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是不是四麵圍牆?”蕭朗說道。


    程子墨操縱無人機升空,用攝像頭俯拍,她指著屏幕,說:“你們看,這四麵的圍牆邊,都是停著車的,這裏的停車位很緊張啊。”


    “看看他最有可能被引去哪邊的圍牆。”淩漠湊過來,看著屏幕。


    “我們民警的車是停在東側圍牆的。”蕭朗說道。


    “對,西側是隔壁小區的大門,大門口有攝像頭,他們應該不會在攝像頭下綁人。”淩漠指著畫麵,說道,“北側是一條大路,來往車輛不少。那麽,他們隻有可能在南側圍牆下手,因為這邊人跡罕至。”


    “而且南邊圍牆離這破屋子最近。”蕭朗打了個響指,說,“隻可惜,不知道我們現在行動還來不來得及救他。”


    “到南邊看看。”淩漠說完,先走出了小屋。


    幾個人翻過了南邊的圍牆,發現這邊果真是人跡罕至,而且圍牆也較矮。圍牆邊,就和其他幾麵圍牆一樣,滿滿當當、整整齊齊地停了車輛。車輛的外側,是一條隻可供一輛車行駛的單行小路。


    “之前就探測過,這裏沒有攝像頭的線路鋪設。”唐鐺鐺左右看看,說。


    “我們早該料到,這裏確實是綁人的好地方,肯定沒人能夠看見。”聶之軒說。


    淩漠沒有說話,他快步走到圍牆邊的每輛車邊,挨個兒摸了摸車輛的引擎蓋。在一輛紅色寶馬旁邊,淩漠停了下來,說:“這輛車是剛剛停在這裏的,其他車都停了很久。”


    “說明什麽?”蕭朗問道。


    “他們先丟下方氏夫婦,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然後就來到這裏了,看時間,他們是來到後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動手。這一個多小時可能都在做準備工作,或者說,他們是嚐試了一個多小時才將杜舍引出來。那在這裏潛伏一個多小時,如果車不停在車位裏,就堵住了唯一的單行通道。”淩漠說,“這裏經常有車經過尋找車位,他們很容易被發現。”


    “說明,在這輛寶馬停在這裏之前,是他們的車停在車位裏?”蕭朗問道。


    淩漠點了點頭,說:“你看這輛寶馬,本身這車就比較長,有五米。可是這輛車前後都很寬敞,各有快一米。說明原來停在這裏的車很長,而丟下方氏夫婦的車,是一輛麵包車,車身就很長。這一點,也說明在寶馬停下來之前,麵包車能停在這裏。”


    “我來看看這車位邊上的痕跡。”聶之軒說完,蹲在地上,給地麵打了側光,尋找痕跡。程子墨也圍著紅色寶馬,配合聶之軒開始了現場勘查。


    不一會兒,聶之軒指著地麵上的一塊地磚,說:“你們看,這裏果真有蹬踏的痕跡。是鞋跟印記,沒有比對價值,但是可以提示線索。”


    “能重建當時的情況嗎?”淩漠問。


    聶之軒點點頭,說:“幾條較為平行的蹬踏痕跡,都是鞋跟形成的。說明當時杜舍處於仰麵的姿態。不過,蹬踏痕跡上端地麵上沒有灰塵減層痕跡(2),這說明他沒有全身著地。”


    “被人從後麵勒住脖子拖行,有反抗和掙紮,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蹬踏痕跡。”這種痕跡的分析,對程子墨來說很簡單。


    程子墨在車位和圍牆的幾步距離之間走了兩個來回,說:“根據這些蹬踏痕跡反向溯源,可以發現圍牆牆根邊上的雜草有折斷現象,這說明他們就是在這裏進行了短暫的打鬥,隨即杜舍被控製。”


    “他們埋伏在牆根,杜舍一跳出來他們就動手了,沒有多說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淩漠說道。


    “好事情。”蕭朗說,“說明他們是將活著的杜舍拖上了車。所以他們不急於殺死杜舍,這一點大家沒有異議吧?”


    “沒有。”聶之軒說,“上次他們劫獄車,有機會直接進車殺人,但是沒有。這一次,既然他們可以幹擾熱探測儀,也應該有時間直接進屋子殺人。但他們也沒有這麽做。”


    “對!”淩漠說,“民警說探測儀信號曾經故障了好幾次,說明對方很有可能過來踩過點(3)。要是動手,早就動手了。他們為什麽要先踩點,搞清楚杜舍屋內的情況,甚至搞清楚了我們放置熱探測儀的事?他們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造一個人形熱發射裝置?為什麽要放置那麽多麵鏡子,從而保證在數個小時之內,都不會被我們發現?這些心理特征,都反映出他們需要一個時間段不被我們發現追蹤,而不是簡單地直接殺死杜舍。”


    “果真是準備充分啊。”蕭朗說,“而且是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來慢慢引出杜舍,等杜舍準備離開小屋就立即幹擾信號,這說明他們一直監控著杜舍,等他出來。為什麽這麽有耐心?”


    “絕對不是怕我們圍捕他們。”聶之軒說,“我們當時的注意力全在方氏夫婦身上。”


    “還記得上次劫獄車吧,我們分析過他們的心理特征,抓活的杜舍應該是為了某種儀式!”蕭朗說,“他們花了二十多年複仇,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地處死杜舍,因為他們覺得那樣的話,太便宜他了。”


    “儀式……會是祭奠嗎?那樣的話就應該去崔振她哥哥的墓前。”淩漠說,“這是最正常的一個心理行為了。”


    “那就走吧。”聶之軒說,“既然他們在殺死杜舍前,一定會有個過程,那麽我們就還來得及。”


    “別急,我怎麽聞到了汽油味?”蕭朗蹲在紅色寶馬邊,用鼻子嗅著。


    “這裏停了這麽多車,有汽油味有什麽奇怪?”程子墨說道。


    “不,不是尾氣的氣味,是汽油的氣味。”蕭朗說,“正常車子旁邊是不可能聞見密封油箱裏的氣味的。”


    “麵包車的油箱密封不好吧。”聶之軒解釋道。


    “那款麵包車是燒柴油的,我說的是汽油味。”蕭朗說。


    “你真的是狗鼻子嗎?”聶之軒笑道。


    “要重視這個現象。”淩漠說,“如果是他們在車內準備了汽油,準備燒死杜舍呢?”


    “那也有可能啊。”聶之軒說,“所以我們更要抓緊時間去墓地了。”


    “不。”淩漠說,“我們去挖過董老師的‘墳’,董樂的墳就在旁邊。你們不記得嗎?那是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植被茂密。我們進去的時候,都挺費勁的。”


    “記得啊。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人,所以他們怎麽折磨杜舍都有可能,而且也有足夠的時間啊。”程子墨說,“按照他們的計劃,我們發現屋內的不是杜舍,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的祭奠肯定完成了。”


    “可是,咱們別忘記了,在那個地方若是用汽油點火燒人,勢必引起山火。”淩漠說,“一旦引起了山火,他們這一幫人都別想出來!他們會不考慮這個問題?”


    “淩漠說得有道理。”蕭朗說,“如果他們準備了汽油,就肯定不是去董樂的墓地實施燒殺。如果是去董樂的墓地殺人,肯定不會選擇用燒這種方式。”


    “不去墓地,祭奠什麽?”聶之軒皺起了眉頭。


    “假如崔振早已把她哥哥的屍骨挖了出來,帶走了呢?”淩漠猜測道。


    “可是董老師被截肢的骨骼還在墓裏啊。”聶之軒說,“我們挖出來的,dna也沒問題!”


    “董老師沒死,崔振是知道的,那她何必帶走父親四肢的骨骼?”淩漠抬頭看著聶之軒。


    聶之軒無言以對。


    “這又是他們的一個套兒。”蕭朗說,“正常情況下,我們會趕去郊區的墓地。如果真的那樣,路途遙遠,我們又耽誤了幾個小時的時間。”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該如何找他們呢?”程子墨也開始犯愁了。


    “隻有試一試了。”淩漠對唐鐺鐺說,“你用係統查一下這輛紅色寶馬的車主信息,要電話號碼。”


    一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性站在自己的紅色寶馬前方,抱著胳膊,顯得有些惶恐。


    “沒關係,你就想一想,把當時的經過說給我們聽就好了。”蕭朗盡可能把語氣放得和緩,其實他的心裏早已急得冒火了。


    女人不明就裏,但態度十分配合。


    “當時我開過來的時候,是為了找車位。恰好開到這裏,看到一輛麵包車在打倒車燈,應該是要開出來。這裏的車位不好找,於是我就幹脆開到了車位的前方道路上,等候他們開出來。不一會兒,麵包車就開出來了。但是,這裏是單行道,路太窄了,麵包車開出來的時候,是在我車後麵,所以,他們開不走。隻能等我把車停進車位,才能開走。”


    “我注意到,你剛才說的是‘他們’?你怎麽知道車裏有好幾個人?你能看到車內的情況?”淩漠插話道。


    “看不到,車窗的膜顏色很深。”女人解釋道,“不過,後來他們從車上下來兩個人,所以……”


    “好,你接著說。”蕭朗催促。


    “我拿到駕照還沒一個月呢,最怕的就是側方位停車。”女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平時我總是能停進去的,但是後麵有人在等,我心態就崩了。所以,我來來回回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停進車位裏。”


    “他們催你了嗎?”


    “沒有,他們素質挺高的,連喇叭都沒按。但是我知道後麵有車等啊,所以是我自己著急。”


    “他們當然不敢按喇叭。”程子墨嚼著口香糖,笑著說道。


    “然後呢?”蕭朗揮了揮手,禁止大家打斷。


    女人說:“後來可能是後麵的車真的著急了,從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下來兩個人。兩個帥哥,都挺年輕的,二十多歲吧,嗯,和你們年紀差不多。”


    “說重點。”蕭朗催促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的口氣不對,於是連忙緩和語氣道,“我的意思是說,這兩個人、一輛車有沒有什麽你能記住的特征?”


    女人搖搖頭,說:“一個人就說,‘要不,我幫你停?’我就同意了。那人上了車,五秒之內就停進去了。嗯,大概我也誇張了吧,反正他開得快、倒得快、停得快。停下來,他們就回到車上,開走了。”


    “沒了?”


    “沒了。”


    “那你的車上,有行車記錄儀嗎?”淩漠問道。


    “有的。”女人上車,取下行車記錄儀的sd卡,遞給了淩漠。淩漠順手就用一個讀卡器,把記錄卡插在了唐鐺鐺放在萬斤頂引擎蓋上的電腦裏。


    “什麽都沒有,能看到麵包車開走的情況,但是看不到她說的那兩個人。”唐鐺鐺快速瀏覽著視頻,說道。


    “這就是攔我們的那輛車。”蕭朗俯身看著屏幕說,“既然是盜搶車輛,那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哦,對了。”女人接著說道,“那男人下車後,我坐上了車,感覺車裏有一股酒味。”


    “酒駕?”程子墨說道。


    “另一個男人呢?你感覺他們是酒駕嗎?”淩漠追問道。


    女人搖了搖頭,說:“另一個人肯定沒喝,因為他們幫我停車的時候,我一直站在另一個人身邊的,沒有酒味。”


    “不,不是酒駕。”淩漠自言自語道,“崔振縝密謹慎,是個行事十分穩妥的人。而且,這次行動,他們來的肯定不止這兩人,不然沒人在後排控製杜舍。哪怕就是這兩人,也不可能找一個喝過酒的人來開車。那明明是在增加被發現的風險,崔振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而且,你見過大清早就喝酒的人嗎?”蕭朗說。


    “對哦,誰會大清早就喝酒啊?”女人笑道。


    “行了,謝謝您的配合。”淩漠說,“您行車記錄儀裏的影像,我們需要拷貝一份,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女人見自己的“任務”完成,輕鬆地揮了揮手,離開了。


    “你這是……心裏有數了?”蕭朗問淩漠,“不再多問幾句?”


    “問得再多,不如直接看視頻。”淩漠讓唐鐺鐺把麵包車的影像截圖給放大。麵包車的玻璃確實是漆黑一片,根本不可能看到車內的情況。不過淩漠也並沒有要求唐鐺鐺把車窗的位置放大,而是把關注點放在了車輪胎上。


    “嗯,不錯,這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像素真不錯。”唐鐺鐺一邊放大圖片,一邊說道。


    “你們看這車輪胎的凹槽裏,嵌進去的黃色的東西,是什麽?”淩漠皺著眉頭,盯著屏幕,說道。


    “泥巴唄,總不能是大便啊。”蕭朗說道。


    “最近沒有下雨,這麵包車車體都不髒,為什麽輪胎這麽髒?”淩漠問道。


    “開進泥巴地了。”蕭朗有些不耐煩,說,“別賣關子了,你看出了啥?”


    “你不覺得這些黃色的物質,有顆粒感嗎?那就不會是泥巴!”淩漠說,“我們去農村的話,經常看到農民把收回來的麥子鋪在馬路上曬。如果車開過,就會有麥粒嵌入輪胎縫。”


    “這個季節,不收糧食吧?”聶之軒說道,“更不會曬糧食吧?”


    “結合酒味,你覺得,他們的藏身之地,會不會是南安市啤酒廠?”淩漠說,“我們南安的啤酒廠規模很小,不可能進成袋的麥芽,極有可能是將收回來的散裝麥芽堆放在倉庫內。如果他們的車藏在倉庫裏,輪胎就會嵌入麥芽。如果這個開車的人提前在啤酒廠裏準備處死杜舍的地方或設施,就會讓自己的身上攜帶啤酒廠的氣味。”


    蕭朗恍然大悟,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說:“一係列的分析,用了半個小時。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管它對不對,出發!”


    ***


    (1)定性,指的是確定錯誤或罪行的性質。


    (2)灰塵減層痕跡,指的是將原本覆蓋在載體上的灰塵抹去後留下的痕跡。


    (3)踩點,指的是警方提前熟悉現場環境的做法。


    第六章 天燈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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