯說不知道倉庫裏曾經焚屍,她的丈夫也沒有死,不過是去外地打工了。老董沒有聽信她的狡辯去尋找杜強,因為在老董蹲守葉鳳媛的時候,朱力山率隊對葉鳳媛家進行了第三次搜查,這也是老董安排的第二件事情。朱力山找到了一張x光片。x光檢查技術在七十年代開始被我國的醫院投入使用,1983年的時候,各市級醫院都已經配備了x光檢查設備。那時候拍一個x光片不便宜,拍攝者通常會把x光片這個稀罕玩意兒“收藏”起來。杜強的這次收藏,對案件起到了關鍵作用,因為x光片上的尺骨鷹嘴骨折線的形態,和朱力山在灰燼堆裏找出來的鷹嘴骨折線愈合形態完全一致。這種一致,是可以進行同一認定的一致。也就是說,這次杜強的胳膊骨折,去醫院進行了攝片,並且把片子保存了下來。


    x片上有人名,死者就是杜強,毫無疑問。


    葉鳳媛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是,杜強並不是她殺害並焚屍的,是有其他人來他家作案的。根據常理推斷,外人是不可能在殺人後,把屍體拉進死者家裏進行焚燒的;更不可能跋山涉水地要把骨灰寄存起來。但是,常理推斷畢竟是推斷,而不是證據。好在,老董已經安排朱力山對現場遺留的錘子進行了勘查。


    在沒有dna的那個年代,指紋比對技術卻已經很成熟了,老董安排朱力山做的第三件事情,就是從錘子把上找到了葉鳳媛的指紋,而且是黏附有石灰的指紋。


    至此,葉鳳媛無路可走。


    在短暫的抗拒之後,葉鳳媛把自己整個作案過程和盤托出,而作為交換條件,就是希望老董可以把杜舍安置好。


    杜強是一個渣男,除了喝酒賭博,就隻會打老婆孩子。每次喝多了酒,他總是會找茬打老婆孩子。這一天,杜強又喝多了,走在石灰池的附近時,摔了一跤,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石灰。而在他昏昏沉沉地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恰好遇見了正出門接他的妻子。於是,他把這一跤的怒火,全部撒在了葉鳳媛的身上。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沒有能夠擊打到葉鳳媛就又摔倒在石灰池邊,昏迷了過去。葉鳳媛知道,待他醒來,自己和孩子可能會被狠狠揍上一頓。恐懼加上積怨,葉鳳媛順勢把杜強按在了石灰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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