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朗不敢大意,他持槍慢慢靠近,高聲喊道:“不許動,警察,雙手舉起來趴在地上!”


    男人似乎掙紮了一下,將雙手舉過了頭頂,可是依舊俯臥在地麵上。


    蕭朗放心了一些,慢慢靠近。等走到男人的身邊,蕭朗蹲在地上,一把按住男人的手腕,然後從腰間掏出手銬。


    就在此時,男人臀部的褲子突然像是被鼓風機吹著一般,隆了起來,緊隨其後的,是一股惡臭的氣味。


    “哎呀我去,這是臭鼬嗎?”蕭朗大叫道。


    可蕭朗話音未落,他立即感覺到一陣猛烈的頭暈。


    他忘記了,自己麵對的,可能是有各種演化能力的演化者。不過就算蕭朗沒忘記,他也完全想象不到,演化能力還有“放毒屁”這一招。


    男人趁此機會,一躍而起,一腳踢開蕭朗手中的手槍,試圖將三輪車車頭重新扶回公路上。


    蕭朗此時已經站立不穩,但是他似乎聽見了遠處傳來的警笛聲。他知道,自己的聽力好,雖然聽得見警笛聲,但警察離他至少也有一公裏的距離,這個時候如果讓男人扶正了車輛逃跑,他完全是有可能再次逃脫的。


    所以蕭朗不顧自己有多眩暈,攢足了力氣,猛地向三輪車車頭撲去。


    中毒的蕭朗,已經沒有了多大的力氣,很快,撲在三輪車車頭的蕭朗就被男人一把掀翻。可是,這時候男人也知道自己無法將三輪車騎走。因為蕭朗也意識到自己的一撲根本無法阻止男人,於是他直接拔走了三輪車的鑰匙,緊緊地攥在了手裏。


    男人急得大叫了一聲,想去爭搶鑰匙,可是此時他顯然也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警笛聲,於是狠狠地跺了蕭朗一腳,向村莊後麵的山林裏跑去。


    蕭朗艱難地翻身,把攥著車鑰匙的手壓在自己的身下,麵帶微笑地昏睡了過去。昏睡之前,他似乎聽見淩漠正在呼喊著他的名字。


    2


    駝山小學突襲行動一天前。


    清晨,南安市市立醫院神經外科普通病房。


    淩漠漸漸蘇醒,看了看趴在病床一旁酣睡的程子墨,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係著的住院牌。


    “啊!你醒啦?”程子墨擦了擦口角,又整理了一下頭發。


    “海綿狀血管瘤。”淩漠起身下床,拿起床頭的病床牌,讀道。


    “啊,沒事的,醫生說這個血管瘤不是腫瘤,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危及生命的。”程子墨趕忙解釋道,“就是偶爾會有少量的出血,你才會暈倒。但這種出血都是可以被自己吸收的。”


    “是演化者的副作用吧。”淩漠默默地說。


    “這,啊?你都知道啊?”程子墨吃了一驚,來不及反應,直接答道。


    “我果真是演化者。”淩漠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啊?你不知道啊?”程子墨瞬間自責起來。按照蕭望的指示,“淩漠是演化者”的推測是要對淩漠保密的,結果淩漠一醒來就直接識破了。


    在上一次行動中,淩漠和程子墨最先發現了黑暗守夜者的大本營—那座看似廢棄的福利院。可是在進入大本營之前,淩漠不知道怎的就暈倒了。後來經過醫生的診斷,淩漠的腦部有一處病變,雖然不會立即奪取他的性命,但也是個定時炸彈。這種疾病,一般人不容易得,所以大家分析,這是演化者的副作用。


    “福利院裏有收獲嗎?”淩漠問道。


    “人都撤沒了,隻有一些散落的資料,大概能明白他們是在用人體進行基因實驗。”程子墨說,“對方應該有不少具備演化能力的人。崔振在黑暗守夜者裏的代號,叫渦蟲,她的上級,我們暫時叫他老八。”


    “老八是誰?對了……蟻王又是誰?”淩漠拍了拍還有些疼痛的腦袋,問道,“誰是董連和?”


    “你連董老師都忘了?”程子墨驚訝道。


    “哦,不,我想起來了。”淩漠說,“腦袋有點痛,正在慢慢恢複。”


    “其他人嘛,我們還真不知道。”程子墨說,“傅阿姨那邊的dna檢驗發現,在福利院找到了和‘醫生’郵件裏一模一樣的dna樣本,都和董老師的骨頭dna對上了。”


    “福利院還得好好勘查一下吧。”淩漠一邊解開病號服的扣子,一邊說。


    “這個,聶哥昨晚就連夜組織在做,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養病。”程子墨說。


    “養什麽病,既然是副作用,養也沒有用。”淩漠冷笑了一下,說,“麻煩你回避一下,我要脫衣服了。”


    程子墨頓時有些尷尬,他剛醒,讓他回去辦案當然不行,但淩漠要是真的就這麽當著自己的麵換起了衣服,自己總不能上去硬生生使一套擒拿按住他吧?就在這個時候,蕭望走進了病房:“脫什麽脫?換衣服去哪兒?”


    程子墨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她雙手合十,深深一揖,拜了拜蕭望,離開了病房。


    “望哥,我要去福利院現場看看,聶哥少了我和子墨不行。”淩漠誠懇地說道。


    “不行,你現在顱內還有出血,是需要時間來吸收的,不然會頻發頭痛、頭暈,甚至還會昏迷。”蕭望說,“這是醫生說的,你需要休息。”


    “無論於公於私,我都不能休息。”淩漠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蕭望拍了拍淩漠的肩膀,說,“把身體養好,才能更好地做後麵的工作,咱們的工作還很複雜,還需要很長時間,肯定有你貢獻力量的時候。”


    “不需要!”淩漠的情緒有一些激動,“老師的事情還沒有結束,老師的仇還沒有報,你讓我躺在這裏?如果你考慮我的身體,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任何問題。但如果你因我是演化者而懷疑我,我可以放棄重新歸隊的申請!”


    “演化者”三個字從淩漠口中說了出來,蕭望頓時一驚。他知道子墨不會這麽隨隨便便地告訴淩漠,一定是淩漠自己猜到的。事已至此,蕭望也不可能再去駁回淩漠歸隊的申請。


    “不,不管你是不是演化者,我們都信任你。”蕭望誠懇地盯著淩漠的眼睛,說,“如果我們這支隊伍,連自己的戰友都不信任,那還如何保持戰鬥力?”


    淩漠的喉結動了動,但是沒有說出話來。


    “那好吧,如果隊員中有人願意和你時刻在一起行動,保證不分開的話,我就同意你的歸隊申請。”蕭望說,“醫生說你隨時有可能昏厥,我需要有人時刻在你身邊,保證你的安全。”


    這種有條件的同意,總比不同意強。淩漠低頭思考片刻,毅然決然地換掉了病號服,說:“好的,我這就去找他們。”


    蕭望駕車帶著淩漠,剛回到守夜者基地,就看見萬斤頂(5)正準備開出去。淩漠從蕭望的車上跳了下來,攔在了萬斤頂的前麵。


    “咦?淩漠?”蕭朗從車的駕駛座上跳了下來,重重地拍了兩下淩漠的肩膀,說,“你這就好了?歸隊了?”


    淩漠吃痛,揉了揉肩膀,說:“還不行,沒有好全,所以隻能當馬仔。”


    “馬仔?”蕭朗驚訝道,“什麽意思啊?”


    “望哥說了,為了我的安全著想,我可以參與行動,但是必須和我們隊中一人時刻在一起。”淩漠聳了聳肩膀,裝作滿不在乎地說道,“換句話說,我隻能作為某人的助手,時刻聽從某人的號令。”


    說完,淩漠用眼角瞥了一下蕭朗。


    蕭朗麵部的肌肉驟然緊張了起來,他在強行抑製著無法壓抑的內心情感,淩漠一眼就識破了。


    “其實吧,我也隻是迫切地想參加行動。”淩漠說,“不然,我是誰也不服,我憑什麽給人家當馬仔?非要找一個讓我覺得不錯的‘領導’的話,我覺得也就是你了。”


    “對啊,大局為重啊。”蕭朗幾乎要跳起來,說,“行,你就跟著我唄,我罩著你!”


    淩漠內心一樂,轉身回到車邊的蕭望麵前,說:“望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蕭望搖了搖頭,心想你這小子真是把我弟弟的性子摸得透透的,比我這當哥哥的還要了解他。無奈,蕭望隻能朝淩漠點了點頭,說:“嚴守紀律,否則就按組織規定處罰。”


    淩漠朝程子墨招招手,坐上了萬斤頂,對蕭望說:“望哥,我知道你還要去看傅組長,我和我的‘領導’先去福利院了。”


    蕭朗心裏像開了花似的,對蕭望說:“哥,代我向姥爺問好,我們這次肯定找得到線索。”


    “聶哥那邊有什麽進展嗎?”蕭朗一邊開車,一邊問程子墨。


    程子墨昨夜在照顧淩漠,也不在現場,但是她和聶之軒一組,所以一直和聶之軒保持通信。


    那個一直給崔振派黑守成員造成困擾的、似乎有唐氏綜合征的“醫生”,因為關心他的愛人—盲女,而陷入了守夜者組織的重圍。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崔振這邊設了陷阱,“醫生”因此身亡。“醫生”在崔振的藏身處偷走的裝有黑暗守夜者資料的u盤,也就落入了守夜者組織的手中。


    “聶哥說,現場收集了很多資料,但都隻是圖形,沒有什麽文字類的東西。”程子墨說,“他判斷,對方就是在偷孩子進行基因實驗,之前望哥發現的那麽多丟失嬰兒,也隻是他們‘實驗品’中的一部分,還有其他‘實驗品’,是我們還沒有掌握情況的。現在聶哥準備根據現場搜集到的資料,建一個數據庫,和傅阿姨那邊被盜嬰兒dna的數據庫結合一下。”


    “為什麽會有我們沒掌握的情況?”蕭朗問道。


    “望哥之前收集的,應該都是崔振盜竊的嬰兒,因為都是同一個農曆日期六月初八被盜的嘛。”程子墨說,“但可能還有其他人盜竊嬰兒,或者找那些棄嬰、孤兒什麽的。”


    “那估計,現在活著的‘實驗品’有多少人?”蕭朗背後一涼。


    “倒也不是很多,但有三四十個吧。”程子墨說。


    “鐺鐺這邊對‘醫生’的u盤進行了破解。”蕭朗說,“這些都是崔振的數據,還沒有被‘醫生’打開過。”


    “破解出來了?”淩漠問道。


    “隻是一號任務、二號任務的文件夾被鐺鐺破了。”蕭朗說,“裏麵都是一些黑話,看不太明白,老蕭找了密碼專家破譯,大概知道一號任務就是爆破心矯托(6),二號任務是在八號寢室對接小艾,明確新地址,待小艾釋放信號,開始營救。”


    “小艾?”淩漠沉吟道。


    “我們也分析了這段話的意思,估計崔振在現在的黑守老八派裏有臥底。”蕭朗說,“崔振也不知道現在黑守大本營的地址在哪兒,所以需要臥底給她提供線索。然後她應該是要去營救某個人,很顯然,這個某人一定就是崔振行為動機的核心—董連和董老師。”


    “對,董老師沒死。”淩漠記得之前程子墨和他說的內容。


    “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對接方式,也就跟蹤不到。”蕭朗握著方向盤,聳了聳肩膀。


    說話間,他們已經駕車來到了福利院的門口,在門口遇見了一臉疲憊的聶之軒。


    “怎麽樣,聶哥,有什麽發現嗎?”蕭朗問道。


    聶之軒想了想,說:“我和市局的十幾個技術員一起幹了一宿,要說發現也是有的,無數的足跡、指紋、dna,哪些有價值,哪些沒價值,這個我也說不清。反正我們回去要對所有物證和資料進行梳理,然後建一個數據庫,看以後能不能用上吧。”


    “我是說,有沒有什麽線索能夠推測,他們轉移去了哪裏?”蕭朗問。


    聶之軒搖了搖頭,說:“這個我們是真沒找到。畢竟是有計劃的轉移,肯定不會給我們留下那麽多線索。”


    “這個需要我來解決吧。”蕭朗故意一臉神秘地說,“八號寢室,你們仔細勘查了嗎?”


    “八號寢室?”聶之軒搖搖頭,說,“你們搞錯了吧?這裏一共七間寢室,都有編號,並沒有什麽八號寢室。”


    “啊?”蕭朗大吃一驚,“那怎麽可能!難道是密碼專家破譯錯了?明明說是在八號寢室對接什麽的。”


    “‘寢’有很多意思。”淩漠略加思考,隨即說,“我記得,這附近是不是有個墓地?”


    “啊,對。”程子墨說,“你說‘醫生’就是從那裏偷出屍骨的。(7)”


    “你是說,活人住一到七號寢室,死人住八號寢室?”聶之軒說。


    “九成可能。”淩漠一馬當先,向墓地走去。


    其實淩漠也知道此舉對自己是一個挑戰,因為上一次他突然昏厥,就是從墓地開始有強烈不適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演化者和這塊墓地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烈的反應,他隻知道現在無論如何,必須找出黑暗守夜者內部的互動線索。


    等抓住了黑暗守夜者的首領,他那遺失的記憶、他那神秘的身世,也許就會水落石出了。


    墓地已經被警方用警戒帶隔離,墓地內被挖了很多個坑。可想而知,警方從這裏獲取了多少具孩童的屍骨。


    淩漠又有一些頭暈,但是當他看見墓地裏淩亂的足跡和已經被挖掘過的土壤,失望的情緒瞬間就掩蓋了身體的不適。現場已經被破壞,即便是想去找些什麽線索,也非常困難了。


    可惜,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誰也不會在挖掘墳墓的時候,想到這個地方會是接頭地點。


    淩漠走到墓地裏,在坑的中間穿行。他看見有一塊木板倒伏在地上,看起來,應該是在挖掘墓地的時候,警方將這個類似於無字碑的東西拔出了土壤。


    淩漠蹲了下來,戴上手套,拿起木板左右端詳,突然,他發現木板的中央有一個裂縫,而裂縫裏,夾著一小片碎紙屑。淩漠小心翼翼地將碎紙屑從裂縫中摳了出來,放在手掌上觀察。


    此時蕭朗也來到了淩漠的身邊,說:“馬仔,你在看什麽?”


    淩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怕蕭朗一口氣就把碎紙屑給吹跑了。


    蕭朗蹲到淩漠身邊,看了看他的手掌心,說:“這……是報紙的一角啊。”


    “而且,時間不久。”淩漠說,“不然這小紙片很快就會被浸濕,然後消失殆盡。”


    “你說這幫糊塗蛋,現場勘查的時候怎麽就沒發現?”蕭朗說。


    “如果不是仔細去看,不太可能發現這麽微小的東西。而且,當時也並不覺得這裏會是臥底和崔振的溝通地。”淩漠說,“新鮮的報紙,會不會就是他們傳遞信息的方式?在我們警方勘查之前,報紙已經被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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