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媽媽早已康複,但這個習慣也紮根了。他後來也非常清楚江沅的琴十分一般,卻戒不掉。


    那是他最迷茫的日子。可是,一切都像一個亂夢,他還不曾真正投入,就醒了。


    思念,原來要用離別之苦去滋養、去孕育。


    沈度內心充滿了對那男孩的各種想象,綺麗的、瘋狂的,無法無天的,他的內心全是想象,還有這些想象帶來的戰栗。


    他也撥過那個號碼,電話那頭並不是他。於是最後,他隻知道他的名字叫作江沅。


    隻有那張cd、那些曲子一直在放,像鳥兒,在歲月的流逝、季節的更迭中,在沈度的耳邊,還有他的心裏,孜孜不倦地吟唱著。


    第35章 公益行04┃江沅想:他喜歡我。


    說完故事, 沈度望向江沅。這回,他眼裏的喜歡、思念滿溢出來,不躲不藏了。隔著六年的光陰, 沈度宛如還能聽見,當時血液被燙到了有些沸騰的聲音,他好像在沙漠行走, 走著走著發現綠洲, 草肥水美, 葳蕤繁茂。他的回憶總是溫潤而又甘甜。


    江沅當然是震驚的。


    他是記得那些事的。他記得, 他給出過一把雨傘,給出過一把糖果, 給出過一朵百合,表演過一些曲子,可, 他不知道他對麵的那些“哥哥”是一個人, 更不知道是沈度。


    天。


    江沅此時當然明白沈大影帝不是變態了。是喜歡。事實上,經過各種試探、猜測,江沅早已比較確信沈度沈大影帝不是變態了, 隻是,每每回憶“上一輩子”, 他都覺得他跟沈度那兩星期交集不多,他沒法給沈度那個細細的吻合理解釋。畢竟,他的樣子無比慘烈, 正常人都不會想看,更別說親吻了, 他不相信兩星期的“喜歡”可以超越本能。


    不過現在, 他懂了。


    “之後, ”沈度繼續講,“我想知道‘電影演員’這個職業魅力在哪,於是在大四那年當了一陣群眾演員。結果,這一條路走了四年。一方麵,電影真的很有意思,演員也真的很有意思,他能擁有很多很多被濃縮的精彩人生。另一方麵……這個行業肮髒極了,你的性格又太……我不希望你的理想扭曲、變形,一身汙泥滿心傷痕的。”


    江沅小聲說:“我能保護我自己的。”


    沈度笑笑:“那就好。”


    “……”


    “所以,”最後,沈度問,“沅沅,你能把我領回去嗎?”


    江沅呆呆望著沈度。


    “你曾給了我一把雨傘,一把糖果、一支百合,但我貪得無厭、得寸進尺,我還想擁有你整個人。”


    江沅:“……”


    沈度已經換了姿勢。此刻,他也坐在烏本橋邊,十指交叉,落在膝蓋上,望著遠方隻剩一半的紅彤彤的落日,說:“我還想擁有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的舌尖、你的……一切一切,你的肉體,你的心,你的喜歡。所以,你能把我領回去嗎?一輩子。”他瞳孔裏也帶著光。


    江沅張了張口,說:“我……”


    一聲“好”要脫口而出,可江沅卻強忍住了。


    不可思議,當知道這一切後,江沅反而謹慎起來。本來,他是想要“在一起”的,可沈度實在太認真了,江沅反而不知所措、束手縛腳、進退失據。他總覺得這太沉重了——他們若是戀人關係,沈度給出他的一切,那兩個人的不平等會叫自己倍感羞愧、倍感焦灼,最後草草結束這段原本十分美好的關係,那……


    江沅想了很長時間,認真道:“沈度,我……我……嗯,能再想想嗎?”


    “嗯?”


    “我怕自己壓力太大。”江沅的臉貼著木樁,還是抱著木頭,“我不知道怎麽說好。我還是得確認確認我打算好‘一輩子’了。更接近你、更了解你,知道,化學反應之外……各個方麵都很契合。不然,一方麵,我會擔心你要失望,會擔心破壞掉了自己曾經的模樣兒。另一方麵,我們如果沒走下去……我怕自己虧欠太多。我不願意這一輩子總虧欠什麽東西……所以,我能再想想嗎?”不管是具體的,還是抽象的。


    “當然。”沈度點頭,問,“需不需要我表現得沒那麽喜歡?”他是演員。


    江沅搖搖頭:“你舒服就好。”


    “嗯。”


    “……沈度。”接著,江沅猶豫著問,“如果最後,我沒答應你……你會覺得很失望嗎?”其實,江沅真的不大知道他想不想要這樣的感情——熱烈的、激昂的、選擇瘋狂的、極致的。他接受的教育全是“平平淡淡最好不過”。柴米油鹽。


    他不知道,一捧玫瑰捉在手裏,他能領略的,是花朵的美麗,還是花刺的尖銳。


    “不會。”沈度回答,“《櫃》劇組的這一個月……足夠回憶一輩子了。”


    江沅緊緊抱住木頭。


    “不遺憾,很慶幸。”沈度又說,“慶幸自己當演員的選擇是正確的。我跟你一起演了一部電影,演了一對戀人,而且,幫你擺脫了中幟影視,幫你簽約了好的公司。”


    “……”


    沈度眼睛望著遠方,聲音飄在風裏:“我有馬來西亞的kawa紅樹林,有九嶼島,有越南,有緬甸,有蒲甘日出,有阿南達佛塔,有烏本橋,有婚禮上的舞蹈,有酒店裏的擁抱,有街道上的牽手,有拚起來的木頭房子……”說著,沈度轉過頭來,嘴角帶笑,眼睛也帶笑,“我真的有很多很多。”


    “沈度……”


    一個月而已,就“很多很多”了嗎?


    江沅的心砰砰直跳,但他還是沒有衝動。


    太陽隻剩一個頭頂了。


    一隊大雁人字排開,從兩個人的頭頂飛過去了。


    “沈度,”想了想,江沅決定同樣坦白,“你應該也非常好奇……我為什麽學廣告吧?”


    “嗯。”


    “我來補充補充你故事的空白部分吧。”江沅說:“那兩星期我沒有去那個公園是因為,我遇到了一件事情。”


    “是什麽?”


    “那段時間我參演了幾支廣告、幾個短片,其中大約兩三個吧,當地電視經常播出,一個是手機一個是什麽,然後有些不懂這行的人就以為我很賺錢,某天放學以後……把我帶上一輛車子,捆進一個黑屋,管我媽媽要125萬。倒也不多,哈哈哈哈,可我當時的酬薪隻有一個小時1000塊而已——當然,其他的人還沒這數呢,大部分人一天兩三千吧。我被關了三四天後才讓警察給救出來,從此……我媽媽就不同意我再拍攝任何片子了。我們倆還搬了新家,我也注銷了手機號,所以,你後來打那個號碼就沒找到我本人了。”


    “所以……”沈度想到一些別的,“你不敢坐電梯嗎?”


    “現在還好了。”江沅的手緊緊握著木頭柱子,有些發白,“那個屋兒巨黑巨黑,我特別害怕……大腦神經每一秒鍾都繃得緊緊的。回家以後,隻要在密閉空間我一定會不大對勁。我必須要非常確定我能跑到外邊兒去,電梯、飛機等等地方就會讓我感覺失控。有一陣子,我床都在房間門口呢。”


    “沅沅……”


    “所以啊,”江沅繼續說,“我媽要是知道我又開始當演員了,會發瘋的。我這幾年好不容易才變回比較開朗的樣子,她肯定是不會同意我再當回公眾人物的。可是,我想演戲啊,我喜歡演戲啊。如果一直都生活在那件事的陰影之下,算什麽呢?我不想被一個意外徹底毀了我的人生——我本該精彩的人生。”


    頓頓,又說:“我心理狀況已經好轉了。慶幸的是,我依然跟我遇見你的時候一樣善良,沒有因為那件事情而對世界充滿敵意。那,該輪到其他狀況了。我挺希望我的人生能走回到原先軌道的。”


    沈度望著江沅,說:“你很勇敢,很努力,很強大。”


    “沒有沒有,哈哈哈哈。”江沅放鬆了一些些,“我必須得搞定我媽,這很難,哎。我是我媽的唯一了。”


    “唯一?”


    “對。”江沅說,“我爸以前當老板、做生意。不過後來他的行業日薄西山,他就關了他的公司,同時,我們家的全部積蓄全部被他還欠債了。他看不上正常上班,跟朋友投資什麽,虧了,債越欠越多。哦對了,他還賭博。一開始他跟我媽說欠二三十萬,然後說欠五十萬,然後說欠七八十萬,然後說欠一百萬……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我媽實在受不了了,就離婚了。她說,如果知道具體數字,全家一起想想辦法,也可以,但不知道真實數字,我爸滿嘴跑火車,就受不了了。她離婚後,我跟媽媽就搬到了x大醫院的對麵兒,在那了一年半吧。我們兩個生活還行,我還繼續小提琴呢,雖然學費跟最開始的幾年是不能比的。”


    就是在那一年半裏,他遇到了沈度。


    沈度這才知道,原來江沅的家裏人當時已經遭遇變故了。不過,他從江沅氣質、衣著、琴等東西推測江沅家境不錯,也沒太偏。


    “好了,”江沅最後道,“我就是想說,那電話是我的號碼,但是後來我銷號了。”


    “原來如此。”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月亮上來,細細的,淡淡的,隻彎彎地鉤上一下,像是羞澀,又像是膽怯。


    江沅回到之前的話,小聲說:“總之,沈度,對於你的問題,‘領回去’什麽的,我再想想,行嗎?”


    “行啊。”沈度輕輕地笑,“慢慢兒想。你多想著我一分鍾、一秒鍾,我也是賺的。”


    “……”


    “行了,涼了,回去吧。”沈度站起身子來,高高大大的,於是江沅的手也放開木頭,兩腳重新踩在柚木橋麵上。


    沈度又問:“能看清嗎?”


    烏本橋上沒有燈光,而且兩邊沒有護欄,隻有每隔一兩米就有一根的木樁,他們兩人隻能靠著天上的月亮、繁星走下橋去。


    “……我的夜視不是很好。”江沅說的是實話。晚上,他在自己家的周圍都未必能走回家裏去。


    不過,小心點兒,也沒問題。


    沈度輕笑一聲兒:“快點回吧。我餓了。”說完,他把自己襯衫後擺扯了出來,一手拉著白色襯衫背麵下擺的正中間,給後頭的江沅,“揪著。”


    “……”江沅看了好幾秒種,還是聽話地攥住了。


    於是,在世界上最長最長的木頭橋上,在月光與星光下麵,沈度穿著白襯衫、黑褲子,手插著兜兒,垂著眼睛,一步步走,而他身後,江沅握著他的下擺,也垂著眼睛,一步步跟著,步子碎碎的,腳底下的木頭發出一些好聽的聲音來。


    時不時地,他抬起頭,偷偷看看沈度的背。


    他喜歡我。江沅想:他喜歡我。


    第36章 公益行05┃回程的前一天,他們竟遇到了一個插曲。


    之後兩三天, 江沅、沈度又在緬甸其他地方走了走,比如茵萊湖——200個村莊散落其中,人們住在湖水裏的木頭製的高腳樓上,岸邊, 風信子在搖搖蕩蕩。都市裏邊住得久了, 再看看土地,總能感到一股不斷奔騰著的巨大力量, 叫人動容。


    不過, 江沅沈度都沒想到,回程的前一天, 他們竟遇到了一個插曲。


    某座山的中間位置有一段路十分狹窄。沈度開車,江沅看著。沈度的手漂亮極了,十指修長、骨節分明,輕輕搭在方向盤上, 每回轉向他的手掌便按在方向盤上一抹,動作遊刃有餘。


    結果, 開著開著, 轉過一道大的彎兒, 沈度、江沅竟跟一輛非常大的建設用車正麵對上了!


    而路寬是正正好好讓兩輛小車並排而行的!


    對方司機明顯也沒想到, 愣了愣。這座山冷僻極了, 這段路也不長,必須與人互相擦過的狀況是比較少的。


    來的車道靠著峭壁, 去的車道靠著懸崖, 江沅正不知所措呢,便見對麵大車司機收起了車後視鏡, 前前後後挪騰了會兒, 就讓大車整個車身都緊緊貼在峭壁上了!


    這意思是, 讓沈度從外側過去!


    “這,”江沅傻眼了,“這個距離不夠吧?”


    對麵司機一頓示意,意思是“能過去”。他打開車窗喊著什麽,亂七八糟的。


    沈度下車看了會兒。他十分謹慎,看看車,再看看路,而後又看看車,又看看路。兩三分鍾後,他對麵的大車司機翻出一個金屬卷尺,跳下車來,跟沈度先量了量沈度江沅車的寬度,又量了量餘下來的馬路寬度。一邊量,還一邊說著哇啦哇啦的緬甸語。


    最後,兩人終於交涉完畢,沈度回到主駕位置上。


    江沅有些緊張,問:“夠嗎?”


    “夠。”沈度點點頭,話鋒一轉,“不過,車輪外沿正正好好碾在這路的最邊上。重疊的。”


    江沅:“……”


    太危險了。


    這座山的設施極差,公路外側沒有護欄。也就是說,沈度萬一開得不好,一邊車輪壓出去了,他們就要車毀人亡了!!


    江沅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可是,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優策略了。這一段路雖然不長,卻也不短,倒車回去並不現實,而且也還是不安全,畢竟視野變得更窄了,後頭的路也比較險。再說了,如果大車一直堵著,上來的車會越來越多,陷入相同困境的人就也會越來越多。那他們自己靠在裏麵、叫大車打由外邊過去呢?好像也不大行。大車體積大底盤高,更加不好控製,讓大車從外邊過去對於對方來說難度係數太高危險係數太大。何況,對麵本來就在裏道,是他們在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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