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毛筆弄得。


    一塊黑點。


    歲杪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先弄好自己的畫好些,還是先幫嚴翊擦幹淨他身上的黑點,歲杪有些手忙腳亂,可慌亂之後,她選擇了保護自己的畫。


    畢竟這可是花費了她不少時間和心思畫出來的,衣裳沒了,她拿些銀子再重新買一件給他便是了,可畫沒了,她就又得重新開始了,可惜完了,畫還是毀了。


    嚴翊眉眼微挑,垂眸看著了眼自己的華服,又微掀眼皮看了眼正在拯救她畫的小女人,輕而又輕的歎息了聲,哪裏有皇上的龍威,瞧那幅畫,隻怕等下還得讓他哄了。


    墨水已經將畫沾黑了一大片,完全看不出畫像,隻露出了一雙隻畫了幾筆的眼眸,歲杪委屈的側頭,旋即拿起自己的手帕,眼眶包著淚,替嚴翊擦幹淨他身上的墨跡。


    可沒想到,華服上的墨跡也沒能擦幹淨,這下好了,兩邊都沒救回來,她徹底的繃不住了,眼眶包著淚要掉不掉的,瞧上去可憐兮兮的,哪有貴妃的嬌貴模樣,委屈巴巴的,直戳他心尖兒。


    讓他心疼的伸出手,將她攬入懷裏,明明是她犯了事兒,還得他來哄,“怎麽還委屈上了,朕沒生氣呢。”


    這話著實是哄的,輕聲細語低聲下氣的。


    可誰知,懷中人卻沒有因此而消氣,反倒哇地一聲委屈巴巴的道:“都怪你,你幹嘛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啊!”


    歲杪這會兒是又委屈又生氣,可她平日裏軟聲軟氣慣了,哪怕罵起人來,聲音也沒有一點兒氣勢,軟糯糯的倒像是在撒嬌,嚴翊是站在理這兒的,可他哪裏還敢和她說理。


    隻差沒有像祖宗這般供著她了,嚴翊低聲下氣的又哄了句,“是是是,是三哥的不是,我不應該在背後嚇你。”


    瞧,這都寵到說我,而不是說朕了。


    歲杪委屈的埋在他的懷裏,小身板一抖一抖的,顯然是舍不得自己的畫毀了,可嚴翊到底是沒看清楚畫的是什麽,讓她如此的心疼,耐心的道:“畫的是什麽,朕幫你畫。”


    歲杪哪裏好意思說她畫的就是他,可臨時也編不出別的東西,支支吾吾的也隻能說一句,“就是興起畫的風景畫.......”


    嚴翊哪裏相信,單手抬起歲杪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著他,嗓音溫潤道:“說實話。”


    歲杪垂眸,頭微側,可還沒完全側過去,就被男人轉了回來,讓她又一次看著他。


    “就.......”歲杪臉色有些微紅,“就是一個人。”


    嚴翊蹙眉,眉眼間都是不悅,旋即開口問,“誰。”


    歲杪沒說話。


    嚴翊這下徹底有些生氣了,正欲脫口而出的名字,在聽見她扭捏的說了一句“你”之後,及時止住了。


    像是變臉似地,男人的臉色頓時由陰轉晴。


    旋即嗓音獨有的溫潤道:“畫朕啊?”


    其實嚴翊也有一些傲嬌的性子,和許多人似地,得了便宜還會賣乖,明明她都說了你了,還偏偏要故意問一句,這幅姿態歲杪都不願意搭理他了。


    “想畫朕就同朕說,”嚴翊倒是見好就收,裝模作樣的咳了咳,旋即捏了捏歲杪不悅的小臉蛋,嗓音溫潤道:“朕坐著給你畫便是。”


    沒料到他會說這些話,歲杪有些懵的抬起眼眸啊了聲。


    嚴翊眉眼溫潤,轉身挑了一個凳子,姿態閑散的坐了下來,他這麽一懶散,脫去了往日那種嚴肅的麵孔,倒真的像一個瀟灑的王爺,也像是一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


    歲杪第一次見這樣的嚴翊,不免覺得有些新奇,她拿起畫筆,稀裏糊塗的開始對著嚴翊的臉龐,照著畫,可落筆的那瞬間,她忽然清醒了,“三哥,你、你不用忙嗎?”


    嚴翊眉頭微挑,似乎是在說她如今才想起問這個問題,“朕忙完了。”


    歲杪這會兒放下了心,旋即執著毛筆開始對著照著坐在凳子上的嚴翊畫,這會兒很安靜,外頭也沒有宮女太監走路的聲音,午後陽光靜謐,春風和煦,沿著打開的窗子緩緩吹入。


    嚴翊就坐在凳子上,任風將袖口吹的掀動起來,發絲也在輕晃,歲杪執著毛筆,對著嚴翊,一筆一畫的在宣紙上畫了下來,午後的陽光漸漸的變成了夕陽西下,霞光灑落一片,將願合宮像是渡了一層金光那般,光圈都在跳躍。


    她之前覺得畫畫很難,特別是還得在印象裏,憑空去想嚴翊的臉龐和神情,所以畫出來的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可現在的她,畫的得心應手,畫著畫著不免欣賞了一下嚴翊的五官。


    許是看的入神,一雙眼眸給她畫的栩栩如生。


    她不是不會畫畫,隻是甚少有什麽感興趣的,快入夜的時候,歲杪終於畫完了最後一筆,她嘴角帶笑的將毛筆放下,在男人站起身來的那一刻,她立刻將他往外推。


    翻臉不認人她是做的淋漓盡致。


    嚴翊被她往外推,也沒有生氣,更沒有怒斥她不懂事,而是任她鬧著脾氣,順著她的小任性,往外走去,隻是嘴裏倒是還要笑她一兩句,“畫好了就不讓朕看。”


    男人一頓,笑著道:“神神秘秘的,是不是畫的很難看?”


    這句話可戳到了歲杪的自尊心,她立刻反駁道:“才不會,到時候你看了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嚴翊這會兒沒再逗她了。頭微側,往內殿看了眼,畫好的畫被窗口鑽進來的風吹掀起一角,他隱隱的瞧見了一些輪廓。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歲杪急了,舉著手擋住他的眼睛,一臉著急的道:“三哥,說了不許看的,你不許偷看呀!”


    “朕沒看到,”嚴翊好脾氣的莞爾笑道:“你放心。”


    終於將人給推到了偏殿,她趕緊傳了晚膳。


    嚴翊自然而然的留在這裏用膳,坐在主位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腿,示意歲杪坐下來,可能是方才急著將他趕出去,心裏頭有些許的愧疚,也沒有扭捏,挨著他的腿坐了下去。


    嚴翊順勢把玩著她的發絲,曖昧的纏繞在指尖,溫潤的詢問道:“李茵葉是不是來找你了?”


    很少從他的口中聽見皇後,而且是被連名帶姓的提起,歲杪顫了顫眼眸,低聲道:“嗯,來找我說是關於你生辰的事情。”


    嚴翊蹙眉,“無需理她,你不用管這些操勞的事情。”


    “哪裏操勞了,”歲杪小嘴抿了抿,開口道:“一年也就這一次,對了,三哥,你以前的生辰都怎麽過的?”


    “沒怎麽辦過,”嚴翊實話實說道:“人多,煩。”


    嚴翊其實不怎麽喜歡熱鬧,以前的時候他並不受寵,生辰也沒有多少人記得住,唯獨一個皇奶奶,每次生辰的時候都會提前準備好生辰禮給他,還會給他下一碗長壽麵。


    似乎也是知道他的性子不喜歡人多,每次都沒有告訴旁人,吃碗麵他若是想走,她也沒有強留。


    而他多數時候都會一個人出去走走,發呆,以至於到底在想什麽,自己也不清楚。


    而如今,他不再是那個皇子,也不再是不受寵的三王爺,而是邑朝的景淵帝。


    生辰也由不得他,宮裏頭大肆操辦,他哪怕再不喜,也不能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隻是他唯一不想的就是自己的生辰讓歲杪跟著勞累操辦。


    “哪裏人多了,”歲杪笑嘻嘻的道:“以前皇祖母生辰的時候,我可羨慕了,那麽多人都送皇祖母東西,都是好寶貝,三哥若是覺得煩,那往後你的皇子公主和皇孫們都給你賀壽的時候,你總不會也覺得煩吧。”


    她就這麽乖巧的坐在他的腿上,和他說著以後,嚴翊嘴角微揚,他還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嗎?


    “朕生辰的時候,應該也會有許多的寶貝,”嚴翊薄唇輕啟,“你若是有喜歡的,同朕說便是。”


    她素來對寶貝沒有任何的抵禦能力,聽見嚴翊這麽說,笑容頓時掛在了嘴角上,蠢蠢欲動的心終究是沒忍住,那份嬌羞的心藏不住,心裏頭冒出了芽尖尖,她偷偷的親了一下嚴翊的側臉。


    以為他沒發現,正僥幸的時候,耳邊響起藏不住笑意的嗓音,“哪學的?”


    歲杪害羞了,沒說話。


    許久後,男人又低聲問,“嗯?”


    這會兒不等歲杪的回答,他喉結滾動,“書上學的?”


    “別說了三哥,”歲杪真的臉紅了,小腦袋埋在他的肩窩,稍許的熱意讓他得知了她臉龐的溫度,他便沒有在逗她,安撫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乖。”


    -


    皇上生辰的確是隆重的很,先帝以前過生辰的時候她隻知許多人,宮裏宮外的都聚在一起,可如今她才知道,原來一些後宮的事情那麽的繁瑣。


    可應是她應下來的,自然不能臨陣脫逃,隻是每日從早忙到入夜,歲杪也連著兩日沒有見過嚴翊,直到生辰這日,王福才端著嚴翊賞賜的宮裙來。


    “貴妃娘娘,這是皇上賞賜的宮裙,叫您今夜穿著去宮宴,”王福笑嗬嗬道:“等一會兒還有簪子和珠釵這些,皇上都給娘娘備好了,還說最近兩日辛苦娘娘了。”


    嚴翊雖說不愛說甜言蜜語,可有些時候她總覺得他比她還要細心,連她宮宴上穿的衣裳和戴的珠釵簪子都備好了,她不免覺得心口有些暖,讓清荷接了過來。


    等歲杪換好宮裙後,便由清荷扶著往正武殿那邊走去,剛出宮門的時候,便瞧見有一個轎攆在等著。


    太監上前行禮道:“貴妃娘娘,上轎攆吧,皇上說正武殿有些遠,怕娘娘走的腳酸。”


    歲杪抿唇笑了笑,緊接著坐上了轎攆,看著越來越近的正武殿,她恍惚才想起,自己的生辰禮忘帶了,轉念一想又覺沒事,等宴席散了,她再送也是一樣的......


    第57章 .  沒出現過   貴妃和外男


    正武殿內。


    歌舞喧天, 熱鬧非凡,大臣們坐在殿內的位置,像是分了幾派似的, 往日玩的好的便都聚在一堆, 寒暄著吹捧著,其中左相身邊圍繞著最多人。他麵露微笑, 似乎早已習慣了他們的吹捧。


    熱鬧聲和寒喧聲依舊, 直到殿門口響起太監尖細的嗓音, “皇上,皇後娘娘駕到——”


    “貴妃娘娘駕到——”


    大臣們全都站起身,對著殿內上方龍椅上的男人行了大禮。


    “臣,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見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殿內大臣們的聲音震耳欲聾, 嚴翊穿著龍袍,氣宇軒昂,麵色一如既往的冷冽, 他站在殿內的高位,身後的壁畫富麗堂皇,兩條栩栩如生的龍向上盤旋, 沉吟一會兒, 等聲音漸淡,嚴翊方才開口道:“諸位愛卿, 平身。”


    “謝皇上。”


    樂師又開始奏樂,舞姬在殿內翩翩起舞,歲杪坐在她的位置上, 聽著曲兒賞著舞,就差一杯酒了,換做往常歲杪定然是立刻端著酒就喝了,可她一想到等會兒要做的事情,便沒有心思喝酒。


    連帶著也沒心思賞舞聽曲兒了,她垂著眼眸,殿內忽然響起男人的聲音,“歲歲,來朕這裏。”


    歲杪的視線看向男人那邊,他也看著她,眉眼溫潤,大掌輕輕的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頭微微往側偏了下,示意她上前來。


    若是太後和先帝這樣她倒是沒覺得不好意思,可如今是心上人,麵對心上人明目張膽的親昵,她還是有些羞澀,畢竟那麽多人看著,歲杪低著腦袋,以為嚴翊會懂她,可沒想到他非但沒懂,還做了個讓眾人大跌眼鏡的舉動。


    嚴翊從龍椅上站起身,緊接著,腳步不緊不慢的往下走,在歲杪有些怔愣的眼神下,站在了她的麵前,旋即伸出手給她,嗓音溫潤道:“走吧,嬌氣包。”


    他後麵的那句嬌氣包說的很小聲,幾乎就是兩個人才能聽見,她臉色微紅,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看著他的大手近在眼前,她猶豫一會兒,將小手放在他的手心裏。


    幾乎是剛放上去的那一刻,她的手便被男人牢牢的抓住,旋即借著他手的力量站了起身。


    “坐在朕旁邊,”嚴翊嗓音低沉,聲音不大不小,周圍的人足以聽見。


    歲杪跟在他的身側一道往殿中的高位處走去。


    視線無意間掃到了李茵葉,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裝的,她竟然麵帶微笑,似乎沒有一丁點的不適,歲杪僅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隻是內心還是不免有些奇怪。


    隻是李茵葉哪裏像麵上看上去這般冷靜,握著杯子的手都快將杯子捏爛,可是左相就在下麵,她不能露出有那麽一絲絲的不悅,不能讓左相不滿意。


    據她所知,爹爹似乎已經有些放棄她的跡象,她雖然在意嚴翊,可若是爹爹放棄她了,她的這個後位是徹底的保不住了。她若是想保全自己,那麽除去爹爹,自己本身就還得有一些無人能及的籌碼。


    而這個籌碼的前提是,她必須要把歲杪,這個擋路人給除掉。


    而她此刻,哪怕再不悅也得忍著,也得給歲杪好臉色,畢竟等會兒會發生的事情,李茵葉覺得......


    眼瞧著歲杪跟著嚴翊坐到了龍椅上,大臣們紛紛收回自己的視線,再次看向了殿內跳舞的舞姬。


    歲杪坐在龍椅上,身側是嚴翊,位置都還沒有坐熱,耳邊便響起男人的叮囑聲。


    “不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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