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沈度,突然覺得,情況沒那麽壞。他還見到了沈度、愛上了沈度,他們不會這樣分開。而且他還年輕,可以等,他熬到江樹德老,甚至熬到江樹德死,難道還不能拍片嗎?那時媽媽就管不了他了。那個日子也許是二十年後,也許是三十年後,但總歸是有希望至於這二三十年,他可以跟沈度學東西,一直學到爐火純青,人一輩子是很長的。對了,還有,他已經演過了一部片子,得了許多認可,去過柏林,拿了獎項,有許多美好回憶,他這輩子已經值了。


    於是,在一片寂靜當中,江沅說了他剛剛才知道的事,關於他的父親,也關於他的母親。


    沈度隻是耐心聽著,而後,他讓江沅把江樹德的所有經曆都告訴他。


    江沅一直講一直講, 可江樹德生意的事江沅其實不甚了解,隻說了說江樹德的外貿公司、光伏公司,對後來的金融公司則說不出什麽東西來。


    最後沈度點點頭,問:“沅沅,2015年,你能猜到他為什麽可以從老同學王二那裏借到500萬嗎?”


    江沅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


    沈度笑了,十分溫柔,他拍了拍江沅後腦,說:“沒關係。”


    江沅不是非常明白,問: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也許重要,也許不重要。正常來講,王二似乎不大可能借江樹德500萬去創業。他們應該非常清楚這老同學是什麽人。再說了,那群富人絕不會因''同學情分’大把撒錢的,破產了的江樹德對王二來說毫無價值。還有一個疑點就是江樹德打王1 招牌為新公司招攬生意,說王二認為他的產品非常不錯,王二居然也忍下了,這不尋常。我甚至懷疑江樹德的一億欠款也是王二出資解決的。


    “嗯……”江沅思索了一下,“他抓到了王二把柄?勒索?”


    “還不知道。”沈度說完沉吟半晌,之後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沅沅,回去嗎?三點多。”


    這時江沅也覺得自己身上有些冷了,點點頭:“好。


    沈度笑笑,摟著江沅的腰,把人一把放到路沿上頭,而後轉過身,對江沅說:“趴上來吧。”


    江沅見沈度要背他,也終於笑了一次,看看左右兩邊,確定空無一人,便摟著沈度脖子,腳下猛地一躥.跳到沈度背上。


    於是沈度背著江沅一步一步往車上走。


    在車裏,沈度沒再提江樹德,而是問江沅: "沅沅,餓不餓?”


    “有點兒。”


    “我回去給你下一碗麵?”


    “你會下嗎?”


    沈度唇角一勾:“當然。”


    “那好~”江沅不想沈度擔心,也努力裝作正常,說,“要吃~! !”


    “嗯。”


    車子仿佛是一條魚,遊進外麵斑斕的夜。沈度江沅兩人默契地隻討論麵吃什麽,沒再說今晚的事了


    回到家,沈度換上睡衣,挽起袖子,去廚房了。


    沒一會兒, 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被端上餐桌。麵條裏麵臥了一個荷包蛋,還有幾根蔬菜與幾片斜切著的火腿腸,上麵撒著榨菜、 辣子、花生碎。


    沈度不餓,於是,他隻是坐在餐桌對麵,撐著下頜,微笑地看著江沅。


    江沅眼眶又熱熱的,覺得沈度好溫柔。他喉頭裏像有什麽酸酸硬硬的東西,梗著、支著。江沅拚命仰起頭來,擎著眼淚,喉結一動一動的,隻想把那湧上來的東西咽進肚子。


    沈度說:“沅沅,你等會兒先去睡覺。我再想想解決辦法。”


    “……嗯。”


    “趕緊吃吧,麵要涼了。”


    “……嗯。”


    此時,麵對沈度的溫柔,江沅真的覺得一切還好。他一把捧起瓷碗,罩在臉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


    吃完麵條,沈度拿了臉盆、牙刷與熱毛巾來。等江沅洗過臉刷過牙,他又陪著江沅去臥室休息。


    江沅其實根本睡不著,可他不睡,沈度就不走,隻是坐在大床邊上一下一下輕拍著他,好像對待個孩子一這讓江沅也莫名覺得自己可以完全依賴對方,什麽都不想,也什麽都不做。最後,因為擔心沈度拍得太累,江沅拿出畢生演技,輕輕打了幾個小鼾。


    沈度真的被騙過了,叫了兩聲“沅沅”,沒有得到回應以後,他站起來,輕輕躬下腰,在江沅的太陽穴上輕輕輕輕吻了一下,又抬起唇,在江沅的同側耳邊說了一句:“沅沅,我喜歡你。”


    江沅一夜都沒睡著,翻來覆去,一會兒想起他小時候江樹德還沒破產那時候的事,一會兒回憶他六年前被那些人死死捆著那時候的事,一會兒想起他半年前跟王金 發拍攝電影那時候的事,一會兒想起他上個月為薑斯選演繹“秋生”那時候的


    不知不覺,天蒙蒙地亮了。


    江沅知道沈度一直在書房裏查著什麽。他推測與王二有關,於是又期待,又緊張。


    沈度再次走進臥室的時間是下午三點。


    他叫:“沅沅?”


    江沅睜眼:“嗯? ”


    沈度拿著幾份東西:“我說不定能猜出來王二被江樹德捏著的把柄是什麽。恐怕正是因為這個把,柄,他才被迫“借” 給了江樹德500萬。也就是說,他是被江樹德勒索的。”


    “……是什麽?江沅知道沈度是p大經管的畢業生。


    “我不確定。”沈度說,“他們兩個應該隻在x省老家有過交集。 初中畢業後,江樹德在糧管所當營業員,王二回到桃樹村做集體企業。後來,199x年, x省啟動鄉鎮企業整體改製,然而進展並不順利,x省甚至下發文件,強製要求鄉鎮企業199x年年內完成轉製。當然了,王二公司也包含在必須轉製的名單內。然後,到下一年,王二公司突然成了全縣改製的標杆兒,被一大堆當地新聞輪著報道……喏,這是朋友在圖書館剛翻到的x縣報紙,這裏說,王二公司轉製過程一氣嗬成, 僅僅用了兩個星期。可是我們可以發現,x省x縣 鄉鎮企業的改製是早就開始了的,王二公司整整兩年沒有動靜、毫無進展,卻一下子在14天內全部完成 .我猜,一開始,王二公司的管理層拿不出錢收購企業,可是後來……嗯……”


    江沅不懂。


    沈度沒再解釋下去,而是說:“沅沅,我如果沒猜錯的話,王二怕的那個罪名剛剛過了20年追訴期,而且,“犯罪''有時代原因,也並不算不能見人無法曝光的黑曆史——王二大概隻是以防萬一。現在,追訴期已經過去,同時,王二後來又創立的it公司這兩三年大不如前,幾乎從公眾的視野中消失了。他本來是肯定不想惹是生非或者說節外生枝的,可是,你剛當上薑大導演新電影的男主角,那麽,假如你曾被親爹綁架過、而他也被同一人勒索過的消息被曝光出來他就可以得到大量的關注。不在微博‘爆’上一周都算失敗。那麽問題來了,沅沅你希望江樹德受懲罰嗎?”


    “……啊?”他還有點懵。


    沈度耐心地道:“王如果要這熱度,江樹德就必定會被公關機關立案調查。我剛查過,勒索金額50萬元的量刑就已經是10年以上了,500萬甚至可能還要加上他後麵的一個多億,足夠他把牢底坐穿了。”


    “啊……”江沅呆呆的。


    “也就是說,江樹德綁架你,我們沒有證據,動不了他,但是,他勒索王二,王二卻是有證據的。我們可以從這下手,試著說服王二報案。假如他把牢底坐穿,你的媽媽也許就能安心一點兒、放鬆一點兒了。當然,王二也可能不為熱度而是單純為他自己而報案,還可能,王二不願提起此事,我們算盤全部打空。


    “啊……”江沅想了想,說,“我跟媽媽商量一下。”他現在對這個“爸爸”的感情十分複雜,可是,如果"勸王二報案,讓江樹德坐牢”能讓媽媽不再終日提心吊膽,同時也能讓自2己開心地做喜歡的工作的話,他不會猶豫,他善良,但不愚蠢。


    而且,說不定,這對江樹德也同樣是最好的安排。


    聽了江沅的話沈度一哂:“行。”


    沈度離開後,江沅抱著自己手機,斟酌半天,最後給何秀發道: [媽媽, 我如果把江樹德給送進大牢,蹲上十年,你能同意我當演員嗎? ]


    過了大約十五分鍾江沅才收到何秀回複,那是一句不置可否的話: [你要 是有這個本事咱們再說。]


    第49章 危機05┃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沈度去與it大佬王二見麵的那一天,江沅在家坐了會兒,可實在是靜不下來,一顆心始終吊著, 在房間走來走去,一會兒看一眼手機, 一會兒看一眼手機,算計他們兩個已經講了幾句話了,對方答沒答應、拒沒拒絕.


    微信消息“叮”地一聲彈出來時,江沅的心咯噔一下。他忙去看,卻發現沈度發的是“他還沒到。架子很大。”


    此時已經超過他們兩個約的時間半小時了,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江沅真的受不了了,於是扣上帽子,掛上口罩,到後頭的小公園的河邊兒走上一走。


    大白天的,公園裏沒什麽人在。偶爾幾個爺爺奶奶一步一步悠閑地走,也全部都不認識他。他們有的推了嬰兒車,有的則沒有。


    到一片草地上,江沅靠著一棵大樹坐了下來,望著天。天地總有一種安詳,人們可以忘記一切。那變幻不定的雲朵裏似乎藏著一些哲理。


    心安定許多。


    江沅其實能猜出來沈度、王二會說什麽。沈度會勸對方站出來,直接說出四年以前江樹德的那次勒索。不僅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其他人,因為江樹德畢竟是個連親兒子都不放過的。如果王二並不同意,那沈度還可以說,“薑斯選新片主演的親生爸爸曾 勒索他”這個消息可以獲得極大熱度、極多關注。


    江沅覺得,他那個爹真的應該蹲一蹲的。在記憶中,江樹德的身材很瘦,一米八幾的個子,隻有120多斤,江沅實在想不明白,那120斤的瘦弱肉體,為何會有那樣大的無休無止的貪婪欲一望,就像有個魔鬼附體。從x縣到首都,眼界越來越寬,心裏窟窿卻越來越大,無論如何都填不滿。


    另外,江沅還是非常希望自己能夠顧及媽媽的,他也不想自己媽媽一天到晚提心吊膽。就像媽媽說的,如果自己出名了、有錢了,江樹德拿一些東西不斷威脅他們兩個, 他怎麽辦?又或者,江樹德真的瘋了,接近不了他們,就轉而傷害其他的人,比如自己一起長大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又怎麽辦?這些人,江樹德是全認識的。江沅知道,他媽媽的諸多顧慮也並不是全無道理。媽媽覺得他一直在廣告公司就一定是最幸福的了。幹嗎非要抱個炸彈呢


    江沅給沈度發了一個微信定位,而後關上手機,扔到一旁,躺在大樹的樹萌下靜靜發呆。他不想看網友評論了


    怎麽沒帶幾本書呢?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撒下來,像一地金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江沅看見沈度來了。沈度穿著艷襯衫,高高大大的,叫人安心


    江沅坐起來,問,“回來了? ”


    “嗯,” 沈度看看四下無人,伸出兩手拉起江沅,又拍掉了他身上的土,“回來了。”


    “王二他怎麽說?”


    “沒怎麽說。”沈度搖頭,”他不會給什麽承諾的。 就隻有''我看看’‘我想想’。不過,能說的我全都說了。”


    “ .” 這個結果也能想到。


    “沅沅,回家嗎?”


    “嗯,”江沅竟然還是能笑, “回!”


    回到家,沈度做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江沅覺得自己心情又稍微地好了一點兒。


    吃完,江沅十點就上床了。


    明天一早他又要與“禾風”公司開會討論公關策略,大意不得。


    可是江沅一直睡不著。他與沈度這一陣子一直都是分開睡的。


    他想起來,他小時候,江樹德的公司破產前,他們父子也曾有過一些溫情。


    因為自己是個男孩,又長得漂亮,江樹德常帶他出去跟朋友們拚命炫耀。可後來呢,他破產後,跟媽媽越吵越凶,每天就是要錢還債 .還有一次,他打了媽媽。江沅記得自己當時撲上去攔,就也被打了。當然,他媽媽也不是吃素的,父母二人打作一團,鍋碗瓢盆碎了一地。那天之後,“色爸”基本不再回家了,常年待在爺爺那兒。他正值壯年,人又很凶,他一吼,爺爺奶奶就跟兩隻鵪鶉式的,不敢吱聲兒。一年後,他們兩個終於離婚,在2009年。 他的媽媽並不想讓江樹德再打擾他們,不許自己搭理他,也不讓對方聯係自己,再說了,他那時候還在上學,也沒有手機。在最開始,他收到過幾次留言,並沒有回,江樹德可能覺得無趣,便不再發了。江樹德是傲慢的人。


    江沅翻來覆去的。


    因為童年那點兒溫情,江沅甚至有些希望王二不要站出來了。這樣,自己還有沈度已經努力過、爭取過了,可命運如此,他也沒有什麽辦法。


    不過緊接著,江沅就又想起來了六年前的小屋子,暗罵自己心軟。


    傷心再次湧上來了。


    江沅關嚴窗子、拉禁窗簾,讓自己不受一點打擾,可還是睡不著。許多念頭奔騰、喧囂,如千軍萬馬排山倒海。這個點兒,全世界都早已沉睡,他卻一直清醒著。最後隻有閉眼數羊,一、二、 三、四……擺出個舒服姿勢,仰麵躺著,雙手握著,一小時後,好不容易有點睡意了,卻又同時有了尿意,明明決定不去管它,可就是放不下,於是隻有又急又氣地去廁所,隻尿出去一點點兒,再又急又氣地回臥室,得,又清醒了。來回折騰一個小時, 睡意尿意再次同時抵達,於是隻有重複之前的過程。到四點,江沅下地“啪” 地開燈,想,拉幾把倒,老子不睡了。


    可明天還要打一天


    最後江沅終於決定再試一試最後一招,


    他蹬蹬蹬跑過客廳,輕輕擰開沈度的門,而後一把掀開沈度的被子,跳上對方的床,抱著對方的腰,把頭紮進沈度懷裏。


    沈度沒有絲毫不悅,他問:“怎麽了,沅沅?一直聽你進進出出的。”


    “沈度,”江沅說,"你說一說愛我的事兒。”在這樣的時候,他需要被被人愛著。”


    “嗯。”


    沈度聲音低沉磁性,開始講他過去幾年曾經如何努力地找他。比如,他曾加過北電中戲等等學校的考研群,見誰是表演班的就問一問。他不知道江沅名字,隻能用外貌特征。


    江沅聽著聽著,隻覺得輕飄飄忽悠悠的感覺倏忽而至,身體不斷下沉、下沉,終於擁抱了睡眠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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