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翊及時止住了笑聲,隻是眼底的笑倒是越來越大,他這次倒是伸出手,指尖將她飛到額前的碎發撩開,嗓音溫潤,道:“那三哥同你道歉。”


    似乎是沒想到嚴翊這麽說,歲杪抬起眼眸和他的視線對上。


    “對不住,不該笑歲歲的,”嚴翊嘴角微揚,眼底的喜悅是藏也藏不住,他開口道:“那你如今猜猜,我的心上人是誰。”


    有時候明知故問其實比意外更要來的驚喜。


    也不知是冷的還是風吹的,歲杪白皙的小臉上浮起兩抹紅暈,蔥白的指尖扣著那兩個“鴛鴦”,朱唇輕輕的動了動,嗓音軟糯糯的,咬著指尖扭扭捏捏道:“三哥,我猜不到。”


    她這副姿態明顯就是小女人家家的模樣,嬌羞扭捏。


    嚴翊嘴角揚起,看著她身後的月亮,他這人素來如此,像是對什麽都不在意,可若是真的想得到一件東西,那勢在必得的勁讓他自己回神想想都覺得害怕。


    瞥了眼月亮,又低頭睨了眼臉色微紅的姑娘,聲音很輕,仿佛風一吹便能散開,又像是怕嚇到眼前的小女人。


    嚴翊道:“影子裏的月亮是天上的月亮,眼前的人是心上人。”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這首詩,歲杪再愚笨,她也是能知曉的,她不止是隻知曉這些,自從上次他說過那句不擔心之後,歲杪便覺得李茵葉並非他的心上人,而方才隻是想要個肯定的答案罷了。


    至於又為何一定要揪著這一個答案,到底是因為自己心裏頭這近日來肆意生長的念頭,到底是那日在願合宮內,和他說起的男女之情,心念念擾亂了她所有的思緒。


    想著的,念著的,時時刻刻記掛著的......


    自從入宮以來,他所作的一些事情都讓她在知道心上人非李茵葉時陷入了沉思,特別是那日他那麽準確的說出心裏有一個人時的感覺時,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而她再愚笨,一些東西一些苗頭都該知道了。


    她隻是沒往男女之情那方麵想過,並非說完全看不懂男女之情是何物。


    可能在心裏麵默默的想是一回事兒,但是當著麵聽見又是另外一回事兒,特別是眼前人還就是她心裏頭想過的這個人,到底是剛開了竅的小女子,害羞的紅了臉,憋了一晚上也愣是沒憋出一句話來,隻一個勁的用指尖扣著自己暖爐上的“鴛鴦”,低著小腦袋,看也不敢去看嚴翊。


    自然是不好把人逼得太緊,嚴翊可懂得見好就收,隻要她不再是愚笨的覺得他的心上人是別人,隻要他將自己的心裏話告訴了她,哪怕她現在還不知所措,但是這一切都好說。


    他再等等。


    反正他素來也不害怕等待,也不是沒等過。


    -


    風吹動樹梢,不似春風般溫柔,但卻也不似北風那般刺痛人臉,願合宮上上下下臉上都帶著笑,宮人們拿著皇上賞賜的瓜子們磕著,這個元宵倒是樂的歡。


    直到清荷伺候著沐浴完了,坐在了床榻上,看著願合宮內飛來飛去的螢火蟲,歲杪方才有些回過神來。


    耳邊是風聲吹動窗紙的聲音,還有清荷吩咐下人將殿內的安息香點起來,以及傳了些驅寒的薑水的聲音,歲杪在這人生噪雜的殿內又想起了沁心台上的那一幕。


    離別時男人說的話還在耳邊縈繞,使她如今回想起來都還是覺著臉上熱得很。


    “我今夜同你說的這些話,並不是要你現在如何,”當時她低著頭沒有去看他的臉,但是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身子微微的跟著低下來,溫熱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廓,嗓音溫吞,“我隻是想告訴你罷了,至於答案,你定是要給我一個的。”


    當時的她隻覺得自己的臉很熱,可如今冷靜下來,她仔仔細細的一想方才徹底的明白他說的話的意思。


    他在等她的答案。


    今夜隻是告訴她他的心上人是她,但是他們隻說了一半,這件事兒還會在未來的某天,要徹底的說清楚,而這個時長是多久,她也不知道。


    歲杪一想到今日這種讓她臉紅不止的情況還得再來一遍,她便有些羞於啟齒。


    一隻螢火蟲飛來飛去,在跟前晃動,歲杪看著自己不遠處的暖爐上的“鴛鴦”,嘀嘀咕咕的道:“連你也飛來笑話我。”


    這句話被剛進來的清荷聽見了,她將薑湯放在了桌案前,拿了一件裘衣往歲杪這邊走來,一邊給她披上一邊笑道:“娘娘,你可別說,螢火蟲如今四處亂飛,不知還會飛到哪個宮殿內呢,明兒醒來,定然又是一番說了。”


    清荷的話讓歲杪從曖昧的思緒中徹底的回神,她乖乖的任清荷替她穿衣,盯著窗戶外頭看,願合宮的幾個宮人們正在捉螢火蟲,秀氣的眉頭微蹙,她道:“你這麽一說,萬一明兒一群妃子問,該怎麽辦”


    清荷自然是不知道歲杪在怕什麽,於她而言,後宮之中妃子諸多,有皇上的寵愛便是最關鍵的,哪怕今日掀了願合宮的宮殿,但隻要頭上那人樂意,便一切都無事。


    “娘娘何須擔憂這些,”清荷笑著寬慰道:“難不成,還能有誰拿螢火蟲說事兒不成?”


    “那倒不是,”歲杪理了理袖口,任清荷攙扶著去喝薑湯,“隻是眾口難調,萬一真的有人不喜螢火蟲呢?”


    “那也不是娘娘的事兒,”沉兒插話道:“若是誰有意見,便讓她們找皇上去。”


    清荷附和道:“就是,誰還敢同皇上爭論一番?”


    可到底是清荷和沉兒低估了後宮裏的人,莫說螢火蟲了,一個茶葉她也能給你挑出事兒來。


    翌日一早,歲杪還在睡夢中便聽見清荷和沉兒在竊竊私語,說是有人昨個夜裏見了螢火蟲,睡得不安穩,醒來一看,渾身都是疹子。


    第33章 .  你怎麽又來了   朕又不是太醫


    成千上萬隻螢火蟲昨夜裏飛到了各個宮殿, 了解了是因為何事後,後宮裏的人心思各異,能看的開的自然是把螢火蟲當成一道美麗的風景, 可有些人心中想不過去便一夜未眠, 可再怎麽想不過來,也沒膽子,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總希望有人能夠替她們出這個頭。


    可能是盼著的人多了, 翌日一早各宮便都聽見有個小嬪妃身子癢的不行,說是身上起了疹子,傳了太醫來一診斷說是對蟲子類的東西敏感導致的。可她就是鬧騰, 也不肯喝藥,也不肯配合太醫繼續把脈。


    隻是太醫的話一出, 那些本就盼著出事兒的各宮妃子們自然是在心底樂的歡, 就盼著第二日能夠看一出好戲, 唯獨歲杪還什麽都不知道,翌日醒來時,才在清荷和沉兒絮絮叨叨的聲音中聽出了一些不對勁。


    自然是知道後宮的人都不怎麽太平, 也能猜到定會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畢竟自幼便在後宮長大,雖說皇祖母保護的很好, 可她耳濡目染的也瞧見了不少後宮妃嬪因為一些事情爭寵, 可如今這事兒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歲杪一時半會兒不知該說什麽好。


    起疹子, 想到這三個字,歲杪翻了個身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這才是她熟悉的後宮。


    殿內十分安靜,這一聲盡管她歎息的很輕, 可還是被清荷和沉兒聽了進去,下一刻床榻前便各站一個人,倆人麵上都帶著笑,仿佛方才說那些話的人不是他們,也似乎沒有發生過這些事情般,麵帶笑意的道:“娘娘醒啦。”


    歲杪輕輕的嗯了聲。


    清荷和沉兒一人一句的搭腔,一會兒說到午膳,一會兒說到今個兒天氣冷,還是在殿內會好些。


    她們這般的苦心,歲杪怎麽能不懂,隻是擔心她多想罷了,可歲杪自認不是一點點事兒就能影響她心情的人,她嚐嚐聽皇祖母念叨的一句話,“人生來走著一遭,能如何讓自己開心便開心些,皇祖母在,能保你安穩,若是皇祖母有一日不在了,也希望我們歲歲能夠開心,不要因為任何人委屈了自己。”


    她可不會因為一個妃子起了疹子而覺得愧疚或者難受,隻是多少有些無奈罷了,她開口,輕聲打斷了清荷和沉兒,“我都知道了,起了疹子,是哪個宮的娘娘?”


    清荷沉默了會兒,倒是沉兒解答道:“就是鍾扇宮的思嬪娘娘,說是昨個夜裏就突然起了疹子,還是皇後娘娘給請的太醫,臥病在床呢,一大早的便嚷嚷著說不肯喝藥,說是自個兒心裏頭也不舒服,要請皇上去瞧瞧,。”


    隻怕這後麵的才是真正的目的,而起疹子,隻是恰好的一個借口罷了。


    歲杪一邊聽沉兒說,一邊掀開被子任她們伺候著換衣裳洗漱,等一切都弄好的時候,她便聽見外頭傳來太監的聲音,“清荷姑姑,娘娘可醒了?”


    清荷將簪子遞給了沉兒,旋即走到了外間,不一會兒後便回來了,手上還端著一個東西。


    歲杪從銅鏡裏望過去,問:“這是什麽?”


    “回娘娘的話,方才是小德子來了一趟,說是皇上賜的宮裙,”清荷臉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這件宮裙真好看,還是皇上有心,知道外頭議論紛紛,還給娘娘賜宮裙。”


    不用清荷說,歲杪自然也是明白男人這突然的賜宮裙是何意思,看著麵前的宮裙,她忽然心中也起了念頭,雖說不願參合進去這些理不清的關係中,可她哪怕再不願,她也一隻腳踩進來了。


    如今的她心中隻有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是挺好看的,”歲杪伸出手輕輕的觸了觸宮裙,彎著眉眼道:“那今日就穿這件吧。”


    至於外頭議論什麽,歲杪不清楚,可她知道,總有幾句是她不那麽愛聽的。


    歲杪不知道,幾乎是小德子剛出願合宮的那一刻,外頭便傳開了,而自然傳到了李茵葉的耳中,她聽見皇上非但沒有因為獨寵歲杪導致思嬪生病而避嫌,反倒還明目張膽的賜宮裙,這樣的偏愛,若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這份偏愛偏偏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心裏頭多少不是滋味。


    “鍾扇宮那邊好些了嗎?”李茵葉拿起一個剝好了皮的瓜子放進嘴裏,“聽說一早上便嚷嚷著叫人去請皇上了,還不肯配合太醫把脈?”


    安嬤嬤在一旁伺候,聽見這話,便道:“回娘娘,可不是嘛,非得鬧著要皇上去,這人慣是會借題發揮——”


    這句話一出,李茵葉的眼神便立刻看向了安嬤嬤,後者立刻沉默,裝模作樣的刪了自己幾巴掌後笑道:“瞧我,老糊塗了,對了娘娘,老爺來了消息。”


    李茵葉蹙眉,立刻道:“說什麽了?”


    “隻叫娘娘稍安勿躁,”安嬤嬤如實道。


    可這句話倒是讓李茵葉本就不怎麽開心的情緒上添了一把火,砰的一聲,她將桌案旁的一碟瓜子砸到了地上,嚇得安嬤嬤立刻跪地,嘴裏念念叨叨:“娘娘息怒,老爺這樣自然是有老爺的道理的。”


    “息怒息怒,我也不想生氣的,”李茵葉深吸了口氣,“不就是個禮部尚書出了事,又不是他,爹爹到底是因為前朝的原因,還是根本就沒想過要幫我!”


    安嬤嬤:“娘娘!”


    “若是再這樣下去,莫說皇長子了,明兒怕是皇上都直接把我這個皇後廢掉了,讓願合宮那位上來,”李茵葉手握成拳,輕輕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你說到時候我幹什麽,如今不過是皇上忌憚父親的勢力我才能當上這個皇後罷了,若是有一日,朝堂安穩了,我一沒有子嗣二又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我該如何是好?”


    李茵葉說的這些話都是肺腑之言,她從來不認為皇上立她為後是因為心中有她,她之前是猜測,皇上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歲杪,說是她不敢篤定,可若是不是,歲杪卻屢次讓那個驕矜的男人破例。


    直到昨夜看見螢火蟲飛來飛去,她在一個宮女的口中得知,原來向來不苟言笑的男人為了博心上人一笑竟然能做出如此不符合身份的事,而她也確確實實的知道了,原來他的心上人真的是歲杪。


    她如今可不敢奢侈他的心中有她,她現在唯一的願望便是能夠誕下一個皇長子,因為子嗣才是自己的保障,哪怕往後歲杪有了孩子,那也不足以構成她的威脅,畢竟她身後的人,可是左相。


    -


    到了午時,日頭高照,可寒風還是沒有停,呼嘯而過,敲打著窗紙。


    承天宮內,門窗緊閉,殿內的龍涎香縈繞在鼻息見,沁入心脾,嚴翊翻閱著奏折,眉眼不耐,王福躡手躡腳的進來,瞧見的便是這一幕,他有些畏懼,可還是硬著頭皮上前道:“皇上,鍾扇宮那邊還在派人請。”


    一大早的因為螢火蟲起疹子的事情已經派人來請了三四次了,可若是能這麽容易請得動,可就不是嚴翊了,這次的回答依舊是簡短的三個字。


    ——“朕沒空。”


    王福:“皇上,思嬪說是身子癢......”


    “身子癢便請太醫,”男人眼皮懶洋洋的一掀,“朕又不會看病,同朕說有什麽用。”


    王福咽了咽口水,沒有向前幾次那般轉身離開,而是又硬著頭皮說了句,“聽說,貴妃娘娘在禦花園閑逛,被其他的妃子們一起喊去了鍾扇宮,如今這會兒怕是在宮內了。”


    一直批閱奏折的男人這會兒終於舍得丟一個眼神給王福了。


    -


    若說往日是禦花園最為熱鬧,那麽今日便是鍾扇宮,思嬪躺在床榻上,紗帳輕輕的遮掩下來,擋住了她,歲杪坐在位置上,看著主位上的李茵葉。


    她方才是在禦花園閑逛來著,碰巧遇見了幾個宮的娘娘說去鍾扇宮看看思嬪,邀著她一道去,歲杪想想那個螢火蟲,沒有多加思考便一道去了,隻是一進門便剛好瞧見了前腳來的李茵葉。


    畢竟誤會過嚴翊和李茵葉的關係,這會兒子瞧見了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微微笑,沒有行禮便坐在了凳子上,剛坐下便聽見李茵葉道:“幾日不見,妹妹皮膚是越來越好了。”


    若是換做往常,李茵葉的這句話不過就是普通的客套誇讚罷了,可是如今聽上去,倒顯得不是多自然,畢竟裏頭還躺了一個因為螢火蟲起了滿身疹子的人。


    果然裏頭傳來了鼻嗤聲,旋即語氣不悅的道:“我瞧著誰來了,原來是貴妃娘娘,可真是令我這鍾扇宮蓬蓽生輝呀。”


    換做往日,歲杪是無人敢挑釁的存在,可今日似乎是生了病將腦子病壞了,思嬪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讓幾個嬪妃們麵麵相覷,就連李茵葉也看往紗帳內看了眼。


    倒是歲杪,端著杯茶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萬般閑散的道:“若是早知道我來了,能讓你覺得蓬蓽生輝,那我自然多來幾趟,也好歹省了一些燭火。”


    歲杪的話讓其中一個妃嬪沒忍住笑了出聲,而紗帳內的人顯然氣急敗壞道:“你——”


    話音剛落,宮門口便響起太監尖細的嗓音道:“皇上駕到——”


    歲杪依舊喝著茶,李茵葉已然站起了身,走到了前麵迎接,幾乎是男人前腳剛踩進殿內的那一刻,紗帳內便響起嬌滴滴的哭喊聲,“皇上,你終於來瞧嬪妾了,嬪妾的臉好癢啊。”


    這前後變化極大的聲音讓歲杪有些驚訝,她下意識的往嚴翊的方向看去,隻見他那雙單薄的眉眼往她這邊看來,當看見她身上的這件宮裙時,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自然是沒能瞞過歲杪,她臉頰一熱,不自然的低下頭喝了口茶。


    紗帳內的人還在嬌滴滴委屈的喊著,“皇上,嬪妾的身子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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