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男人怒目:“寒巴,你!來人,擒下公主!”


    那烈衣女子瞬間被人製服,那一汪銳眼裏流露著怒意和更深的感情,又驚又急,“趙既懷,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趙既懷走近一步,修長的脖頸直抵上了銳利刀尖,其後隨從皆瞠目。


    “我想,大王殺不了我。”


    “敬酒不吃吃罰酒!”馬上男人向來狠戾果決,斷不會將趙既懷這樣的威脅留到日後,鐵劍高揮


    呼


    刹那間,狂風大作,遮天蓋地。


    流雲挾來,攜帶著萬物徒然靜謐停止,飛沙凝固漫天,馬匹也維持著驚起的動作,一道含著怒意的聲音從流雲中驟然飛出


    “既然都知道我在了,還這般裝著掩著有什麽意思!”


    流雲散去,南人兵馬轟然倒地摔出幾米遠,流瑩襯紫的迤邐身姿從流雲之中優雅步出。


    男人胸有成竹的眉眼微微僵住,原本坦然的麵容也微微變了色,眼底驚濤駭浪翻湧而過。


    饒是本就知道她在,本就是為了引她現身,可真當見了這靈動熟悉的麵容後,卻仍難掩眼下激動欣喜。


    “小…小白。”


    他動了動嘴角,千般言語到了嘴邊,又化作了這啞然兩字。


    女子卻隻冷嗤一聲,漠然眉眼淡淡掃過眼前柔目化成一灘春水的男人,“如今的我呢,名喚雀熙,當屬你的前前前輩,所以按輩分呢,你該喚我一聲,雀熙仙姑。”


    她不似小白。


    她的語氣囂張張揚,神色也變得恣意、煥彩。


    可趙既懷卻能肯定,她就是小白,那蛾眉杏眸、嬌憨俏目,還一如先前靈動和熟悉。


    男人定定注目,忽然展笑,倏然彎起的嘴角在陽光下溫柔熾熱。


    溫潤的嗓音緩緩傳來,“是,雀熙仙姑。”


    “聊什麽呢!”


    靜止的時間過了,萬物複原。被忽略在兩人之外的南國大王從地上爬起來,大喝一聲,“我管你是何方神聖,弟兄們,給我上!”


    “滾。”


    女子不屑地彈了彈手指,軍隊應聲飛出百米遠,一時間,群人靜謐,驚駭恐怖之色浮上眾士兵麵頰。


    “你是何人!”方才被人帶走的公主掙紮奔上。


    “嘖,桃花不少嘛!”


    那清麗的紫袍幽幽掃過一眼麵前女子,“看來,趙公子的生活很是愜意嘛!”


    男人嘴角笑意更甚,眼底光亮似要溢出,“仙姑這是在……吃醋?”


    “吃你的醋?!”雀熙冷笑連連,荒謬地抬高了音調,“你也配?”


    男人眯起眼,指尖輕挽起仙姿青絲,鼻尖輕嗅,“那敢問雀熙仙姑,何時帶在下離開?”


    雀熙冷笑一聲,“現在。”


    說時,女子指尖微動,流雲再下,瞬間包裹了二人,流雲飛速攢動,蓬勃靈力從其中溢出。


    在場不論敵我方都看呆愣眼,一時無人有動作,下一瞬,在場萬千士卒便見著流雲散去,男人已不再是那烏金披甲的裝束,月白長衫襯著紫湛衣襟,滿頭青絲綴著流螢,以一隻木支輕巧盤起,豐神俊朗,一如話本中的仙君。


    “神仙,神仙再世啊!”


    群卒俯身跪拜。


    側過眼,那橫眉冷目的仙容也怔怔呆了眼。


    男人心下愉悅,狹長鳳眸彎起好看的弧度,“雀熙仙姑覺著,我這裝束如何?”


    紫影仙子瞬時冷眼,“一般。”說著,身側消散的流雲再聚二影腳底,托起人影悠然劃過天際,不遠處降伏了埋伏南方的郝將軍震驚地揉了揉眼睛。


    “好家夥,不是說去探探虛實麽?咋還探上天了。”


    由著仙界急著要惜槐仙君歸位,好籌辦月末的仙班大會,便破例免了□□死亡的步驟,直接讓他有了仙體和仙靈,這會不過一瞬,那臭臉的仙姑就將人帶回來了。


    “喏,這就是仙界。”


    雀熙撂下這話就臭臉離開,走了十步遠,卻見著那白袍紫襟的男人還跟在她屁股後麵。


    她停了腳步,不耐煩問,“你跟著我做什麽?”


    那仙厚著臉皮笑道,“小仙初來乍到,不知該去何處,仙姑慈悲,勞煩仙姑指路。”


    “麻煩精。”


    嘴上說著如此,手裏已經翻出了一塊雲圖飛去,“上頭有示意圖,你跟著圖上指引走,會有引路人。”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青衫翩翩的仙君駐步原地,指尖肆意摩挲過手中雲圖,緩緩噙笑。


    ……


    仙界有兩扶不上牆的爛泥,一個是九重仙雲台上爛醉的太虛,一個是成日覬覦著凡塵的雀熙。


    但總而言之,為的啊,都是一個情字。


    “仙君何出此言?”一道修長身姿踏雲而來,豐神俊朗、清逸標誌,瞧著是個新麵孔。


    “仙僚就是新飛升上天的惜槐仙君吧,幸會,幸會!”圍坐一團的幾位矮個小仙有模有樣地點了點頭。


    男人也恭敬地行了禮,再問道,“方才聽仙君提起那雀熙仙姑,一時好奇,能否勞煩各位與我講講?”


    “這……”為首團坐的仙團歎了一口氣,娓娓道來。


    上元時代,飛升上天的仙列中,出了一個爭議頗大的女子。


    她流連煙花巷柳,成天花天酒地,不學無術,引起了當時仙人的質疑,可細細翻閱了該女子的劫元書才知,萬事,皆逃不過一個情字。


    這女子便是現在的雀熙。


    那一世的雀熙喚作葉籮。


    葉籮生在一個修道世家,生得靈力渾厚,從小接受了家族嚴格的期望。十五歲那年,她離開家族,外出曆練,彼時的葉籮十五年在家族的庇護下長大,單純天真。初初下山,就被人騙光了錢財,卻時刻謹記著家族訓話,不得對普通人出手。


    那年冬天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她隻一身單薄勁裝,手裏的劍似乎都被凍成了冰錐錐。她躲在城門下,腦海裏理不出頭緒,這時,那救世主一般的男人從天而降,他手執紙傘、眉目含笑,溫聲融化了鐵劍上結的寒冰。


    “小姑娘,你可是找不著家了?可要隨我走?”


    那日冰天雪地,她不知所措,隻怔怔地望著他,男人低笑一聲,往前一步,牽起小姑娘的手回家。


    男人的屋子在彎繞胡同裏的一處並不如何寬敞的小院裏,雖是逼仄,卻收拾的齊整,隻初踏入,便覺一陣撲鼻的香味縈繞而來。


    她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男人歉意地開窗驅散了屋中香味,麵上帶了些許窘迫。


    但雀熙並不覺得如何,隻想著,原來男子也喜歡塗香粉啊。


    男人給她打了溫水,在逼仄的小屋子邊上搭了一張小床,道冰天雪地,若是這樣出去,該凍壞了身子,還是等天氣好了些,再帶她去尋家人男人說話時,總是溫柔地蹲下身子凝視著她。


    不諳世事的小孩捂著心口,隻覺一陣胸膛裏彷徨,不知這感覺為何物。


    男人為她煮湯熬粥,他生了一雙修長好看的手,不經意地點過她的額頭,便會惹得她渾身漫起一陣奇妙的感覺。


    這年冬天男人都呆在家中陪著她,偶爾給她講講民間故事,但更多時候都是看見他一人坐在窗邊搗花,麵上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後來她明白了,這是在想一個人時的神情。


    開春後,男人便常常離家,一日之中隻在深夜才能見著他回來,還總是帶著一身酒氣的,可如何問,他卻避之不答。


    後來,葉籮跟蹤了他,才在一處勾欄院子裏見著他,男人是那兒的頭牌花魁,多少人爭著見他,他的牌子卻隻為一個人翻。


    那是一個富家小姐,她紈絝、恣意,花樓裏的男子對她不過玩物,今日愛他,明日便為陌路,葉籮心尖小心暗藏的男人於她,也不過如此。


    她當了父親給她的世間稀世白玄珠,得以成為花樓最大的客人,花魁自然也拒絕不得。


    可結果


    “說什麽呢?”


    涼颼颼的聲音從那竊竊私語的小仙身後飄過,一回頭,便見著那麵煞如墨的仙姑,她緩緩抽出袖間雲繩,聲音似淬了一層冰液


    “看來,各位是嫌自個兒的修為太長了?”


    “仙姑饒恕,仙姑饒恕!”


    那幾個小仙哀嚎掐了個決兒,作鳥獸散。


    隻剩了那個新來的尚且不知遁身決該如何掐,還杵在原地。


    “好巧啊,雀熙仙姑。”


    女子沉了眸,眼底閃過幾許陰鷙,“新來的,我警告你,別好奇太多。”


    男人泰然自若,上前直接握住了女子手中雲聲,溫熱鼻息俯首帖耳:“我若是不呢?”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男人臉上。


    “這就是後果。”紫影蔑笑離去。


    回了天上日子便沉寂了下來,除了仙協裏那些子神仙整日忙碌些指標,其他神仙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而奔月、太虛、雀熙這仨仙界馳名爛泥,整日便廝混在一塊兒。


    且說回奔月與太虛的陳年賭約,太虛這老無賴,饒是雀熙已經回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卻還是偏不認輸。


    仙容如畫,卻掩不住眉眼裏的無賴,“咱們第一個賭約,我是輸了不假,可第二個賭約可不見得會輸給你了。”


    奔月推搡他一把,直指前頭雲堆裏露出的紫色衣角,“你瞅瞅雀熙那副看破紅塵的死樣子,你覺著你有可能贏嗎!”


    話音剛落,一個酒壇子就砸了過來。


    “你們兩個老不要臉的,又拿我做什麽賭約了?”


    太虛嘿嘿一笑,坦誠直言,“不過是賭,你和惜槐成仙之後,還會不會成親。”


    那紫影悶頭埋在雲堆裏,從中拔出胳膊指向紅衣仙君的方向,“那你就直接付錢給他吧,你輸了。”


    “不見得——”


    這聲音不來自太虛,也不來自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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