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翊伸出手捏了捏高挺的鼻骨,半晌後,嗓音低沉道:“也隻能這樣了.....”


    若是當著麵宣讀了聖旨,嚴翊怕王福真的走不出郡主府,那丫頭的狠勁,雖然沒真真切切在他身上發過,但是他曾經聽過好多好多,幾個皇子裏麵,還傳出了一句話。


    ——寧毀京都一條街,別惹歲杪太歲爺。


    當時整個太歲爺還被先帝笑了許久。


    嚴翊知道這件事的確是做的有些不厚道,但.......


    “報——”門口響起侍衛的聲音。


    王福彎著腰走出去,過了一會兒,便往回走。


    王福:“皇上,說是左相的女兒已經到了。”


    殿內安靜了半晌,隻剩下外頭寒風刮過的聲音,一盞茶的功夫,殿內響起嚴翊低沉的聲音:“宣。”


    -


    “茵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天殿內,李茵葉跪在殿中,光潔的額頭觸著地板,加上窗戶沒有關嚴實,有一些寒風鑽進她後領,加之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有些過度沉默,她忽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方才在府內接到了皇上的口諭,宣她進宮。


    整個左相府隻有左相知道,傳口諭的人一離開,李茵葉就被左相叫進了院子裏,約莫一刻鍾方才出來,回自己的院子裏換了一件衣裳之後,便被府內的馬車送去了皇宮。


    一路上都覺得有些不真實,直到現在,才恍惚之間有了些真實的感覺。


    嚴翊視線緊鎖李茵葉,半晌後,嗓音漠然,用最平淡的語氣,問了一句讓李茵葉終生難忘的話。


    李茵葉從承天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看上去有些驚魂未定,寬大袖口下的纖細手指也在顫抖著,等一步一腳印走出宮外的時候,她看著天空,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


    夜即將來臨,盡管是冬日,但是晚霞依舊美如畫。


    寒風壓過枯樹枝,響起怪異的聲音,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郡主府邸,歲杪的院子內,早早的掌起了燈,影子印在窗紙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上去像是很匆忙。


    “快快快,把這個也帶上,”歲杪小手捧著一個極大的古玩,企圖把它塞進那個小行囊裏。


    清荷:“郡主,行不通的,這個古玩根本放不進去,而且這樣目標太大了。”


    聽見清荷的話,歲杪抱著古玩的手驀然收緊,然後心痛的垂眸盯著古玩,咬唇道:“可是帶著它,可以把江南的所有房屋都買下來......”


    清荷自幼跟在歲杪身邊,倆人雖是主仆深呼吸一口氣,“郡主,你既然想今夜連夜離開京都,那麽你就必須舍棄這些古玩,當然,若是你一定要帶著這些古玩離開,那麽你就明天去請皇上收回成命,然後讓皇上心甘情願的給你去江南,你還可以多挑幾件古玩帶著走,你選哪個?”


    歲杪毫不猶豫地把古玩放下了,旋即小臉打了顫,“可別可別,我隻希望今晚離開後,我同他江湖不見!”


    歲杪抖了抖,“別提他了,我覺得一陣妖風從我後麵刮過,怪瘮人的。”


    清荷無奈的歎息一聲,郡主哪哪都好,但是好像就是自幼同皇上過不去,無論皇上幹什麽,做什麽決定,郡主愣是搖頭否決,這也導致了寵愛郡主的先帝沒那麽看重皇上的小部分原因。


    如今,清荷覺得皇上封郡主為妃,怕就是被欺負的慘了心裏那道坎過不去才會如此。


    清荷想到郡主和皇上頭便疼的慌,收拾行囊的速度不自覺放快。


    歲杪在屋子內晃晃悠悠,嘴裏叼著一個糖人,忽然在床頭看見了一支白笛,她忽然陷入了回憶。


    當年搶嚴翊白笛的時候,其實也不是故意針對他,她就是在那一刻覺得,她這個三哥好像一直都冷冰冰的,她在那一刻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她當時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會怕一個不受寵的嚴翊。


    於是便搶了他的白玉笛子。


    她猶記得,當時的嚴翊是不樂意的,因為小小年紀的他,眉頭陷的很深,小手死死的抓住笛子,那股倔強的勁,歲杪到現在都記得。歲杪也記得當時自己搶不過的時候,還叉著腰,嬌聲嬌氣道:“你若是再不給我,我等下便讓皇叔來這,到時我可不會替你求情。”


    嚴翊當時還是緊緊的抓著笛子,見歲杪不是同他開玩笑,皇上他們也湊巧往這邊來了,歲杪便順勢喊了句:“皇叔。”下一刻,手便塞了一個笛子進來,而同時還有嚴翊稚嫩的叮囑:“既然拿了我的笛子,那便要替我保存好,若是壞了,我定是要找你的。”


    歲杪當時沒有聽仔細,因為皇上被她喊到了這邊,和藹的問:“歲歲,喊朕過來是怎麽啦?”


    許是剛搶了人家的白玉笛子,歲杪也沒好意思繼續過分下去,倒是難得當了一回好人,“三哥送我一個白玉笛子,我瞧著甚是喜歡,正想著回送什麽回去呢。”


    當時的歲杪萬千寵愛集一身可不是說笑的,皇上聽見這話,居然讓嚴翊學習處理政務。


    嚴翊因為一個笛子得到了皇上的寵愛,此後,那些人更是盡力討好歲杪。


    歲杪後來對嚴翊了解到是少了,隻是後來,他又不得寵了,具體是什麽原因,她也沒去問......


    “郡主,郡主?”


    清荷在歲杪走神的雙眼前晃動了幾下手,歲杪回神。


    “收拾好了?”


    “是啊,郡主在想什麽?”


    “沒什麽,”歲杪垂眸道:“幼時的一些事罷了,收拾好了我們便出發吧。”


    歲杪的離開是臨時決定的,所以郡主府內沒有人知道她離開,夜色降臨,歲杪和清荷各背著一個小行囊從郡主府的後門走出去,是夜,寒風又大,街上幾乎沒什麽人,隻剩下幾個下了工急匆匆往回趕的男人,和幾個守夜巡邏的侍衛。


    歲杪手上握緊了通關文牒和太後生前給的令牌,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冷的,牙齒都在打顫,為了不顯眼,她們沒讓車夫在郡主府等,而是叫他等在巷子口,終於走到了車夫那裏,歲杪和清荷慌慌張張的便鑽了進去。


    坐上的那一刻,歲杪鬆了口氣。


    清荷;“勞煩大哥送我們去南宮門。”


    車夫:“南宮門?這麽晚了,你們還要出城嗎?”


    清荷:“對,家中老爺病了,接到家人的來信,說是讓我同我家夫人趕緊回去一趟。”


    車夫不是愛打聽的人,點點頭道了聲好,抬手揮了一鞭子在馬身上,車軲轆轉動,馬車往前駛去。


    出了南宮門就是離了京都,越是接近南宮門,歲杪的心便懸的越緊,可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順利,南宮門的守衛見了通關文牒之後,便立刻放行了,太後給的令牌歲杪也沒派的上用場。


    馬車不急不慢的駛出南宮門,眼瞧著最後隻有一點點的距離就算完全離了京都,歲杪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便忽然聽見幾百個士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而車夫“籲”了一聲,馬車停下。


    她下意識地撩開車窗簾子,眼前便出現了一幕景象。


    原本黑暗的南宮門此刻被燈火籠罩宛如白晝,而盡頭,一個男人穿著黑色華服,大雪紛飛,他就站在宮門口,雙手背在身後,臉色陰鷙,任雪點子落在寬肩和頭頂上,他眼也沒眨,緊緊的盯著歲杪。


    歲杪強撐了一晚上的淡定在這一刻全部瓦解,她嚇得抓緊了窗沿。


    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就因為一個白玉笛子,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去賠罪,她咬唇,咽了咽口水,另一隻手緊緊的抓住清荷,原因無他,站在宮門前的男人往這邊走來,一步一步,沉穩有力,無聲卻狠狠的敲擊著她的心房。


    “歲杪,”嚴翊開了口,聲音冷漠,麵色陰鷙,深情不耐,一字一頓道:“搶了朕白玉笛子不還,如今抗旨不遵,私自離宮,你,可真當朕好脾氣了是麽?”


    歲杪被現在的嚴翊嚇傻了,咬著牙不敢吱聲。


    她就知道,嚴翊不可能這麽容易放過她!


    第4章 立後


    夜深人靜,街上沒有一處燈火,隻剩下寒風刮過呼嘯的聲音。


    歲杪坐在馬車內,大氣都不敢出,單薄的背緊緊的貼著馬車車壁,餘光瞄到了坐在正中的男人。


    男人眼眸輕闔,脖頸微揚,喉結突出,馬車內隻點了一盞燈,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歲杪特別清楚現在的嚴翊不能惹,她還沒有做好死在南宮門的準備。


    一路上倆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南宮門距離皇宮還是有段距離,歲杪自早上接到聖旨之後就一直和清荷想對策,好不容易想到一個,沒想到半路被嚴翊截了,一天下來,歲杪居然開始覺得疲倦。馬車平穩的向前駛,哪怕她再想在嚴翊麵前維持最後一點點的尊嚴,她的眼皮也撐不住了。


    “咚”的一聲,歲杪的頭磕在了車壁上,聲音不大,聽上去有些沉悶。


    過了一會兒,嚴翊睜開了雙眸,往歲杪的方向睨了一眼,方才還有些炸毛的小貓此刻已經乖乖軟軟的閉起了眼,可能是怕再磕到,一隻小手還搭在自己的小腦袋上。


    嚴翊喉結滾動,拇指摩挲了一會兒,抬起手,眼瞧著指尖就快觸到她的臉頰時,歲杪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好吃的,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紅棗糕好吃,外祖母也多吃點。”


    歲杪口中的外祖母就是太後,其實早前的時候,嚴翊曾經也好奇過為何太後和皇上會對歲杪如此的寵溺和愛護,也曾聽人說過以前的一些事,歲杪如此受寵的原因,嚴翊猜測十有八九是和她父母有關。


    歲杪吧唧的聲音驚擾了看著她發呆的嚴翊,收拾了下有些狼狽的自己,嚴翊收回了僅差一點點便可以觸碰到她臉頰的手,伸出手將放在一旁的裘衣蓋在了歲杪的身上,繼而坐回方才的位置,看著她發呆。


    燭火在桌子中間,他隔著忽明忽暗的燭火望著她,燭火籠罩下,歲杪的臉看不大真切,可嚴翊也能看得清楚,最初對她的印象不是特別的好,因為心愛的白玉笛子被搶了,當時他腦海裏便烙下了她那時囂張跋扈的麵容,哪怕她在宮宴上再恭敬有禮,溫婉可人,他都覺得她還是幼時那副囂張的模樣。


    嚴翊看著歲杪,嗓音低沉呢喃道:“怎麽就不能讓人省點心。”


    -


    歲杪再醒來的時候是被清荷吵醒的。


    清荷:“郡主,到了。”


    歲杪看著眼前巍峨的皇宮,緩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她轉頭看著清荷:“他呢?”


    清荷:“回郡主,皇上剛進去了。”


    歲杪鬆了口氣,還好他先進去了,不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畢竟她深知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人任何人撐腰了,往日若是給嚴翊十個膽子,嚴翊也不敢堵在南宮門攔她。


    可如今,歲杪覺得自己就是淪落到街頭的落魄小狗,而嚴翊就是那個早就看她不順眼的狗販子。就等著她落魄的時候,狠狠的往死裏整一頓。


    歲杪下了車,王福便彎著腰道:“郡主,哦不,蕙妃,隨老奴進來吧。”


    這句蕙妃讓歲杪徹底沒了好脾氣,“我就說他小心眼,你不信,封我為妃也就罷了,還給我一個如此含沙射影的封號,蕙質蘭心,我什麽性子我自個兒心裏清楚,他倒好,還在冊封我的時候諷刺我一番。”


    王福聽著,越聽越覺得蕙妃對皇上的偏見不是一般的大......


    嚴翊走在前頭,將這些話都聽了進去,腳步微頓,


    -


    承天宮側後方則是景淵帝居住的地方,身邊則是東西六宮。


    歲杪的宮殿叫“願合宮”和承天宮挨著,歲杪嘀咕抱怨了一路自己和嚴翊的仇恨,當看見這個宮殿的時候,終於停了嘴。因為願合宮這個宮殿和曆代皇後住的宮殿不相上下。


    “還算他有點良心,沒有把我放在冷宮。”歲杪推開門走進去。


    清荷:“蕙妃這是想通了?”


    聽見蕙妃二字,歲杪嬌嗔道:“如今你也拿我取笑了是不是?”


    清荷笑:“我可不敢取笑你,祖宗,夜深了,趕緊洗漱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兒再說,若不然熬了夜,明兒起來你又該哭著說自個兒憔悴了不少。”


    歲杪有個規矩,那便是不愛晚睡,熬了那麽一會會兒明兒起來照鏡子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個兒憔悴不少,其實她熬了夜皮膚也不會差,隻是她素來愛養生保養,更愛自己那張臉蛋,清荷的話說到她的心坎上了。


    歲杪:“對,不能熬壞了身子,趕緊叫人送水我洗漱了躺著去,明兒一早我們便去找三哥說說理去。”


    她不是那種同自己過不去的人,隻要嚴翊沒有真的把她怎麽樣,她也不會把這個臉皮撕破,她其實深知現在撕破臉皮,不利的隻有自己,嚴翊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可能連郡主的封號都沒了。


    她打算明日去找嚴翊好好說說,以德說服他,讓他心甘情願的放她去江南,最好還能從他那裏再順幾個古玩,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歲杪計劃的好,翌日便早早的醒來,還特意打扮了一番,讓自己看上去溫婉些,誰知,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卻被侍衛攔住了,“蕙妃娘娘,皇上有口諭,未經他允許,你不準踏出願合宮半步。”


    -


    歲杪手上捏著一朵玫瑰花,正一朵一朵的把花瓣給摘下來,每摘一朵嘴裏便絮絮叨叨道:“鬧、不鬧、鬧、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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