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警被看得不好意思,但語氣很堅定:“裘俊傑,圖紙,我聽得真真切切的,絕對不會錯。”


    “這可不妙啊。”蕭朗急得搓手。


    “周圍監控看了嗎?”蕭聞天問道。


    “看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不會是徒步離開的。”視頻偵查組的組長說,“極有可能是駕車離開。現在未掌握嫌疑車輛的具體情況,隻有根據時間點在周邊監控排查。這個排查的範圍就會牽扯得比較大了,無法確定、無法甄別,所以,我們視頻偵查組的工作難度很大,需要時間。”


    “那我們守夜者要不要——”蕭朗剛要說話,被蕭聞天揮手製止了。


    蕭聞天指了指蕭望等幾個人,說:“除了監管支隊的同誌,還有你們幾個,其他人可以離開了。”


    等到其他民警陸續離開會議室後,蕭聞天嚴厲地批評蕭朗:“案件保密,你性格怎麽還是這麽毛躁?”


    蕭朗自知理虧,但還是倔強地抬著下巴:“你怎麽知道我要問案件情況?”


    蕭聞天沒理他,對監管支隊的領導說:“王支,我早就讓你們研究金寧監獄的情況,你們研究了沒有?”


    “研究了。”王支隊長說,“據我們研究,金寧監獄是關押重刑犯的監獄,按理說是最高級別的戒備等級。可是,因為這個監獄裏還有不少限製刑事責任能力的精神病人被關押,所以還有讓精神病人康複的工作職責。這樣的監獄,難免會存在設計上的漏洞。我們通過監管內部的係統查到了金寧監獄的漏洞,但是根據相關規定,我即便是在這裏,也一樣不能透露。總而言之,如果對方拿到了金寧監獄當初的設計圖紙,再加上如果有精於建築學的高手指點,是存在危險的。”


    “別人都拿到圖紙啦,你還有什麽不能和我們說的?”蕭朗咬著牙說道。


    “現在圖紙給你,你能知道怎麽補漏?”蕭聞天瞪了一眼蕭朗,隨即下令,“現在協調司法監管部門,通知金寧監獄那邊加強防範,能不能守住,第一要務是要看他們。”


    王支隊長點頭應了下來。


    “老蕭!我們呢?我們呢?我們做些什麽?”蕭朗說。


    “蕭望是守夜者組織的在崗策劃者,我這麽多事情,沒法操心你們。所以,你不要問我。”蕭聞天丟下一句話,帶著監管支隊的同誌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哥,那我們要不要趕過去?”蕭朗又轉頭問蕭望。


    “現在是深夜一點半。”蕭望抬腕看了看手表,說,“從南安到沈陽沒有直達的高鐵,火車早晨六點才有,抵達沈陽要七個小時,再轉車去金寧監獄還有兩個小時,是下午三點到。如果坐飛機,上午十點才有航班,十二點到沈陽桃仙國際機場,要三個小時才能到金寧監獄,也是下午三點到。”


    “那不一定來得及了啊!”蕭朗跳腳說道,“我記得,公安局不是有警用直升機嗎?”


    “那也不是你想飛就能飛的。”蕭望拍了一下蕭朗的後腦勺,“飛行是要申請的,而且這麽遠,警用直升機飛不到。”


    “飛到哪兒是哪兒啊,然後再打車。”蕭朗說。


    “幼稚。”蕭望說,“現在切合實際的,隻有開車去。不計算超速的情況,我們連續駕車十個小時能到金寧監獄。”


    “對方即便是現在拿到了圖紙,他們也隻有開車去。不一定誰快呢。”聶之軒說。


    “那大家準備準備,兩點鍾,準時在組織集合出發。”蕭望說,“不過,我暫時不能去。”


    “你又咋了?”蕭朗問。


    “我還有事情要辦。”蕭望神秘一笑,說,“淩漠暫時負責。”


    “我呢,我是伏擊者,怎麽能讓他負責?”蕭朗不服氣地拽著哥哥的袖口。


    “大家都辛苦一天了,現在要熬夜開車,隻能輪換著開。如果是你負責,你肯定一個人要包圓了,我不放心。”蕭望說,“淩漠,時間未必那麽緊急,所以不要超速。本來就疲勞駕駛,超速就更危險了。”


    淩漠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怎麽就這麽不讓人放心了?我現在精神得很!”蕭朗還是不依不饒,“還是我負責吧,淩漠磨磨嘰嘰的。”


    “不要廢話了,服從命令。”蕭望瞪了一眼弟弟。


    淩漠還是沒說話,直接轉身離開了派出所的會議室。


    聶之軒拉著蕭朗說:“快點吧,剛才急得跟什麽似的,現在怎麽不急了?”


    “萬斤頂跑不快,能不能找老蕭換輛好車啊?哎哎哎,你別拉我啊。”蕭朗一邊說著,一邊被聶之軒拉了出去。


    “蕭望都說了,不準超速。”聶之軒的聲音落在他的身影之後。


    蕭望看著胡攪蠻纏的弟弟被“拖”出了會議室,無奈地微笑著輕歎了一口氣。隨即,臉上又恢複了凝重。他坐在會議室的中央,反複觀看著派出所所長執法記錄儀拍攝的視頻,一抹微笑慢慢地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第二章


    夢魘深湖


    那輛校車不知出了什麽問題,忽然猛打方向盤,帶著孩子們刺耳的尖叫聲,衝入了深邃的湖水……


    你我真的無法掌控所發生的事,但我們可以控製自己如何回應。


    ——力克·胡哲


    1


    天邊泛著魚肚白,在昏暗的曠野之中,模模糊糊地亮起了兩個亮點,像是鬼火一樣在微弱的晨曦裏若隱若現。亮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也逐漸變大。慢慢看得清了,那應該是一對車燈。


    車勻速駛來,在幾乎看得清楚車輛輪廓的時候,有幾個像流星一樣的亮點飛速向車輛飛去,在接觸到車體的時候,濺起幾星火花。越來越近的車燈突然顫抖了幾下,方向似乎發生了些微變化,但並未停止它前進的步伐,也沒有對它的速度產生任何影響。那逐漸清晰的車輛輪廓就這樣,在越來越密集的“亮星”的包裹下,撞上了牆壁,震得畫麵都顫抖了幾下。


    三分鍾後,恢複平靜的畫麵裏,出現了兩輛閃著警燈的麵包車。兩輛麵包車從左右包抄,把事發車輛圍在了圍牆邊。麵包車的車燈照亮了車體,是一輛別克gl8商務車,渾身布滿了槍眼。


    麵包車上跳下兩隊武警,以查緝戰術的姿勢向事發別克車靠近。


    畫麵定格了。


    “這就是今早事發的全過程。”一名穿著二級警監警服的司法監管民警指著屏幕說,“這是圍牆上緣對外監控拍攝的畫麵。”


    “沒了這就?”蕭朗靠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在後腦勺邊,說,“那個,那個……您貴姓來著?”


    “莊監獄長。”淩漠提示道。


    “啊,對,莊監獄長,這監控也太短了吧?”蕭朗說,“我們進到監獄裏麵走的手續都比這監控長十幾倍。”


    “本來監獄守備就很嚴格,現在接上級通知,非常時期,特級戒備,自然會麻煩點。”莊監獄長對蕭朗的隨意有些不滿,語氣生硬地說道。


    “後來呢?後來咋樣了?”蕭朗不以為忤,追問道。


    莊監獄長指了指一名武警少尉,少尉站起身來說:“我們的哨兵最先發現了這輛車,在喊話、高音喇叭喊話、鳴槍示警無效後,接指揮中心的命令對嫌疑車輛開槍。但我們並沒有對車輛前側開槍,而是對車側和輪胎開槍。後來車輛停止後,經過我們警衛連的偵查,這輛汽車裏沒人。”


    “沒人?沒人怎麽開?自動駕駛啊?”蕭朗坐直了身子。


    “南安看守所的事情也是這樣,不過看守所那裏有個斜坡,這裏是平地。”淩漠說。


    少尉從桌下拿出一個塑料袋包裹的不鏽鋼“拐杖”,說:“是由這個東西頂住方向盤和油門,讓車子自動開過來的。”


    “難道和南安那事情一樣?都是靠無人駕駛的汽車來吸引注意力,聲東擊西?”淩漠說,“人現在怎麽樣?”


    “我們現在還不能斷定這次事發針對的目標是不是你們說的杜舍,所以我們全監獄都加強了守備,目前沒問題。”一名戴著二級警督警銜的司法警官說道。


    “這還有什麽好懷疑的,對象肯定是杜舍啊!”蕭朗說,“我們都查了好久了,絕對不會錯。”


    “公安的同事接報以後,也在附近進行了搜索,但沒有發現。”二級警督說道。


    “到手的鴨子又飛了。”蕭朗咬了咬牙。


    “是‘煮熟的鴨子’。”程子墨嚼著口香糖嘲笑蕭朗。


    “監獄的結構圖,我們能看一下嗎?”淩漠問。


    二級警督抬眼看了看莊監獄長,後者微微點頭,二級警督轉身離開。不一會兒,二級警督返回了會議室,在會議桌上鋪開了一張圖紙。


    “按照要求,圖紙不能電子化。”二級警督說,“隻有看實體的。”


    這是一張巨大的、發黃的厚質圖紙,是當年金寧監獄籌建時最後定稿的建築設計圖。圖上除了有整個監獄的尺寸、功能區域劃分、建築材料要求等基本參數以外,還有很多附加的圖紙。


    “這個解說起來會比較麻煩。”二級警督說,“雖然我們監獄是在幾十年前設計的,但是設計理念超前、設計思維縝密,所以這麽多年來,大大小小的事件從來沒有出現過一件。今早的這個是第一起,也沒有出現任何不良後果。”


    “我們就是想知道,金寧監獄和其他監獄不同的地方在哪裏。”淩漠說。


    “不同點就是我們的守備是最嚴密的。”二級警督自信地說,“還有,因為我們也收押限製刑事責任能力的精神病患者,所以我們需要有日常診治和急救的通道和機製。啊,這些間歇性精神病患者,有自殘跡象是很正常的。但因為有急救機製,還沒有出現罪犯死亡的事件。”


    “急救通道在哪兒呢?”蕭朗被這麽大一張圖紙繞得有些暈。


    “在這兒。”淩漠指了指其中一張附加圖紙。


    “因為不可能讓醫護人員在監獄裏常駐,所以我們安排了定期診療的機製。每周都會有半天的時間,讓心理醫生和護士進監獄,對精神病患者進行心理治療。其餘時間,是由管教遵醫囑監督罪犯服藥。”二級警督說,“所以,很多罪犯是有病進來,但治好了出去的。這也是充分體現出我們司法監管工作的人道主義精神。”


    “這裏有救護車綠色通道,可以從監獄西側門直達精神病診控中心。這裏是診室,這裏是犯人從監區被押解出來後的等候區。”淩漠用手指順著監獄圖紙上的過道空間比畫著,“就診的時候,有管教監督嗎?”


    “心理治療不同於普通疾病治療,旁側有人效果是不好的。”二級警督說,“但全程監控是沒問題的。”


    淩漠點了點頭,指著等候區、診室裏的紅色標記點,問:“這是什麽?”


    “汙水處理係統。”二級警督說,“哦,連接的就是全監獄的下水係統。”


    “下水道?”蕭朗眼睛亮了起來。


    “南安看守所事件,逃犯的逃離路線就是下水道。”淩漠說,“既然對手作案手段如出一轍,他們拿到了圖紙,自然也會注意到這裏的下水道。”


    “監區和等候區有隔離,等候區和診室有隔離,這裏如果被突破,大批增援想從監區趕到這裏,都要花時間。”程子墨說。


    “如果是你?”淩漠轉頭看著程子墨。


    程子墨堅定地點頭,說道:“我看完了地形,這裏是唯一的突破口。”


    “醫生那邊,審查得嚴格嗎?”淩漠問。


    二級警督點點頭,說:“這個自然,我們幾十年來都是和省精神病醫院合作,對醫生的身份審查過後,才發放入監證明。”


    “這個下水道,也是內外出入口都有鎖對吧?”程子墨問。


    “這個當然,入口有兩把鑰匙,一把在轄區管教手裏,一把在監區長手裏。出口的鑰匙隻有監獄長能接觸到。”


    “果真都是裘俊傑設計的,這設計風格就是一模一樣啊。”蕭朗說。


    “看起來,即便是有了圖紙,發現了這個突破口,但這麽嚴密的設計和嚴格的守備,正常人依舊是沒有辦法可以突破的。”淩漠咬著手中的筆杆說道。


    二級警督見守夜者成員們對金寧監獄的守備評價很高,滿足地笑了笑。


    “可是問題來了,他們驅車撞牆的目的是什麽?”淩漠說道,“南安看守所的事件,之所以驅車撞牆,是因為他們可能掌握了所長是個剛愎自用的新手,而且他們有人混入了看守所。這樣,撞牆的行為就是聲東擊西,吸引注意力。而真正的後招是在監區內。難道,他們也有人潛入了監獄?”


    “這個不可能,我們接到上級通知,對監區內一千多名罪犯都進行了審核,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問題。”二級警督說。


    “正常情況下,是沒問題,但是他們也介紹了,我們的對手,可能不是正常人啊。”莊監獄長說。


    “不過,我看了你們圖紙,下水道的位置安排比南安看守所要更合理。唯一的漏洞就是等候區和診室的下水道。”淩漠說,“而今天早上等候區和診室沒有開放,不可能有人,那麽他們撞牆又是為了什麽?”


    “完全不懂。”蕭朗攤了攤手。


    “如果能分析出對手的動機,一切都好辦。如果不能,就很可怕了。”莊監獄長頓了頓,接著說,“既然對手已經掌握了我們的‘漏洞’,我們就要設想一切可能性。我記得,你們抓住的一個嫌疑人會‘易容’?”


    “易容也不至於,就是可以微調容貌,微調。”蕭朗說。


    “所以,一切我們覺得常理解釋不了的事件,都有可能發生。”莊監獄長說,“既然圖紙已經泄露,對手已經開始動手,我建議盡早轉移杜舍。”


    “啥?轉移?”蕭朗吃了一驚,“往哪裏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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