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白哥哥不要……不要欺負小雲兒……不要……”被他捏疼的吳枕雲埋臉在他腿上,小手攥著他的下裳布料,低聲控訴道:“小雲兒疼……好疼的,嗚嗚嗚……”


    趙墨下裳衣料上洇了點她的熱淚,溫的,濕的,一點點暈開,哎……


    小哭包。


    平時沒見著她這麽愛哭,可一到趙墨麵前,吳枕雲就一淚人似的,紅著眼睛流不完的淚。


    趙墨雙手捧住她梨花帶雨的小臉,又疼又恨,前額抵在她前額上,輕聲道:“那小雲兒以後也不要欺負遇白哥哥好不好?”


    “小雲兒沒有欺負遇白哥哥,沒有……”吳枕雲兩腮鼓鼓的,別過腦袋去,小嘴粉粉嘟起,低聲夢囈著:“小雲兒沒有……沒有欺負過遇白哥哥,沒有的事。”


    趙墨被她欺負得都快痛死了,她竟然還敢狡辯說沒有?丟下趙墨去西疆的是她,去了西疆不願見趙墨的也是她,回來了還要裝失憶氣一氣趙墨的還是她。


    平時看著挺惹人疼的小娘子一旦狠下心來,能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紮得千瘡百孔,痛不欲生。


    趙墨揉著她的臉,堅持道:“遇白哥哥說有就是有。”


    “小雲兒說沒有就是沒有。”吳枕雲的小腦袋往他懷裏鑽去,含著哭腔,萬般委屈道:“遇白哥哥不許誣賴我。”


    趙墨將身子壓得低低的,在她耳邊說道:“小雲兒耍賴不認賬了,遇白哥哥可都一樁樁一件件的都記著呢!”


    “遇白哥哥小心眼,小雲兒要告訴阿言姐姐去評評理。”吳枕雲的耳朵被他說話的氣息弄得酥酥癢癢的不舒服,轉了一個身,臉照舊是埋在他腿間的。


    “你居然還敢覥著臉讓阿姊評理,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臉皮這麽厚呢?”趙墨兩指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道:“明明一捏就紅。”


    指間滿是柔軟細膩,彈潤可愛,忍不住又捏了一次。


    睡得腦袋不清醒的吳枕雲暗暗記仇,小聲嘀咕:“遇白哥哥又捏小雲兒的臉了,欺負小雲兒還不了手,可惡極了,等小雲兒長大了要報複回來。”


    趙墨聽她這番孩子氣的話,忍不住笑著問她道:“小雲兒要不要喝水?”


    吳枕雲從早睡到晚,其間一口水都沒喝過,聽她說話的嗓音都幹啞幹啞的,細細弱弱的像是山澗裏勉強滴出的幾滴清泉,說的話越多嗓子越是難受。


    “要的。”吳枕雲的小手捏住他的小指頭,幼獸般低聲道:“求求遇白哥哥給小雲兒倒一盞溫水,求求你了。”


    趙墨又覺得心疼又覺得好笑,說道:“使喚人使喚得這麽委屈的,也隻有你了。”


    她都這麽苦苦懇求了,趙墨再不滿足她豈不是鐵石心腸,殘酷無情了?


    趙墨起身去給她倒水,瞥見一扇窗戶半掩著,窗下的阻風木掉到外頭去了,風一吹就哐當哐當亂響。


    他欲要走到屋外吩咐小廝撿起木塊,手才掀開裏屋的竹簾,就聽得床上的人說道:“遇白哥哥要丟下小雲兒走了……嗚嗚嗚……小雲兒好可憐……嗚嗚嗚……遇白哥哥不要小雲兒了……”


    一下一下地抽噎著,哭得快要喘不上氣來,聽得令人揪心。


    這樣纏黏的吳枕雲著實讓趙墨覺得無奈又窩心,隻好先回過頭安撫床上那人:“小雲兒乖,遇白哥哥一會兒就去給你倒水,別哭,遇白哥哥沒走,就在屋裏呢。”


    話畢,他衝外頭一小廝招手,簡單交代了幾句後便轉身走到茶桌邊給她倒水,送到床邊坐下。


    “喝水。”趙墨扶著她半坐起來,茶盞邊沿湊到她唇間,一點一點喂下去,手上上下下撫她後背,輕聲提醒她:“慢點兒,別嗆著了。”


    喝過兩盞水後,她心滿意足地說道:“遇白哥哥真好。”


    趙墨手心托住她側臉,拇指拭去她嘴角的水漬,道:“遇白哥哥這麽好,小雲兒為什麽還要離開遇白哥哥呢?”


    吳枕雲開始耍無賴了:“小雲兒不知道,小雲兒什麽都不知道……”說完又歪過腦袋去繼續睡,夢裏也要耍賴到底。


    “小雲兒什麽都知道,隻是不願和遇白哥哥說。”趙墨半擁住她,側臉一下又一下地蹭過她的鼻尖、櫻唇和下頜,親昵又憐惜,疼愛又可憐,低聲道:“小雲兒什麽事都藏在心裏,可你的心這麽小,哪裏藏得住許多的心事呢?身上本就沒幾兩重,沉甸甸的心事倒占去幾斤。


    趙墨知道吳枕雲想要給阿姊翻案,為了阿姊往日待她的恩情也好,為了她心中世間應有的正義也罷,她都會不顧生死地去做這件事。


    可趙墨並不想將她卷入其中。


    各方勢力隻是想借著阿姊的舊案湧起權力角逐,根本不在意真相是什麽,更不會在意阿姊的性命,以後也不會在意吳枕雲的性命。


    這些,隻有趙墨在意。


    所以比起案子的真相,他更想讓吳枕雲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身邊。


    第19章 我才不用你教!


    對於吳枕雲,趙墨確實應該懷有恨意的,五年積攢下來的失望和痛楚都該一並還到她身上,讓她知道疼,讓她體會到痛,讓她刻骨銘心地記得這一次她做的錯事,讓她再也不敢再犯。


    可他的本能卻不讓他得逞,屢屢跑出來興風作浪,每一次都故意觸動他心尖軟肉,輕而易舉地勾起他一次又一次的渴望,渴望沉溺於她,陷入不歸的深淵。


    由不得,由不得,隻能憑心而去,結果如何,都是自己與自己的磋磨,怪不得上天,更不忍責怪她。


    “小雲兒最是會折磨人的。”趙墨最後低低沉沉地歎謂一聲,無可奈何道。


    這句話在唇齒間縈繞,像是咀嚼著一口醉人的甜酒。


    深夜的燭花卷曲灰白,燭火黃暖溫馨,一團團光暈開,層層包裹住床榻上的兩人,噓,外人勿擾,生人勿進。


    他前額抵著她眉心,輕輕抵磨著,眼底全都是她這張熟睡的小臉,她歪著腦袋窩在他懷裏酣眠,小手緊抓著他的手不肯放,對他依賴非常。


    獨屬於兩人之間的隱秘低語呢喃,連偷窺的夜月都不知道。


    黑夜會在清晨到來前消失,短暫的過往也是。


    吳枕雲是次日清晨醒來的,和一般的初冬清晨一樣,天蒙蒙地亮著,千篇一律,毫無新意,暈染得屋裏也灰白灰白的,很適合醞釀一場居心叵測的陰謀。


    她好久沒睡過這麽酣甜安穩的覺了,一下子睡了一整日,坐直起來後腰還有些酸疼,揉了揉後腰,再抻抻手臂,隨眼一瞧,就看到了窗下的趙墨。


    自己占了他一夜的床,真是罪過罪過。


    毫無悔過之心的吳枕雲托著腮望向趙墨,以此來醒醒神。


    趙墨歪靠在書案前的無腳半圈花梨紋紫檀木椅上,身上蓋著一塊絨毯,雙眸微闔,仰著臉露出頸脖,頸下凸起的喉結上泛著窗外冷光,沉沉的臉色與灰蒙蒙的天很是合襯,好像下一瞬就要落下寒冷的霜雪。


    他的手腕搭在細婉的花梨紋紫檀木椅扶手上,被凍得青筋露起,一道道的暗青色經脈裏靜靜流淌著熱血,手腕有力,指節修長勻稱,骨節微突,摸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隻可遠觀不敢褻玩。


    吳枕雲扭扭脖子,低頭看一眼自己睡的床榻,再瞄一眼趙墨的睡的半圈花梨紋紫檀木椅,低聲感歎道:木椅得多硬啊,睡一夜腰都廢了吧?


    低頭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被褥,誒呀,被角怎麽濕濕的,不會是口水吧?怯怯地抬眼瞥看了一下趙墨那張冷峻的臉,心裏慌了五分,完了完了。


    待她看到枕頭也是濕的時候,腦海裏立馬想起一件事來。


    她十三歲的時候,趙墨生了一場病,她端著一小碗燙熱的苦藥走進他屋裏,要給他喂藥,不曾想藥碗太燙灼疼她的手心,小手一抖,藥碗裏灑出了一點湯藥,燙紅她的手背也弄濕了趙墨的被褥。


    她當時忙連聲道歉,用手帕去擦拭那塊弄濕的地方,不料趙墨卻生了好大一場氣,怒著一張臉甩開她的手讓她出去,還不讓她碰他的被子。


    想來趙墨這人很愛惜他的被褥吧,也是,他向來很惜物的,他的簽押房裏擺著的那些茶盞、筆架等都是他以前用慣了的,若不惜物怎麽可能用得這麽久?


    吳枕雲懷著忐忑的心情,貓貓祟祟的從床上爬下來,光著一對腳丫,躡手躡腳地走到趙墨身側,半蹲在他麵前,睡得飽足的澄亮杏眸灼灼地盯著他略顯倦意的雙眼。


    趙墨覺得她肯定是將昨晚對他說的夢話忘得一幹二淨,要不然現在哪敢蹭到他麵前這麽肆無忌憚地擺弄他,早就先跑為上了。


    吳枕雲不知從哪裏抽出幾條玉色絛帶,趁著趙墨熟睡時將他五花大綁起來,還很認真的研究了綁帶結的打法,選最難掙脫的一種給他招呼上。


    先是雙手,再是雙腿,然後是雙腳,最後雙腳雙腿和雙手纏縛到一起,將趙墨綁成蜷縮成一團的姿勢。


    她氣喘籲籲的,終於完成了一件大事,長舒一口氣。


    之後……


    “趙遇白,趙遇白,你醒醒!”做完這些的吳枕雲趴在趙墨耳邊,低聲喚他道:“趙遇白,醒醒嘛,求求你了,快醒醒嘛!”


    睡飽後的嗓音清脆甘甜,泉水一汩汩湧出來滑過鵝卵石,清澈幹淨。


    即使她軟語哀求他,趙墨也能很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的吳枕雲是吳枕雲,不是昨晚的小雲兒。


    小雲兒隻會喚他“遇白哥哥”,軟語中也不會潛藏著那麽曲折迂回的陰謀詭計。


    罷了,還是睜開眼好了,要不然一會兒她真的急哭了就不好收場了。


    “怎麽了?”渾身被五花大綁的趙墨幽幽睜開眼看她,並沒有在意自己身上的纏縛綁帶,坐直起來看著她,說道:“我醒了,你想幹什麽就直說。”壓著低沉的嗓音道:“也可以什麽都不說直接做,要是有什麽不會的可以問我,我教你。”


    吳枕雲單刀直入,說道:“你求我。”


    趙墨忍不住輕笑:“求你什麽?”


    吳枕雲小手勾著絛帶一端,歪著腦袋俏皮道:“你開口求我,我就替你解開綁帶。”


    幸幸苦苦綁這麽一大圈,竟然隻是為了讓他開口求她?


    “求你?”趙墨冷笑,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綁帶,道:“你覺得我需要求你嗎?”說著還仰了仰不舒服的脖子。


    吳枕雲以為他要開嗓叫人,兩隻小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威脅道:“不許叫人,隻能求我。”


    薄唇經過了一夜的冷月,冰冰寒寒的,正愁著沒法取暖,她軟熱的小手就不知危險地覆壓上來,還越壓越緊,舌尖都能抵到她手心。


    她還俯下身來低聲對趙墨說道:“隻要你開口求我,我就幫你解開,要不然我把你的那些小廝都叫進來,讓他們看你的笑話!”


    “求你。”趙墨敷衍地脫口而出,為得僅僅是薄唇輕啟時能夠擦過她嬌嫩的手心。


    看她皺著眉頭不怎麽滿意,趙墨放低了聲,又道:“求求你了。”


    聽到趙墨這句話,吳枕雲小臉上才綻了笑意,半眯著眼,梨渦深深,得寸進尺道:“要想讓我解開綁帶,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趙墨問她:“什麽事?”


    她的餘光時不時往床榻上瞥去,做賊心虛一般輕咳幾聲,道:“一會兒不論你看到什麽都不能凶我。”


    趙墨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掩飾,道:“你是不是對我的床榻或是被褥做了錯事?”


    “沒有!”吳枕雲急言否認,又想到謊言終究會被拆穿,隻好如實說道:“不知者不罪,我睡著了我哪知道口水就流出來了……你不許生氣更不許凶我!”


    她以為濡濕枕頭被角的是她的口水,殊不知其實是她昨晚可憐巴巴流出來的眼淚,不過奇怪的是她到底為什麽會以為自己會因為這種小事凶她?


    趙墨從未記得自己會因為這些事生她的氣啊?


    可她若堅持認定自己是這樣斤斤計較的人,那趙墨隻好遷就她了,他說道:“我若不答應呢?我若偏要凶你呢?”


    吳枕雲雙手交叉在胸前,氣鼓鼓道:“那你就一直被綁著吧,絆到手腳僵硬動彈不得,到時候你可別哭著來求我!”


    “我不像某些人動不動就紅眼睛哭鼻子。”趙墨在吳枕雲漸漸瞪大的杏眸下,一點一點地掙脫開她幸幸苦苦綁纏的絛帶,緩緩起身時身上的玉色絛帶若雲綢一般滑落。


    宛若神祗。


    趙墨越過驚訝得不敢動彈的吳枕雲,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就濕了一點點,已經快幹了!”猛然回過神來的吳枕雲跑過他身邊,大步一跨攔在他麵前,雙臂一展開,說道:“你不能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凶我!”


    “你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綁我,我還不能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凶你啊?”趙墨垂眸看著她,說道。


    “…………”吳枕雲低著頭,側過身,讓趙墨走到床榻邊上去。


    他看著那被角和枕頭的一片濡濕,搖了搖頭,轉過身來,對她道:“昨天你糟蹋了我的浴室,我念在你是為了查案可以不計較,現在你又弄濕了我的被子,你說怎麽辦?”


    “你要我說的話,那……隻能就這麽算了。”吳枕雲大膽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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