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白伸了個懶腰,困頓的眸子泛出淚花,掛在微紅的眼角,給俏麗精致的小臉掛上了幾分慵懶的媚態。


    “這個是什麽?”她指著桌上青綠色的團子問道。


    “回客官,這是青團,是本店特色菜。”


    那小二是個瘦小的男孩,瞧著不過十三四歲,方才一直低著頭,便未覺什麽,此時一抬頭,隻見那巴掌大的臉上嵌了雙澄澈靈動的大眼睛,瘦得凹陷的臉頰之上卻淺淺地印著幾道紅痕。


    鍾白驚愕地張了嘴,“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他慌張地埋下了頭退開了。


    那男孩跑進了後廚房,卻聽見掌櫃的似是有什麽不滿,在門口大聲訓斥他。


    鍾白憤憤道,“昨日還覺得那掌櫃憨厚,誰知道背地裏是個欺負員工的!”


    趙既懷點了點鍾白的腦袋,“好了,先吃,一會回去補個覺。”


    鍾白一聽,猛然回過頭,“不是還要去探訪潛山幫呢!”


    趙既懷喝粥的時候也坐得端正筆直,清逸的模樣與店裏其他人格格不入,他淡淡搖了搖頭,“今日你先別去,且在客棧裏好好休息吧。”


    “為什麽!”鍾白急了。


    “小白。”


    聞餘替趙既懷答道,“此去潛龍穀的路徑險峻,路途之中也有潛藏著的危險,大師兄不讓你去,也是為了保護你。”


    趙既懷頷首,再瞥了他一眼,“你也別去。”


    “……”


    “為什麽!”聞餘也急了。


    “昨日說了,洛長非與我相識,我且先去看看情況。你們倆不認識她,去了徒增麻煩。”


    鍾白狐疑眯眼,“大師兄……那洛長非,男的女的?”


    趙既懷頓了下,沒有抬眼,“女子。”


    鍾白大驚,按著桌子往前傾了傾,“大師兄不讓我和聞餘師兄跟,是怕我們打擾了你們的重逢幽會嗎!”


    聞餘急忙替大師兄辯解,“小白,大師兄他不是那種人。”


    趙既懷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戲謔的眼望著鍾白。


    “小白,即使你拖上其他人,也不能逃避責任哦。”


    第19章 心尖尖上的人


    任他二人如何保證,趙既懷就是心如磐石,不讓她和聞餘跟。


    送趙既懷出客棧時,外邊天陰沉沉的,活像藏了一缸墨水,蓄勢待發。


    男人坐在馬上,英姿勃發,又引得客棧裏不少人側目,他側身對二人道:“不出意外,天黑之前我便會回來。你們便自行在鎮子上逛逛。”


    聞餘乖巧應道,“大師兄路上且小心些,那潛龍穀地勢險峻曲折,易有埋伏。”


    趙既懷點了點頭,看了鍾白一眼,“保護好小白。”


    “是。”


    鍾白抱著胳膊站在一邊,心裏頭有些不痛快,小聲嘀咕,“哼,自己尋花問柳去罷!”


    趙既懷勾著唇,笑眼盈盈,伸手在鍾白頭頂輕拍了拍。


    “走了。”


    那人一揚韁繩,縱馬消失在街角。


    “聞餘師兄。”


    趙既懷前腳剛走,鍾白就叫住了聞餘。


    “怎麽了?”聞餘納悶道。


    鍾白笑吟吟地望著他,“上回不是答應過你了嗎,等我事成,就幫你和秦瑤師姐解決終身大事,你不記得了?”


    少年俊顏一紅,局促地躲開了眼,“記得。”


    “這不就對了。”鍾白抱著手臂,語重心長的姿態宛如老者,“不是我說你,聞餘師兄,你和秦瑤師姐兩情相悅,可這麽多年一點進展都沒有,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聞餘頓了下,因為鍾白話裏的“兩情相悅”,嘴角淺淺地揚起了些許弧度。


    他搖了搖頭。


    “都是因為你太不主動了呀!”鍾白恨鐵不成鋼,急道,“你瞧瞧,若不是秦瑤師姐找你借筆記冊子,你是不是現在都還跟她沒半點關係?”


    “那……要如何?”聞餘遲疑地看她一眼。


    “帶錢了嗎?”


    走入店鋪,裏頭人倒不多,擺得整齊的展櫃映入眼簾,櫃台後的夥計笑得殷勤,“喲,兩位顧客挑什麽,來,裏邊兒請,隨意看——”


    鍾白的視線從側方眼花繚亂的珠翠上滑過,自然地改了口問道,“哥,你知道秦瑤姐她最喜歡什麽嗎?”


    聞餘提著劍站在門口,神情稍顯木訥,“翡翠?”


    “咦,不錯啊,平日沒少偷偷觀察我秦瑤姐吧。”


    聞餘撇了撇嘴,神情有些不自然,“胡說。”


    鍾白抿嘴偷笑,一麵拉他進來,讓他自己挑一份送給秦瑤師姐。


    “我不會挑。”聞餘低聲說。


    “哎,你就看,哪個戴在秦瑤師姐頭上好看,就挑哪個。”


    聞餘愣了下,抬起頭,“那不是……都好看嗎?”


    “……”


    夥計從櫃台後迎來,笑道,“二位這是,新婚燕爾?”


    鍾白連忙否認,“不不,是兄妹。來給未來的嫂嫂挑首飾。”


    夥計又笑:“喲,這別人家都是父母代為挑選,公子倒是十分有心,不僅自己挑,還帶著妹妹一起來,可真是有心了,想來,未來令妻也定會十分幸福。


    卻見聞餘紅了臉,兩隻手臂杵得僵直。


    鍾白笑著打發了那夥計,“我們自己挑,您忙自己的去吧。”


    嘴上說著不會挑,爾後一個時辰裏,鍾白便見著這人將店裏所有的珠寶都看了過去,便沒有一件稱意的。


    鍾白拿起展櫃上的一條翡翠珠串,“這個呢?”


    “不好,色澤不夠純。”


    她又拾了支翡翠簪,“這個呢?”


    “不好,配色老土。”


    “這個呢?”


    “不好,顏色不襯她。”


    “……”


    眼見兩人在店裏轉了一圈也未尋得稱心的,那夥計急道,“二位貴人若是預算得當,小店還有一物,或許能稱二位意。”


    聞餘毫不猶豫,“你拿出來便是了。”


    “是是是!”


    那夥計步入後屋,不一會,另一五十上下男人走出,麵上笑容可掬,手中捧了一樽紅木盒。


    他小心翼翼地在兩人麵前展開木盒,隻一打開,便覺有光彩溢出,那盒子裏躺的墜子流光溢彩,隱隱泛光華,將店中的其他珠寶都襯得黯淡了許多。


    鍾白看向聞餘,隻見後者波瀾不驚的目光終於泛出了驚喜的光亮。


    “就這個吧。”聞餘點了點頭。


    雲霧繚繞,烏雲壓頂,那若隱若現的山穀似乎盡數被烏雲吞沒。


    山穀之下一條蜿蜒盤旋的小道幽邃入山,明明路徑就在眼前,卻又在迷霧之中沒了影蹤。


    林中有風涼颼颼穿梭,寂靜許久,終於聽見了些許對話聲。


    “趙既懷,念在咱們相識一場,你不如虛心求求我,給你免費算一卦?”


    那聲音涼薄得似乎不帶任何感情,“不必。”


    聞言,那處響起嬌媚如銀鈴的笑聲,“行行行,我倒是懶得熱臉貼冷屁股,好心提醒你一句,可要快點回去看看你心尖尖上的人咯!”


    兩道人影逐漸從布滿迷霧的山穀上走出,聽這話,男人臉色微變。


    “何意。”


    送他出穀的女子著一身烏金雲繡衫,年過三十,仍風韻猶存。


    她見那麵若死水的男人終於有了一絲波動,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止了腳步,“信不信由你,且記得明日上山來便是了。”


    ……


    晚春的天陰晴不定,時下才過申時一刻,天便全暗了下來,厚重的烏雲在天上翻滾,時而化作噬人的爪,時而化作勾心的鎖。


    男人縱馬在空若無人的街道上疾馳而過,烏雲壓迫得極低,似要將逼仄的鎮子吞沒。


    趙既懷趕在大雨落下的前一刻下馬進了客棧,麵上陰沉得十分。


    初走入客棧廳堂,便覺寂靜異常。許是由著快下雨了,並無人來吃飯。


    趙既懷攏了攏眉心,敏銳地聽見了細瑣的動靜,往側堂尋去,卻見幾個彪形大漢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麵上,身體多多少少都掛了彩。


    抬眼,那執劍的瘦削背影,儼然是聞餘,劍尖之上泛著無情的銀光,刀口正架在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脖子上,女子恐懼地抵著牆,退無可退,嘴裏卻仍惡狠狠罵道,“你敢?你敢動我試試,我爹是工部侍郎,我祖父是江南——”


    話未說完,那劍刃愈深了一分,女子的脖子上緩緩有血水滲出,她嚇得住了嘴,雙腿直顫。


    趙既懷沉了眉,心中有些不安,“怎麽回事,小白呢?”


    聞言,那寒峻的少年終於回過頭,望向趙既懷的眼神有些躲閃,他抿了抿嘴角。


    趙既懷的麵色愈發陰沉,他逼近了一步,眼中陰霾直直盯著聞餘,“我問你,小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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