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間暗室裏,擺放著幾張床鋪。房間裏沒有人,也沒有什麽異樣。但是一進門,立即可以聞見濃烈的膠皮燒焦的味道。


    與此同時,淩漠持槍衝入了第三個房間。裏麵依舊是幾張床鋪和一些生活用品,並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難道這幫人意識到我們來了,提前跑了?可是這裏看起來不像有什麽其他通道啊。”淩漠沉思著,又轉念一想,“不對,崔振這種突然暴露自己住處的行為,為什麽這麽奇怪呢?”


    “什麽聲音?”隻聽隔壁的蕭朗一聲大喝。


    淩漠連忙趕了過來,看到蕭朗正在拚命地挪開其中一張床鋪。


    原來,床鋪的下方,又是一個地麵的開口。不過,這顯然不是又一條秘密通道,而是這個地下室的一個換氣管道。因為這個開口,隻有一台筆記本電腦的大小,無法供一個成人穿越。顯然,這一處人工開鑿的地窖之中,有一些預設的換氣口,保障地窖內二氧化碳的排出以及氧氣的供給。


    不過,蕭朗以敏銳的聽覺確認這個換氣管內有莫名的摩擦聲。


    “裏麵有人?”一刹那,蕭朗想到了那個封閉現場的防盜窗。是啊,有那麽一個“醫生”,是會縮骨的!


    蕭朗匍匐著鑽到了床下,用強光手電對準換氣管照射了一下,果然,他看見了一團黑影,像是一隻大蜘蛛,正在順著管子向前爬去。蕭朗一時著急,也想鑽進去。可是,這一個連三歲小孩鑽進去都困難的管道,他這個彪形大漢是不可能進入的。


    “站住!再動我就開槍了!”蕭朗大聲朝管道裏喊著。


    可是,管道裏的黑影似乎並沒有理睬蕭朗的意思,而是一味向前爬去。再往前五米,管道就是一個九十度的轉角朝上方走向了。一旦過了這個轉角,蕭朗連看也看不到他了。


    此時不動手,何時動手?雖然中國警察慎用槍支,但在這種時候已經考慮不到那麽多了。蕭朗抬手對準黑影就連開了兩槍。


    砰砰!


    啪啪!


    隨著兩聲槍響之後,發出了兩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顯然,這個從換氣管道裏逃跑的“大蜘蛛”早就有了防備,用金屬物體擋住了自己的後麵。


    “我去!還帶著平底鍋?你以為這是在打遊戲嗎?”蕭朗正準備舉槍再射,突然感覺到一個小小的黑影直接奔著他的瞳孔就來了。蕭朗反應極快,一個遮擋,就用手掌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手掌中間,插著一根小小的飛鏢。顯然,是那隻“大蜘蛛”的反擊。


    “雕蟲小技。”蕭朗迅速拔掉了飛鏢,準備重新持槍,但是瞬間覺得自己的胳膊無力抬起來,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他心裏知道,不好了,這是中毒了,這玩意兒怎麽和武俠小說裏一樣?於是,他拚盡自己的力氣,轉頭對著淩漠喊道:“快,查管道……查管道出口……”


    話音未落,蕭朗兩眼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蕭朗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的周圍一片潔白,顯然是在醫院的病床之上。床邊坐著滿臉淚痕的母親,擔憂地看著他。當看到他睜開了雙眼,母親頓時轉憂為喜,轉身出門去找醫生。而蕭朗第一反應是按亮了身邊的手機,手機顯示現在是早晨七點整。


    看起來,他已經躺在這裏快二十個小時了,也不知道他們抓住“大蜘蛛”沒有。蕭朗試了試自己的胳膊和腿,雖然還有一些乏力,但是似乎並無大礙了。於是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徑直向病房出口奔了出去。


    “蕭朗!蕭朗你給我回來!”傅如熙的聲音緊接著從身後響起。


    “媽,我沒事,我好得很,你車鑰匙我拿了。”蕭朗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頭也不回地從醫院的綠色通道疾馳而去。


    回到了組織裏,蕭朗發現大家剛聚在一起準備開會。


    “你怎麽來了?”蕭望最先看到蕭朗,連忙走到弟弟的身邊檢查他受傷的針眼。


    “沒事,沒事。”蕭朗掙脫了哥哥的手,不以為意道。


    “你就是喜歡逞強,那麽危險,你也不怕。”唐鐺鐺也走到蕭朗的身邊,端詳著他的臉色。


    “哎呀,大小姐,我多厲害啊!能殺我的人,還沒出生呢!”蕭朗心裏很溫暖,使勁拍了拍胸膛,倒是把自己拍得連咳幾聲。


    “對了,怎麽樣了?”蕭朗有點尷尬,對淩漠問道。


    淩漠聳聳肩,說:“情況很複雜,你問什麽怎麽樣了?”


    “那隻大蜘蛛逮到沒?”蕭朗問。


    “蜘蛛?”淩漠想了想,知道蕭朗指的就是從換氣管逃跑的“醫生”,於是說,“沒辦法,沒有房屋的結構圖,所以當我們找到換氣管道的出口時,那家夥早已無影無蹤了。”


    “唉,虧大了。我要是多打幾槍估計能給他打下來。”蕭朗失望之餘,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可別這樣說。我們都擔心得要死。”聶之軒說,“醫生說如果你今天醒不過來就有危險了。”


    “我怎麽會醒不過來呢?”蕭朗不以為然,“中個小毒而已。”


    “小毒?”聶之軒苦笑道,“那可是醫院棄用的肌肉鬆弛劑,作為手術麻醉劑是很好,但是劑量很不好控製。略微多一點,就會死人。他用的毒鏢是利用鏢尾的慣性把鏢體裏的肌肉鬆弛劑通過鏢頭的小眼壓進組織裏,藥物量更大!你是手掌中招,因為手掌軟組織致密,所以壓進來的藥物不多,再加上你拔出得快,這才沒讓鏢裏的大部分藥物進入體內。即便是這樣,你也昏迷了一天一夜啊!多危險!”


    “那董君跑哪兒去啦?”蕭朗的關注點總是和別人不太一樣。


    “無從查起。”程子墨說,“附近能有的監控,都是壞的,估計是被人為破壞的。”


    “現在開會吧,把大家昨天的工作情況碰一下,不要這樣零散地說。”蕭望打開桌上的投影儀,對著大家說道,“淩漠你先來。”


    淩漠點點頭,說:“送走蕭朗之後,我們對現場進行了全麵的清查,沒有再發現其他人了。現場地下室的四個換氣管道也都清查了,隻有中心現場的那個管壁有刮痕,有過人的痕跡。”


    “白折騰,一個也沒抓住。”蕭朗攤了攤手。


    淩漠歎了口氣說:“根據我們對現場陳設的判斷,這個屋子最近住過一些人。如果地下室加上地麵上房間所有的床鋪都算上,是可以住十人。不過,無法判斷究竟有多少人住在這裏。對於這一點,我們提取了現場很多可以留下dna的物證,正在進行檢驗。因為工程量巨大,需要一段時間。”


    “我媽在醫院呢。”蕭朗說。


    蕭望點點頭,說:“你當時半死不活的,媽媽很擔心,工作都交給下屬去做了。爸爸也算是找個借口,讓媽媽休息。她最近太累了。”


    蕭朗不服氣地說:“怎麽會半死不活?我也會半死不活?”


    淩漠沒理蕭朗,接著說道:“不過,我分析,這撥人也是臨時住在這裏的。現場沒有發現其他被盜嬰兒的痕跡,沒有撫養嬰兒的必備設施,沒有訓練場地。從現場陳設來看,也沒有大量人長居的跡象。我判斷,這隻是黑暗守夜者的一個臨時窩點。但並不是藏匿被盜嬰兒進行基因改造的大本營,大本營應該另有其地。”


    “那為什麽這幫人不去大本營,而是來這個窩點?我們也沒有掌握大本營的線索啊。”蕭朗說。


    “這確實是個問題。”淩漠說,“在大本營還沒有暴露的情況下,來這裏藏匿,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來這裏是為了某項任務。或者,大本營裏的人和他們不是一個陣營,所以不能回去。”


    “對啊,作為黑暗守夜者成員的‘醫生’是通過詢問崔振的助理得知這個臨時窩點的,說明他以前也不知道這個地方。‘醫生’此時出現在現場,顯然是來殺崔振的。”蕭朗說。


    “既然崔振不在,‘醫生’就做了其他的事情。”聶之軒說。


    “對了,現場勘查怎麽樣?”淩漠問道。


    “現場勘查,有幾個方麵的發現。”聶之軒說,“一、現場有被毀壞的台式電腦和筆記本電腦,是剛剛毀壞的,應該是‘醫生’所為。關於電腦裏有什麽數據,能不能恢複,還要看鐺鐺的。二、現場發現了沾血的醫用紗布,經過檢驗分析,這是崔振換藥使用的紗布。從出血量來看,這個崔振估計是死不了了。那麽嚴重的損傷,還沒有經過正規治療,都能治好,有些不可思議。”


    “有自愈能力……這難道是她的演化能力?”淩漠猜測道。


    “既然她是首領,那就有可能是最早出現演化能力的人,從而將自己的‘成功經驗’複製到其他被盜嬰兒的身上。”蕭望肯定地說道。


    “第三,”聶之軒說,“我們在現場找到了一些雜物,比如麥麗素的包裝袋,比如需要長期服藥,緩解骨贅痛苦的藥物的包裝盒。”


    “麥麗素?”蕭朗說,“妥了,證據都連上了,她有吃零食麥麗素的習慣。”


    “那藥物怎麽說?”淩漠問道。


    “我有一個推斷,不知道準確不準確。”聶之軒說,“黑守成員除了演化能力外,似乎都有一些嚴重的疾病。假如崔振的疾病就是骨贅特別多,可想而知,她的生活是很痛苦的,劇烈的全身疼痛會讓她生不如死。”


    “這可能是演化者的副作用吧。”淩漠說。


    “對,不過重點不是這個。”聶之軒說,“我在猜想,‘醫生’對朱翠的屍體進行碎屍,除了方便拋棄之外,會不會還有‘驗證’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說,‘醫生’知道她的副作用,因為那具屍體麵部、指紋都被毀了,即便是心血dna確認了,‘醫生’還不放心,用肢解後看骨關節骨贅的形態來判斷死者是不是崔振?”淩漠有些驚訝。


    “非常有道理。”蕭望說,“不然‘醫生’為什麽會在碎屍以後還要繼續尋找崔振的下落?而且‘醫生’並不想和警方硬扛,所以他判斷死者不是崔振以後,還是耐心處理隱藏了屍體。”


    “他們果真有兩個派係啊,這就比較麻煩了,崔振這邊還有好多人抓不住呢,那邊又來了。”蕭朗有些心急。


    “子墨、鐺鐺,你們那邊情況如何?”蕭望轉頭問道。


    “我這邊是去市局研究手環。”程子墨說,“現場的櫃子裏,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裏麵裝著一個破碎的手環。經過檢驗,已經完全被摧毀了。不過,它的摧毀不是自爆,而是機械摧毀。所以,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就是唐老師的手環。”


    “留作紀念?”蕭朗沉吟道,“說明我們對唐老師和崔振之間的關係判斷,有可能是正確的。不過,既然留作紀念,她為什麽不帶走它?”


    “我覺得有兩種可能。”蕭望說,“一種是崔振下一步可能要魚死網破了,帶著它也沒用。第二種可能,她故意把這個留給我們,是因為既然她的身份暴露了,她就沒有藏著手環的必要,不如讓我們來證實唐老師的清白。”


    說完,蕭望關心地看了一眼唐鐺鐺,鐺鐺低垂著眼簾,沒有反應。


    “也有可能是兩種因素皆有。”淩漠淡淡地說道。


    程子墨點頭說:“經過檢驗,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手環所有的內控部件,都是被動的。也就是說,不能主動操控,而是受到遠程操縱的。”


    “不能主動聯絡別人,而隻能受製於人,這充分說明了老師是被利用的,老師對此是不知情的!”淩漠提高了音量,說明他的內心充滿了激動之情。


    “看來你的觀點是正確的。”蕭朗說,“這個證據很有力。”


    “所以,爸爸不是臥底,至少,他不是有意背叛組織的……”唐鐺鐺終於說話了,她抑製著哭泣的心情,長久以來的壓力終於可以稍微放下一些了。


    蕭朗拍拍唐鐺鐺的背,試圖安慰。


    唐鐺鐺意識到自己還有任務,於是推開蕭朗,堅定地站起來繼續說道:“我這邊主要是對現場的電腦進行複原。可是,現場的電腦主機箱內以及筆記本上應該是被安裝了一個小型爆炸裝置,所以,兩個電腦主機都被炸毀了,還有很嚴重的焚毀跡象。我嚐試了一下,很難,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去恢複電腦硬盤的數據。”


    “我們到了現場,還能聞見燒焦的膠皮味道,說明這個電腦是‘醫生’在離開的時候炸毀的。”蕭朗說,“這更加說明,‘醫生’所代表的一派,是一直想掩蓋罪行的,而不是挑釁警方。這和聶哥推斷的碎屍動機,異曲同工。”


    “這個崔振,真是煞費苦心啊。”蕭望此時突然說道,“她知道我們即將明確她的身份,同時也知道自己的李代桃僵的計劃被‘醫生’識破。所以,她故意暴露了自己的住處。這種暴露,真是一石多鳥啊。讓我們和‘醫生’打遭遇戰,她可以借我們的手除掉她的潛在威脅。同時,可以成功轉移警方的視線,牽製警方的精力,給他們騰出時間。如果我們贏了,還能獲取她的電腦資料。說不定,她這就是想通過電腦暴露另一派別的信息,讓我們花更多的精力去清除她的敵對派。她則可以坐享漁翁之利。”


    “他們,應該是在爭取時間,為自己減輕來自警方的壓力,策劃另一場行動。”蕭朗神神秘秘地說。


    第八章


    骨與塵的倒計時


    十二公斤的炸藥,可以讓多少人灰飛煙滅?程子墨沒有想到,她離死亡隻剩下最後五分鍾的時間。


    時間的維度被打破了,我們隻能在時間的碎片中愛和思考,每一個時間的碎片沿著自己的軌跡運行,在瞬間消失。


    ——伊塔洛·卡爾維諾


    1


    “這個光頭畫得真像,要是兩邊的三角肌再發達一點就更像了,不過不影響判斷啦。”蕭朗驚訝地說道,“這個光頭畫得像可以理解,那是我記得清。可是,其他這麽多人,你是怎麽畫出來的?”


    會議室的桌子上,放著數十張畫紙,每張紙上,都有一幅素描,是一張張人臉。蕭朗的手上,拿著一個光頭的人臉肖像,是大力士的模擬畫像。


    “我們目前掌握的,黑暗守夜者至少還有聲優、大力士、放電人和人形幹擾器等成員。但顯然,這些人,不是黑暗守夜者僅有的成員。”蕭望根據特征,一一給之前交手的黑守成員標記了代號,接著說道,“如果說2000年之前出生的被盜嬰兒都已經參與行動的話,那麽剩餘的也就是有十來個人,要是加上我們沒掌握的被盜嬰兒,那就更多了。從黑暗守夜者的窩點來看,有十個人左右。而這麽多人,我們隻掌握了大力士的樣貌。”


    “對啊,阿布昨天就是根據我的描述畫出來的,我覺得,很像。”蕭朗說。


    “那其他人的畫像怎麽來的?”淩漠問道。


    “這個,我也隻是嚐試,反正我們手上什麽都沒有,也不擔心畫得不像而誤導偵查。所以就死馬當活馬醫了一下。”阿布說。


    “那總不能亂畫啊。”蕭朗一張一張地翻閱著素描。


    “是這樣的,傅姐不是建了一個疑似涉案被盜嬰兒的dna數據小庫嗎?我就想了,如果有畫像,是不是有更大的作用?”阿布說,“所以我就找了所有這些丟失孩子當時登記失蹤時的照片,有的是藝術照,有的是家庭照。畢竟90年代都流行去照相館拍照了嘛,所以大部分是有照片的。然後我就比對了一下,從抓獲的山魈以及死了的幽靈騎士、豁耳朵、皮革人來看,他們小時候的照片雖然不清晰,但是還是能看出長大後的影子的。所以,我覺得雖然嬰兒到成人會有很大的麵貌變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於是,我就根據其他被盜嬰兒的樣子,畫了他們長大以後的畫像。”


    “這也行?”蕭朗半信半疑。


    “除了大力士是你見過的,你描述的以外,其他的都是我根據他們小時候的照片畫出來的。雖然不知道他們分別有什麽演化能力,但是好歹也算是有個參考。”阿布說,“反正畫像不是照片,是要結合繪畫者畫出的這個人的突出特征,加上識別者自己的腦內想象,才能做比對認定,所以,我覺得有這個總比什麽也沒有的強。”


    “那這些都張貼出去了嗎?”蕭朗問道。


    “還沒有。這是我們手上的一張牌,這麽早就打出去,怕給對方更多的心理戒備。”蕭望說,“目前隻張貼了大力士的畫像,正在懸賞。”


    “這些人行動詭秘,被別人發現還是挺難的。所以,我們還是得想別的辦法。這些人下一步會去做什麽?”淩漠說。


    “他們的行為目的,都是圍繞找杜舍報仇來的,是不是還是要從杜舍身上下手?”聶之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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