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小郡主愣了許久,緩緩道,你喜歡那人嗎?


    姑娘搖了搖頭,我未見過對方,但……家中要再起,必須仰仗他們家的權勢。


    小郡主急道,我家也有權勢,我家也有錢,我家是整個皇城頂天的有錢!為何不仰仗我?


    ……


    不過五日,蘇家的落魄宅子鑼鼓喧天掛起了紅綢,蘇姑娘也被禁足在了家中。


    蘇家人知道郡主與姑娘交情甚好,卻在聽見郡主在勸姑娘不要嫁之後,不再允許郡主入門。


    小郡主托人給姑娘捎了張紙條,隻道那天午時在她家後門等候,若她願意,她便帶她遠走高飛。


    敲鑼打鼓的聲音傳便大街小巷,小郡主在蘇家後院等到天黑,卻等來了蘇家母親,她在她麵前將字條撕得粉碎。


    小郡主別等了,她不會來見你的。


    當她紅了眼衝進喜房時,隻見了衣冠不整睡得魘足的男人和滿臉淚痕、瑟瑟發抖的姑娘。


    一見到她,蘇姑娘就躲進了被子裏,不願叫她看見自己的狼狽模樣,隻叫她趕快離開,往後都別再來尋她了。


    後來,她再去尋時,蘇家已經舉家搬到了江南,唯剩了空落落的屋子。


    她尋到蘇姑娘的閨房,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桌子整齊排列,她什麽都沒帶走,唯有妝匣裏她送她的簪子一支沒有留下。


    再後來,小郡主便似變了個人一般,將與她寫過的書字撕得粉碎,整日酗酒尋歡,誰勸也不聽。


    再過一年,她便離了家,獨自來了潛龍穀。


    旁人皆道,倆姑娘一塊長大,難免姐妹情深,此番蘇姑娘離開得突然,小郡主自是無法接受的。


    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什麽狗屁姐妹情深,她的眼裏心裏,根本從未將她當作尋常姐妹看待。


    也正是這一點,讓她不敢再追去江南。


    別人如何說她不要緊,可那小姑娘怯懦的緊,若是被人說兩句,怕是,又要紅了眼圈罷。


    古樹又抖落了幾片黃葉,那壇子酒恰好喝完,女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過得不好,不過兩年,就守了寡,那禽獸不如的哥哥嫂嫂把她賣給了別人做妾……”女人抬起眼,醺醉的眼恨得獰紅,“我要殺了他。”


    第26章 神仙水


    這醉鬼狀似清醒地說了一通話之後就不省人事地暈過去了。鍾白使人一同將她扶回了床榻之上,又照看了會,待旁邊侍女端了碗醒酒湯來,這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鍾白忽想起了一事。


    前世伏暑,江南一帶忽然集結了一批叛軍,自稱蘇家軍,其身後勢力不明,勢如破竹,後不敵朝軍,叛變了南蠻。不知蘇雲息的蘇家和這蘇家軍可有什麽聯係。


    傍晚,幫裏送了菜來,這兒人飲食清淡,可為了迎合她的口味,愣是每盤菜都做得紅油四溢。鍾白心中湧過一陣暖意,離了飛雲峰,便是這兒的嬸嬸婆婆們最善良了。


    用了晚飯,鍾白拿了鞭子想去後山練練,幹巴巴地甩了幾道鞭子,卻如何都覺得乏味煩躁,倚在窗邊發了會呆,又似想起什麽,興衝衝地出門了。


    這會初夏,山穀裏的天氣不似山下悶熱,傍晚涼風習習,往日常見阿婆阿嬸在院子裏支著椅子乘涼,伴著談笑逗樂聲,好不愜意。隻今日卻格外安靜。


    循著小道走近了那偏遠的舊院子,聽得一陣嘈雜,鍾白繞過外牆的籬笆,見往日僻靜荒涼的小院門口聚集了一堆子阿婆,而聞餘師兄正被阿婆們堵在門口,進退不得。


    她訝異地走近了些。


    阿婆們將手中菜籃一個勁兒地往聞餘懷裏塞,看聞餘的眼神和看親孫子一樣,喜笑顏開。


    前幾日才來此處時,幫裏的人對男子的厭惡便寫在了臉上,怎的忽然變了個樣。


    她擠進人群中,見得一位阿婆上前捏了把聞餘白俊的臉,愛不釋手,“哎喲,小夥子長得真俊呐!家裏可定好了親事?喜歡哪樣的姑娘?”


    少年白皙的小臉被蹂、躪得一片紅一片白,手足無措,見了鍾白投來求救的眼神,後者正看熱鬧不嫌事大,還跟著阿婆慫恿,哪兒顧得上他。


    人群中眼尖的阿婆發現旁邊的姑娘,相互看了眼,遲疑道,“小夥子,這姑娘……和你是什麽關係啊?”


    鍾白連忙搖頭,“他是我師兄,和我沒關係的,阿婆不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


    阿婆們鬆了一口氣,又湧了上去。鍾白忍俊不禁地退了兩步,從人群裏擠了出來,沒有理會裏頭人絕望的眼神。


    尋進屋裏,男人已傷勢痊愈,正倚榻執卷,指背輕巧支著腦袋,任外頭聲音如何嘈雜,仍是一派矜貴隨性模樣。


    夕陽西下,淺紅晚黛落下幾許餘暉,將男人高挑流暢的側顏襯得分明。鍾白走進時,入眼便是這美人臥榻,絕美不休的畫麵。


    鍾白頓腳,低頭理了理衣裳,一時生了些局促,直到那人緩緩抬起頭,彎了唇,“怎麽站那兒了,過來。”


    “大師兄,外頭那是怎麽了,怎的大家都在圍聞餘師兄啊?”鍾白乖巧地走了上去。


    那人的眼神在榻子邊掃了眼,示意鍾白過來,語氣淡淡,“許是想說媒吧”


    鍾白在趙既懷旁坐下,悄悄睨了眼大師兄看的書,發現上頭盡是些看不懂的古字,慚愧地收回視線。


    “那大家怎不圍大師兄啊?”


    趙既懷頓了下,目光從書上緩緩移開,“怎麽,小白希望有人給大師兄說媒?”


    “那倒也不是。”鍾白往後縮了縮,認真地思忖了一下,一本正經道,“大師兄日後是要成仙之人,該以修行為主,分心於兒女情長會幹擾修行的。”


    那人不以為然地笑笑,倒是沒反駁什麽,“嗯”字從嗓子裏溢出來,又探來手指在她鼻尖捏了捏,溫聲,“屬小白最為大師兄著想了。”


    鍾白笑笑,又正了正神色,目光炯炯,“大師兄,我今日來,是有事兒想跟你商量的。”


    ……


    雨過天霽,山坡上濕漉漉的,鍾白走過時,玄衣勁裝的女子正點劍而起,隻是動作還不熟練,顯然有些笨拙。


    許是被鍾白說的那個菜雞逆襲的故事觸動,棠衣不再羞愧遮掩自己拙劣的劍術,這幾日有費解之處也會來向鍾白請教。


    這會見了鍾白,還主動練了一段劍術讓她看看。


    “很不錯了,比前日那次好多了。如此下來,不用五日,你便能進入下一段了!”


    棠衣欣喜,抱拳感激,“這幾日,還要多謝姑娘指教了,隻是姑娘不日便要離開了吧。”


    “是。”鍾白點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忽然上前一步。


    “棠衣,你願不願意隨我們回飛雲峰?”


    “不行。”


    男人瞥她一眼,不由分說地拒絕了。


    “為何不行!”


    男人的目光收了回去,落在手中書卷上,聲音沒什麽起伏,“飛雲峰弟子在正式入派之前,飛雲峰都會調查每個弟子的底細身份,品行是否端正,以確保飛雲峰幾百年的清廉和諧。縱使我同意了,師傅也不會同意的。”


    “那、那做個外門弟子總行吧!”鍾白蹙著眉,往大師兄那挪了挪,小臉苦惱地擰作作一團,“棠衣她真的很努力了。我知道大師兄擔心,所以讓棠衣隨我們一道走,一路上也能多了解了解,等了解了再做定奪,好不好?”


    少女的手攀在男人胳膊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落在心尖,那丹唇輕吐出的“好不好”,細細柔柔,好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將人的心吹的無法堅守。


    狡猾。


    他把胳膊挪開了些,板著臉,佯怪,“小白慣是求人的時候才知道跟大師兄撒嬌。”


    鍾白咧嘴笑了笑,知道這招管用,便扒著大師兄的胳膊再貼近了些,“那好不好嘛,大師兄!”


    身居內室,男人隻披了一件薄衫,鍾白這毫無自知地欺身貼上,好似火折子落在了火、藥引線上,將人點得通身燥熱。


    趙既懷輕咳了聲,“外門弟子可以,下了山,我便寫一封引子給她捎回飛雲峰,她自拿引子去尋師傅,不必與我們一道。”


    “謝大師兄!!”


    鍾白喜笑著滑下了榻子,動若脫兔,才要躍起,便被人拽了拽手指,“可走慢點。”


    鍾白頭也不回,“知道啦知道啦,大師兄快看書吧。”


    榻子上的人緩緩收回目光,閉了閉眼,那溫軟氣息似還縈繞心尖,再定眼,已看不下去手中的書了。


    時間鬥轉,很快到了十五這日。


    天還沒黑,趙既懷就進了天池,鍾白和聞餘在竹林外候著。


    暮色漸濃,竹林裏靜謐得異常,鍾白坐在竹林邊的石頭上百無聊賴,眼瞅著山穀的雲霧慢慢變淡,往日隱匿在白霧之中屋脊煙囪都暴露了出來。


    她想起前兩日洛長非醒了酒,說起趙既懷吸收靈力之事,還欣喜道,快吸快吸,要早知道趙既懷這麽能吸,我早就叫他來了,我這幫子也不至於到處濕漉漉的,想吃張烙餅都得隨時拿火爐烤著。


    說話時女人神采奕奕、眉飛色舞,瞧著是忘記了那日醉酒之後說的話,鍾白便沒有提及。


    鍾白在山坡上頭來回踱步,心中記掛著那日所說的不穩定靈力作祟。


    而往日對大師兄尊敬得緊的聞餘倒不見有什麽擔心,隻道,大師兄是何等人?區區靈力,耐不得他如何。


    他抱著胳膊倚在一旁石塊上,嘴裏又叼起一根狗尾巴草,儼然像回到了飛雲峰時的恣意自在。


    鍾白收回眼,悄悄打定了主意,待他們到京城,定要好生撮合聞餘和秦瑤師姐兩人,也圓了前世一個遺憾。


    ……


    正自忖時,山坡下傳來腳步聲,玄袍勁裝的女子出現在坡角,手上還提了一籃子吃食。


    “二位在這兒等了許久吧,先吃點東西,我自己烤的。”


    鍾白驚喜,忙迎了過去,“棠衣果真是心靈手巧啊!”


    那烤餅表皮酥脆,裏頭餡料香糯,一口下去,仿佛渾身都湧起一陣暖意,鍾白讚不絕口。


    棠衣靦腆地彎了彎唇,目光越過鍾白,落在後麵那人身上,“聞公子……不吃嗎?”


    “是啊,你不吃嗎?”


    鍾白這才想到後麵還有一人,心虛地捧著那籃子遞到聞餘麵前,卻見聞餘反常冷淡地睨了這籃子一眼,什麽也沒說,翻了個身,背對兩人。


    鍾白的手僵著,有些尷尬,回過身,後頭的女子局促地捏著手,麵上有些發紅不安。


    鍾白安慰,“聞餘師兄他剛剛……吃撐了,現在不餓。”


    夜更涼了些。


    冗長的寂靜之後,林子裏忽有鳥雀驚起,引得竹葉瑟瑟。竹林外的兩人對視一眼,縱身掠進。


    瘮人的霧氣被盡數吸進之後,借著圓月的光,竹林裏的路清晰明了,而鍾白也未覺得有任何不適,由著先前陰差陽錯來了此處兩次,對腳下的路自是清楚,很快就尋去了天池。


    “大師兄!”


    兩人愕然停了腳。


    月光打在潺潺流動的池水上,落了幾道銀光,將水麵上的二人照的分明。


    兩道影子一高一低,月光落下,男人深邃銀輝的輪廓落得分明,而旁的……那男孩估摸隻到趙既懷的腰跡,瞧著不過八、九歲,穿一身黑衣,一頭碎發綁成小辮,清秀的小臉格外白皙,周身還微微散發出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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