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得了吧,趕緊的吧,”嚴苓笑嘻嘻,“你若是再慢些,我就真的怪罪你了。”


    哪能不知她素來刀子嘴豆腐心。


    清荷笑著往外走。


    歲杪到底還是不安的,她心中冒出了一些念頭,思及此她便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今日來,又是送我同心結又是送我平安福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說著,顛了顛手中的符和同心結,其實一點都不重的東西,如今放在手上卻感覺像是千萬斤重那般,她安靜的等著嚴苓的回答,目光難得溫柔的看向她。


    等了一會兒,她看見嚴苓的視線往這邊看來,安靜的殿內響起她撲哧一聲的笑聲,然後她不可思議的道:“怎麽,難不成你還怕我叫你去求三哥不要讓我去聯姻嗎?”


    殿內又再次響起了嚴苓沒心沒肺的連貫笑聲,她依舊這般肆無忌憚,真的沒心沒肺,倒叫歲杪徹底的放下心來,她就說嘛,嚴苓從不可能委屈自己的,怎麽可能會答應去邊疆聯姻。


    可她拿了人家的東西,歲杪不願白拿,她想起嚴翊剛登基那日,她從書房裏淘了一塊精美的玉,如今細細想起來,那塊玉上,當時特別吸引她的觸了色澤和質感,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那便是那快玉上,還有一個雙喜字。


    隻是當時她覺得自己用不上便沒去在意這個,且那時根本沒有什麽心上人,但如今,她有了,可也有了同心結,而那塊玉,她覺得,也可以算是一個祝福。


    沉兒得了吩咐,將那塊玉端了上來,放在了嚴苓身邊的桌案上。


    隻一眼,嚴苓便發出了驚歎,旋即開口道:“這麽值錢的玩意兒你就這麽送我了?”


    歲杪瞧她這小財迷的樣子,便沒好氣道:“你送我東西,我自然回給你,再者,也願你覓得良緣。”


    嚴苓的表情有瞬間的遲疑,可卻轉瞬即逝,快到讓人捕捉不到。


    這塊玉最後嚴苓是收起來了,隻是她眼中一直叨叨著的便是這塊玉極值錢,根本不在乎其中覓得良緣的說法,於她而言,很多東西已經成了定局,而覓得良緣這四個字,若把良緣改成孽緣,她或許會覺得在理一些。


    她離開的背影依舊那麽的輕快,那麽的無憂無慮,似乎還是邑朝的公主,落在歲杪眼裏也沒有和往常有任何的不同,她看見了嚴苓,似乎便把心裏敏感多疑的大石頭給卸下來了。


    天又在這時候下起了一些雨,雨不大,啪嗒啪嗒的拍打著願合宮的宮簷,掉落在回廊上,雨聲漸漸加大,劈裏啪啦的響透整個願合宮,這夜,歲杪說不上睡的好,安息香的味道比平日裏都濃烈上幾分,可她卻依舊有些睡不著。


    外頭的雨逐漸加大,她翻來覆去的時候,聽見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沉穩有力,一聲一聲的像是在她此刻亂七八糟的心上又添了幾分燥意,這份燥意在看見來人時,徹底的澆滅了。


    男人穿著黑色的華服,衣裳前還有一塊殘缺的月亮,忽明忽暗,像極了如今的天,襯得他愈發的冷冽陰鷙,歲杪鼻尖的嗅到他身上帶有些些的酒氣,靠近了便愈發的濃。


    有些奇怪,歲杪不解,開口道:“這大半夜的你怎麽來了?”


    “是不是還喝酒了。”


    男人往前的步子頓了頓,似乎是沒想到她會聞到,於是嗓音低沉開口解釋道:“方才喝了幾口。”


    頓了頓,他在解釋,“已經換了衣裳了,你怎麽還聞得到。”


    歲杪翹挺的鼻尖嗅了嗅,沒說話。


    可嚴翊卻以為她不能接受這個味道,腳步停下,抬起袖子聞了聞,“很難聞?”


    歲杪沒說話,隻搖了搖頭,過了會兒又想他是看不見的,於是便道,“不會,怪好聞的。”


    似乎是沒想到她這麽說,嚴翊兩步向前,伸出手撩開紗帳,將眼前的人摟入懷中,然後埋在她的肩窩處,深深的呼吸,半晌後方才道:“歲歲,你說,三哥是不是很沒用?”


    歲杪隻覺得心口像是被勒住了,呼吸不上來,難受的很。


    第42章 .  歲歲平安   生生不見


    夜裏的風比白日的大些, 拍打著窗,窗紙被吹的發出響聲,風沿著窗子的縫隙鑽進來, 將殿內的燭火吹得忽明忽暗, 男人的剛毅的側臉匿在燭火和陰影交織的地方。


    歲杪感覺到肩窩處熱氣噴灑出來。灼的耳畔有些微微的發癢,她忽略掉這異樣的感覺, 側眸看著緊緊抱著她的男人。


    耳邊一直回蕩著男人方才說的那句話。


    眼前人不是旁人, 而是心上人, 是那個共情的人,那個難受了她也會跟著難受的人,終於還是抬起手, 她輕輕的將他抱住,像是舊時, 太後哄著她那般, 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聲音又輕又軟,“不會,三哥是邑朝最厲害的人。”


    她說的話在耳邊響起, 像成千上萬的士兵一起征戰那般振奮人心的聲音,在他心中久響不息,將他有些萎靡的精神重拾希望, 他緊緊的抱著她, 低聲道:“歲歲,再給我一點時間。”


    再給他一點時間, 他一定會將現在所有所受的一切苦難和折磨加倍還給他們。


    歲杪自然是不知道這句話的到底意思,可是她隻知道他既然開口要時間,那一切都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她相信他,歲杪也沒問,再次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嗓音愈發的輕柔,道:“你今日喝了多少酒,頭疼嗎?”


    說到喝酒這件事,嚴翊的思緒一下子被拉的很長,今夜喝酒,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嚴苓,這是他們作為兄妹間第一次交心,而這份交心的初始還是因為嚴苓主動開口的。


    那時候,太陽正好下山,霞光灑落一片照耀在整個皇宮,像是鍍了一層金光,而那時候的嚴苓也像是一個救世主那般,笑著喊了他一句三哥,然後和平常那般,聊聊近況。


    隻是眉眼間到底是和以往一樣有那麽幾分不同,少了往日的那種活潑和由內而外的開朗,多了的,是幾分勇敢和堅韌,她用著最平淡的語氣,和他說出足以拯救邑朝的話。


    她說,“三哥,我去聯姻。”


    嚴翊隻當她是不懂得邊疆的險惡和那邊人的陰鷙,隻當她是腦熱開了玩笑罷了,他怒斥,“胡鬧,這些事,朕會想辦法,你若是閑得慌,不如多去讀讀書,將來擇個好駙馬。”


    可話剛說完,嚴苓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旋即溫柔的看著龍椅上的男人,一字一句,那麽真實,“三哥,你和我都身不由己不是麽,你不想當皇帝,可到底因為什麽原因讓你當了皇帝,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聯姻,可我到底是邑朝的公主,我不去,誰去?”


    他的確是不想當皇帝,可讓他改變初心的......罷了,他抬眸,認認真真的看著嚴苓,複而又問道:“你可知,前方等著你的是什麽?”


    嚴苓自然知道,邊疆太子好色,妻妾成群,等著她的,無非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和一次又一次的不被珍惜不被人當人看,她一去,意味著自己將失去邑朝公主的身份,可她若不去,此刻朝綱不穩,因為她一句任性的話,會損害多少無辜百姓的性命?


    若是能用她一個人的性命換取邑朝的一線生機,那麽她心甘情願;再者,這輩子她注定得不到自己的心上人,那麽嫁給誰不是嫁呢,嫁給誰於她而言都是嫁。


    而且她相信她的三哥,她隻要活著,她就能感覺到她將來所受的屈辱三哥都會在邊疆身上一一討要回來!


    “我自然知道,可我們身不由己,”嚴苓跪在地上,額頭磕在地上,發出了悶聲響動,她開口,聲音堅韌不可摧,“嚴苓心意已決,望皇兄成全。”


    嚴翊在心中狠狠的掙紮了許久,終究還是鬆了口。


    一道晚膳,兩人第一次沒有冷眼相待,看見滿桌的佳肴都是她愛吃的時,嚴苓眼眶微酸,她的三哥,是她這麽多皇兄當中,唯一一個不是無聊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有個皇妹,雖然平日裏他也甚少對她有什麽關心,可她需要什麽,需要他的時候,他都會義無反顧的站在她這邊。


    包括這次,他極力隱藏消息,不讓她知道邊疆指名要她去聯姻,他就怕她多想怕她害怕,如此愛她的一個家人,她怎麽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的看著他陷入苦海中,明明就可以伸出手拉他一把,卻還要裝糊塗。


    她做不到。


    晚膳到了尾聲,這一次他沒有處理奏折,而是安安靜靜的陪著她看了一次邑朝的滿月,月光皎潔,她喝了幾口酒,當滿月漸漸變得殘缺時,她站起身,終究還是開口說了告別。


    “皇兄,那我就先走了”嚴苓看著那個平日高高在上的男人別開了眼,側開了頭,她笑,沒忍住,紅了眼,此番前去,生死未卜,也難怪他難受,“希望皇兄在邑朝重振當年的威風時,若是當時的嚴苓還活著,記得有朝一日接嚴苓回家,回大邑朝,繼續當我的固合公主。”


    “若是死了,那也一定,要將嚴苓的骨灰帶回,厚葬嚴苓。”


    嚴苓說完,行了個大禮,轉身便出了宮門。


    承天宮內的院子裏,嚴翊喝了幾口烈酒,望著殘月,許久許久後,他喃喃的開口道:“不會的,我一定會讓你,重新當回固合公主。”


    他唯一的皇妹,他一定會護她周全。


    -


    思緒收回,他扯了扯嘴角,淡淡然道:“朕近日來煩心事多,所以借酒消愁罷了。”


    歲杪眼眸微顫,輕聲開口詢問道:“是不是因為邊疆聯姻的事情?”


    嚴翊感覺心口像是紮了一根刺,他想起,嚴苓的一句話,“不要和歲杪說,我怕她擔心。”


    他隻能嗯了聲,伸出手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這一夜,他們很安靜,他一直望著外頭的天空,也沒問她睡了沒,直到天邊泛出了魚肚白時,他才動了動,他一動,便聽見耳邊的女人嗓音低低的說,“昨兒早,嚴苓來我宮裏,給了我保平安的符和一個同心結,你知道她是什麽意思嘛?”


    他知道,他知道,嚴苓的心中歲杪算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所以她不會舍不得誰,隻舍不得歲杪,所以想通了之後,她第一時間去了寺廟給她求了平安符,給她送了同心結。


    可他不能說,嚴苓說的,這是她要求他的最後一件事,至少在她走遠之前,不能告訴歲杪她和親去了。


    “可能是,想要你平平安安吧,”嚴翊嗓音淡淡的,將她抱在懷裏,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部,溫聲道:“別多想,你快些睡一下,朕去上朝了。”


    一夜沒睡,如今還要去上朝,歲杪隻覺得心疼,卻隻能順著他,叮囑了幾句話。


    嚴翊並未趕著去上朝,而是召見了邊疆使臣。


    -


    春風拂麵,幽香撲鼻,一切似乎都很好,可又像是暴風雨前的那種安靜。


    往日最愛睡覺的歲杪,此刻沒睡著,翻來覆去的覺得心口那種不安的情緒越來越大,特別是嚴翊那麽反常,她想去問,可卻又不知道問誰,每每目光所及都是那個同心結和那個平安符,可她還是覺得有些古怪,可她又聽見宮人說在禦花園瞧見了嚴苓,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正當她覺得是自己真的想多了,打算放下這件事時,她卻驀然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嚴苓已經和親去了,此時早已在去往邊疆的路途上。


    而這幾日,嚴翊咬死不肯放的就是給嚴苓爭取到的就是太子正妻之位,讓她隻身一人去到那邊的時候,不會受太多的委屈,並且以邑朝最高的禮節送她出嫁和親。


    可這一切,歲杪都被蒙在鼓裏。


    等一切成了定居,她才知道,她坐在位置上發呆,看著那日嚴苓來這時坐著的那個凳子出神,仿佛她還在那裏,嬉笑暢談,毒舌依舊,可到底是幻覺,到底是憑空想象的,外頭的宮女走上走下時輕輕的腳步聲都能打破這個幻想。


    她收回視線,垂眸一看,目光所及的地方便是她送的那個平安福和同心結,她伸出小手拿起來,看的有些失神,耳邊忽然回蕩起那夜裏,嚴翊說的那句解釋,“可能是,想要你平平安安吧。”


    “隻怕,她的意思是,”歲杪紅了眼,“即使生生不見,也願你歲歲平安吧。”


    她徹底的繃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了桌案上,小臉上掛滿了淚珠,她看著平安福和同心結,將它們攏在了心窩處,忍著揪心的疼。


    稍許,殿內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腳步聲停住,它的主人就站在她的麵前,是她熟悉的暗金絲龍靴,她的眼淚還在掉,當看見他出現的時候,她掉的更多,一邊掉一邊哽咽,含糊不清的道:“三哥,你為什麽、為什麽也騙我?”


    他沒有回答,而是蹲下身子,將還在哭泣的她抱在了懷裏,細心耐心的哄著,半晌後,微微將她推開,看著她滿是淚珠的臉,溫熱的指腹將她的眼淚擦掉,低聲輕哄道:“嚴苓說,她怕你哭。”


    歲杪抬眸看著他。


    嚴翊微微一扯嘴角,將她臉上的淚擦幹,然後又說了句,“她說,若是你哭了,便不讓我把最後一樣東西給你。”


    歲杪這次徹底的愣住了,吸了吸鼻子,不解的看著他。


    嚴翊心疼的看著她紅透了的眼眶,嗓音溫柔,“你若是想知道她還給你了什麽東西,你便不要哭。”


    歲杪止住了眼淚,看著嚴翊,安靜的等著,稍許,她手中塞進了一個紙狀的東西,她垂眸一看,是一封信。


    上麵寫了幾個字


    —歲杪親啟。


    第43章 .  歲杪親啟   懷孕


    春風沿著敞開的宮殿鑽了進來, 帶著花香的氣息,吹過人拂過麵,歲杪的一縷碎發被風吹散開, 她目光所及是自己手中緊緊攥著的那個信紙。


    紙張被春風吹的跟在晃動, 響起悅耳的聲音。


    歲杪親啟。


    歲杪蔥白的小手將信紙打開,信上寥寥幾筆的話, 卻讓歲杪盯著看了好幾遍。


    信上寫著這麽一句話:願平安, 待我回來, 再與你喝一杯此刻沒有勇氣喝的酒,但告別的酒我不和你喝,我想和你喝久別重逢的酒, 等我。


    歲杪緊緊的攥住這封信,心口像是被針刺的很深很深, 可這些那種難受的感覺卻已經消失, 她相信, 嚴苓定然會回來和她喝這一壺酒,那時候的她,定然和此時的她, 截然不同。


    歲杪看著外頭的藍天,今天是個好天氣,她喃喃道:“我等你。”


    “我們一起等, ”蹲在她身前的嚴翊忽然開了口, 他將她的小手緊緊的握在手心裏,抬眸看著她, 再次說了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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