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瞧那方向,估摸是往淩風台去了。”師伯推開藏卷閣大門,嘴裏仍念念有詞,“小白底子好,又有天賦,若是肯勤加苦練,指不定哪日能和你一教高下呢!你是小白的大師兄,她跟你最親了,你可更要好好勸誡她了!”


    趙既懷放下懷中書卷,嘴角輕揚,“是,弟子謹遵師伯教誨,會好好督促小師妹的。”


    飛雲峰上,一共分為三個部分,此處修建得最為金碧輝煌之處,乃為門麵,派裏若是舉辦什麽招生收徒,平日裏練武比試,都是在這兒舉辦的。


    山腰處隱蔽在雲霧繚繞之中的屋舍,乃為住寢,飛雲峰的弟子相對闊綽,且都是世家子弟,家中給的錢多,個個都住獨立小院,當然,除了鍾白。


    而第三處,便是後山的淩風台了。


    少男少女,上山求藝,難免有枯燥無味之時,另兩處時時有長老先師盯著,不便做些與勤學正道無關的事情。


    唯此處因地勢荒涼,白日裏也無什麽師伯願意來這兒巡視,這兒便成了弟子們劃水聊天、打聽八卦、相親交友的場所了。


    趙既懷雖不屑來此處劃水摸魚,但鍾白三天兩頭往這兒跑,次次都是他給拎回去的,當下便輕車熟路地尋了來。


    來時已近黃昏,枯杏子樹樹影斜生,夕陽餘暉剛好。廣場上的人也不多,他一眼便瞧見了那抹紫袍背影,一旁還圍了不少青袍弟子。


    他的眼角抽了抽,有預感不是什麽好事。


    “師妹!師妹覺得我如何?”


    鍾白搖了搖頭,“不行,太瘦了,扛不住大師兄兩拳。”


    “我呢!我壯吧!你看這肌肉!”


    鍾白凝眉,“不行不行,你這麽壯,會壓壞大師兄的。”


    “師妹覺得在下如何?在下最是仰慕大師兄了!吸溜……”


    鍾白嘖嘖擺手,“你可先擦擦嘴角的口水吧!”


    趙既懷自後走近了那人堆,卻見紫色衣擺邊上遺落著一幅字報,齊整大字寫著:我大師兄,人帥且強!


    誠摯尋友,非誠勿擾!


    鍾白……


    男人站在她身後,眉眼沉黑得猶如能滴出墨來,眾師兄弟們嚇得落荒而逃。


    唯獨鍾白還傻傻挽留,“別走啊師兄們,大不了條件放低點啊


    大、大師兄……”


    望著眼前鐵青的麵孔,鍾白怔了兩秒,認真思考自己有無辯解的可能,很快得出結論:無。


    “大師兄!!我錯了! 


    饒是重活一世,她這迅速倒地抱大腿的姿勢還是做得一氣嗬成,流暢完美。


    “鍾白……”趙既懷咬牙切齒,劍眉倒豎,眸底翻騰著慍怒。


    “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第3章 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暮色將歇,白鴿亂叫,夾雜著少女嗚哇的哭聲。


    鍾白假意哽咽了兩聲,終覺得不該當著大師兄的麵揭穿人家的秘密,便委婉道:“大師兄,我都知道了……隻要大師兄喜歡,我都支持你!”


    趙既懷:?


    鍾白掙紮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就,二師兄都告訴我了,你、你不喜歡我這樣的。”


    趙既懷顯然一愣,很是意外地哦了聲:“那我喜歡哪樣的?”


    “就、”鍾白為難地垂下眼,“就是二師兄那樣的嘛!”


    非要她暗示得這麽明顯嗎!


    ……


    若是可以,趙既懷真想拿把榔頭敲開她的腦瓜,看看裏頭每天都在想什麽。


    他冷著臉站在蒼茫高台上,無言良久……最後一把扛起腳邊那人,不由分說地往回走。


    “等一下,大師兄,那張大字報還沒拿——”


    趙既懷麵色一沉,“你還敢提那字報。”


    ……


    鍾白覺著,自己明明是在幫大師兄尋覓良人,卻落了個被鎖入房中不許吃晚飯的下場,定是她用錯了方法。


    大師兄最是低調之人,這種隱私哪兒願意這般大張旗鼓地讓人知道呢?


    也是,怪自己考慮不夠周到。


    “咕……”叫了一下午的白鴿敬業地嗚咽了聲,深覺得仙君將這任務分給它是在公報私仇。


    鍾白瞥它一眼,確信:嗯,這鴿子一定不靠譜!


    接近戌時,天色已暗。


    趙既懷終是於心不忍,在小廚房那兒拿了些糕點給鍾白,她這會倒是老實本分,乖巧認錯,還向他保證以後斷不會再做出這種事情了。


    想來,汪嶺與她說的話該是個誤會吧。


    飛羽殿前的廣場上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飛雲峰的弟子們平日裏不便下山,每月十五,便在此處搭台兜售二手貨物,或以物易物。


    趙既懷正要回自己住處,路過此處,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背影,是汪嶺。


    正好,過兩日師傅出關,有些事情要與他交待。


    汪嶺停駐在一處攤子前,想著今日對小師妹說的一些話確實狠心了些,怕是傷了她的心,這會便買個胭脂給她賠罪吧。


    趙既懷走近時,隻見汪嶺拿著兩盒粉紅胭脂喃喃自語:“這個好看嗎……還是這個好看吧……”


    ……


    他把汪嶺叫到了角落,神色複雜。


    “我……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


    汪嶺:?


    鍾白怕黑。


    那人曾極盡溫柔地哄她:


    莫怕,往後每一個夜晚都有朕陪你。


    呸!這龜孫。


    而後,每個她孤枕難眠,獨守空殿的夜晚,他在哪兒?


    他宿在柳嬪、鄭嬪、高貴妃、安答應那兒,且個個都有他的迫不得已和苦衷。


    提起褲子說話就是硬氣。


    長夜漫漫,鍾白無心睡眠,索性拿了長鞭走到殿前指尖拂過這金紫交替的細巧長鞭,鍾白有些恍神。


    這鞭子是她十歲生辰那年,大師兄送她的生辰禮。這鞭子以西海良木作柄,蟒山赤尤作皮,據說這一條鞭子就能買下南駱的一座城。


    她拈了拈指尖,仿佛揩下了一層塵埃。臉上的表情在黑夜中顯得不太分明。


    殿前寂靜無聲,唯廣場四周的夜燈被一道道凜冽的鞭風震得搖晃,月色皎潔,將黑夜鍍上了一層銀輝,襯得少女的臉更為清冷驚豔。


    一片靜謐之中,突兀的聲音驟然傳來,“好鞭法!”


    鍾白渾身血液都頃刻凝固。


    ……


    這聲音,她刻骨銘心。


    隻一瞬間的慌亂,她退後兩步,冷聲,“你是何人?”


    “師姐勿怕,我是回來取落下的劍的。”那人隱蔽在石碑後的黑暗中,輕笑著與她揚了揚手中劍,“師姐舞得真好。”


    鍾白冷冷凝視著黑影,沒有應聲。那人見狀,倒也未作糾纏,隻說了聲再會,便無聲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片刻後,她抬起頭,屋簷下的白鴿也雙目滾圓地回望著她,默然肯定了她心中所想。


    沈煜川……


    她握緊了手中金鞭,發白的骨節被擰得生疼。


    烏雲起,將月色微微蒙了一層薄紗,將星星完全隱匿了起來。


    一陣腳步急促,大門猛然踹開。


    鍾白正跨步衝進去,便聽見耳旁一聲呼嘯,長劍刺來,她矯捷側身,堪堪躲過那凜冽劍勢。


    “大師兄,是我!”少女身上獨特的香味將他撲了個滿懷。趙既懷收劍,驚訝,“鍾白?”


    她緩了口氣,“大師兄,沈煜川闖進飛雲峰了。”


    “沈煜川?”趙既懷皺了皺眉心,打亮了屋中燈火,卻見紫袍少女握著金鞭,身子僵直,小臉煞白,“發生什麽了,可是他欺負你了?”


    “不、不是,方才我在寶仙殿外遇見他了。”


    趙既懷頓了下,“夜色沉黑,你可是認錯人了?”


    鍾白著急,卻又不能直說她對這聲音有多熟悉,“不會的,我聽得真切,那人竟喚我師姐。可我哪有師弟啊!”


    趙既懷默了兩秒,忽然輕笑,“叫你師姐的就一定是沈煜川嗎,許是哪個師弟睡迷糊了,將你認錯了…”


    他攬過鍾白肩膀,溫熱的掌心在她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聲音中帶著他特有的溫柔,像一根羽毛,輕飄飄地撫慰了鍾白心中慌亂,“…何況我申貼都還未下發回去,他縱使是急了,也不該此時上山的。”


    這會鍾白的情緒也穩定了些,她點了點頭,“嗯!許是哪個小師弟覬覦我吧!”


    “……”


    趙既懷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


    “那我就先回去啦。”鍾白摸了摸後腦勺。


    方才是她太著急了,想都沒想就跑來尋大師兄,且不說沈煜川早就離開了,縱使抓到他了,他貴為太子,又能拿他如何,反而打草驚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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