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勿缺與麻小衣說笑著策馬飛馳,很快趕上了大隊人馬,寧勿缺沒有解釋為何離隊,眾人也沒有問。


    當眾人趕至與風雨樓相倚存的天涯城時,便覺得天涯城與往日已大大不同了!


    每個人的神情都是那般複雜:緊張、激動、駭怕。


    沒有人能在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空前血戰之後還能保持冷靜的!


    即使是多年以後,天涯城的人描述起風雨樓的這一場血戰時,仍是那般的驚心動魄!九幽宮的人顯然蓄謀已久,他們以各種身份潛伏於天涯城:馬夫、商販、士卒……


    九幽宮的人是訓練有素的,他們在天涯城中本是零零落落,卻能夠同時發難,並迅速糾集!刀劍出鞘,殺氣彌漫!


    天涯城中的人驚駭地看著這些如同從地獄中冒出來的幽靈一般的一千多人如潮水般漫進了風雨樓!


    風雨樓與天涯城之間有一段“真空”地段,在這個地段,沒有任何人煙、樹木、房舍…


    …


    而再過去便是與天涯城相依地存在著,但在天涯城眾人的眼中又顯得極為神秘的風雨樓!


    九幽宮的人進入風雨樓之後,天涯城中人看到風雨樓那扇通向城裏的朱漆大門轟然關閉!


    一種末日將臨般的情緒在天涯城中漫延開來!天涯城的人與風雨樓可謂唇亡齒寒,一旦風雨樓滅亡,天涯城的時日亦不長久了。


    而天涯城的人知道風雨樓這些日子經曆了許許多多的風雨,實力已大打折扣,九幽宮的人顯然就是覷準了這一點,才乘隙出手的。


    朱漆大門轟然關上之後,便將血腥關在了門內,把天涯城眾人的不安關在了門外.那天,吹的是西北風。


    風從風雨樓吹過,然後吹至天涯城.


    那天的風,有點腥、有點甜,又有點鹹,那是血的味道!那天的風雨樓,是血雨腥風的風雨樓!


    風還吹揚起不絕於耳的廝殺聲!風時大時小,飄忽不定。廝殺聲、金鐵交鳴聲與慘叫聲也時隱時現,聽起來已不像是從風雨樓中傳出來的,而是從惡夢中傳來的!


    那一場惡戰.從午時一直延續到傍晚。


    人們似乎明白了有時看不見的東西會比看得見更讓人不安、更讓人揪心!


    血腥之氣越來越淡,風將它絲絲縷縷地滲入人們的靈魂之中!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扣人心弦的廝殺之聲在晚霞籠罩了整個西方的時候,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一般的寂靜!


    覆滅的會是誰?


    沒有人知道.


    天涯城裏的人都在默默注視著那一扇朱漆大門,此門一開,走出來的將會是誰?是惡運的開始,還是惡運的結束?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已凝滯了,連天上的晚霞也已凝滯,不再那麽輕盈,仿佛它竟是熱血凝結而成!


    幾隻禿鷹在風雨樓上空一遍又一遍地盤旋著,久久不落!


    終於,風雨樓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聲音並不很響,但與它遙遙相對的天涯城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呼吸為之停滯!


    朱漆大門打開之處,一個臉色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人站在那兒,他的右手倒提著一把極長的刀,刀鋒上正一滴一滴地向下滴著殷紅的鮮血!


    刀身閃著幽藍妖異的光芒——是不是因為飲了太多人血的緣故?


    天涯城中的眾人之心都在一個動地往下沉,往下沉……


    因為,他們已認出此人正是率領著一千多九幽宮教眾衝進風雨樓的人,他衝在最前頭,守衛在朱漆大門前的四人還未反應過來,他的這把奇長的刀便已如鬼魅般閃出!


    刀出,人亡,頭落,血灑!


    殺人的動作,已幾近完美!


    他這時的目光竟有些空洞!然後,便見他突然向前緩緩倒下!


    他那寬大的衣袖被風拂起,這使他倒下之時,就像一隻飛翔的鳥兒一般!


    轟然倒地,了無聲息!


    他死了!


    他的身後現出了一個人,一個高大偉岸的人,一個不出一言便已有淩然霸氣的人——房畫鷗!鴉雀無聲!


    但很快這靜寂便成了歡聲震動!


    房畫鷗的身後閃現出了一個個身影,每一張臉上都寫著疲憊,但每張臉上也都有興奮之色,因為,他們是勝利者!


    ※※※


    當“無雙書生”這三百多人還在渡江之時,便已有人將此消息告訴了風雨樓中的房畫鷗。


    “無雙書生”等人行至風雨樓與天涯城之間時,房畫鷗已迎在風雨樓的大門前了!


    房畫鷗果然沒病,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誘九幽宮向風雨樓出手。


    他向群聚解釋了這一點之後,又再三致歉,為了不走漏風聲,他騙了眾人一次!


    可眾人心知這並不能怪他,因為兵不厭詐,他們風雨樓能憑自己的力量消滅了一千多九幽宮教眾,這已是天大的一個收獲!九幽宮行蹤神秘,說不定耳目廣布,房畫鷗事先不露風聲,也在情理之中。


    但“無雙書生”這一撥人在出發征戰之前,再加上中途不斷有人加入其隊伍,最後總人數大概達到了五千號左右,結果折損了一千多人才消滅了對方七八百人,而且還讓寒夢走脫了。


    現在眾人已經知道滅了十幾個幫派之後,根本沒有扣押各派的掌門人。


    相形之下,他們比房畫鷗果然遜色了不少!


    房畫鷗道:“這一千多九幽宮教眾是由他們九幽宮二護法暴甲所串領的,暴甲的刀法也可算是驚世駭俗了!看來九幽宮中能人真的不少!”


    眾人心道:“暴甲與絕魂同為九幽宮護法,想必武功也在伯仲之間。絕魂是被寧勿缺擊敗的,暴甲是房畫鷗殺死的,在這一點上,兩人相去無幾。但對於排兵布陣,寧勿缺則遠不如房畫鷗,否則為何進攻寒夢一千人時會受到那麽大的挫折,而房畫鷗能一舉粉碎九幽宮一千多人的進攻?”


    風雨樓這些年來在江湖中影響力越來越大,可謂如日中天,經此一役之後,風雨樓的聲望更是提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而武林中人對房畫鷗的敬仰之情更甚!


    房畫鷗麵對眾人的讚美之詞顯得很是不安,他道:“房某心中其實可謂誠隍誠恐,房某不誠不實,諸位不嗤笑房某,已是房某之幸了.”


    麻小衣道:“房大俠此言差矣,人總有個良莠齊,若是房大俠早早地就把真相公之於眾,說不定立即就有人把計謀傳到九幽宮那邊了。大敵當前,我們自當行一切可行之計,以圖剿滅九幽宮,至於那些無甚意義的細枝末節,哪顧得上仔細考慮?”


    “無雙書生”也點頭道:“不錯,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指的便是如此.”


    房畫鷗仍是一臉自責.


    ※※※


    鄱陽湖.


    鄱陽湖是僅次於洞庭湖的第二大湖。水域達二百萬畝,湖內洲島錯列,四周景色不同,晨、午、暮、夜意境迥然;晴、陰、雨。霧氣象萬千。晴時浮光躍金,雨時雲水茫茫。


    不過鄱陽湖中碧波浩瀚的日子總不是很多,它便如同一個深閨中的女子,總是籠著一層淡淡的愁霧.


    夕陽西斜時分,鄱陽湖畔.


    這是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注入鄱陽湖的入口處,三年多來,每天的夕陽西下時,這兒便會出現一艘船.


    船老大是個地地道道的船老大,無論從他的膚色、神情、舉止,都能看出他已被鄱陽湖上的風吹拂了數十載春秋、在風裏浪中走過千百回的人.但他卻又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船老大,他又聾又啞。


    可他三年前還是不聾不啞的。


    自從又聾又啞之後,他便開始日複一日地重複著一件事情:白天在岸上的集鎮裏購買各色各樣的東西,比如說柴米鹽油醬酒……凡是人過日子要用的東西,他都買,而且分量大得驚人!


    然後,他便雇人把這些東西搬到船上,船順水而下,到這個入湖口處,恰好是傍晚,日日如此!


    接下來的事便是在這兒休息到晨曉時分,待退潮時,他便駕著這艘帆船駛向湖心。


    駛向一座終年總是被霧鎖著的島,一座極其神秘的島嶼!


    船老大以前人稱他為老調,這名字有點古怪,那是因為他話多,即使實在沒有話題,他也可以把同一件事在一天之內重複十遍.


    除了吃飯睡覺,他的嘴巴全是在說著話,他老是“老調重彈”,人們便將他稱作者調了。


    可如今他成了一個啞巴!誰都可以想象得出一個以說話為快樂的人成為一個啞巴會有多大的痛苦!更何況他還不識字!


    老調坐在船幫上,歎了一口氣——原來啞了的人,也是會歎氣的,隻不過歎息聲嘶啞些,聽起來更淒楚萬分.


    自從幹起這古怪的營生後,他掙了不少錢,三年中掙的錢也許是其他船老大一輩子也掙不到的。


    可他不快樂。


    因為,他的妻子以及一對可愛的兒女都在那座神秘的島上.也正因此如此,他才不得不幹這種古怪的營生。島上一群冤鬼般的人挾走了他的妻兒,然後在一個無月之夜,與他達成了身不由己的協議:老調須每天向島上人送上生活用品,並不得將此事告訴任何人,隻要老調安安份份,那麽每隔半個月,他便可以與他的家人在島上團聚三個時辰!


    就是為了這三個時辰,他忍辱負重了三年!他也不可能將此事告訴別人了.因為在那個無月之夜,他已服下了對方的藥,從此他便成了一個又聾又啞的人.對於這一點,他幾乎是自願的,因為他了解自己的性格,讓他把一件秘密藏在心中,真比殺了他還要難以忍受.而一旦他泄了秘,那他的妻兒就必死無疑!


    老調回想著往事——如今他也隻能想一些往事,他再也不能唱起高亢的漁歌了——這使他有些憂傷,不過三年來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使他已麻木了,連憂傷也是淡淡的。


    他在心裏想:“去他xx的錢吧,老子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著,要那破錢何用?能與老婆孩子生活在一起,我倒情願一個子也沒有!天天喝老刀子酒也開心!”


    這老刀子酒是鄱陽湖畔最劣的酒。


    而現在者調手中握的酒葫蘆裏灌的可是頗佳的“陽秋”!


    陽秋酒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喝起的,老調喝得起是因為他掙那麽多錢不知該怎麽花?


    老調又“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氣,一抹嘴,便鑽進了船艙.唯有酒,才能讓他將長夜打發過去.


    往鋪在甲板上的被褥上一倒,他很快便睡過去了.他根本不需擔心船上財物的安全.兩年多以前,曾有一夥山賊看中了天天泊在湖口的這一船米糧等物,揀了一個陰沉沉的夜晚將這一船的貨掠了去!


    結果,第三天,這一夥山賊全都死了!


    不是簡簡單單的死,而是一刀一刀地剮死,十四具屍體扔在了集鎮的大街上,最初發現的人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家肉鋪扔了一街的豬肉!


    從此,哪怕膽再橫的盜賊,對老調及他的船都是敬而遠之。


    老調扯起了細細的呼嚕聲.


    就在這時,艙內拂過了一陣微風,那盞如豆般的油燈滅了。


    一個人影如同一抹淡煙般飄進船艙內!


    睡夢中的老調朦朧中覺得自己腋下微微一麻,便睡得更死了!


    那人影這才重新將油燈點亮,借著昏黃的燈光,映出一張俊朗的臉來.是寧勿缺!


    寧勿缺沒想到房畫鷗對九幽宮的情況已了解了那麽多!


    九幽宮的總壇在鄱陽湖的一個大島上,這一點也是房畫鷗告訴眾人的.當然,為了妥善起見,房畫鷗隻是將九幽宮的情況在小範圍內作了介紹.寧勿缺因為已是“無雙書生”的徒弟,而且已能殺了武功奇絕的絕魂,自然也在其中。


    據房畫鷗所言,這島因為終年為雲霧所籠罩,所以鄱陽湖一帶的百姓對其知之甚少,隻知此島有千畝之地,四側為高逾數十丈的絕壁,飛鳥難度,唯有東北方向有一入口,入口如一水穀,水穀內更是濃霧密布,數百年來,隻有寥寥數名漁人壯著膽子沿“水穀”而進,但前進了約一裏左右的水路之後,便遇上了一大片的沼澤地,隻好重新返回!


    所以,這雲霧深鎖的島在人們心中是一個不解之謎.當有人發現老調日日沿著水穀而進,將各種貨物送入然後空船而出時,便猜湖島上有一大幫的盜寇,不過說有盜寇,卻從未有船隻被劫,隻是一旦有船隻過於靠近此島,便會莫名其妙地傾翻沉入水中,所以三年來,很少有船隻挨近此島!


    房畫鷗道:“據查,向島上送日常所需之物的船隻有五艘,分別在鄱陽湖各個方向的江岸,從他們運送的數量估計,在島上生活的人數大概在三四千左右,也就是說九幽宮老巢有三四千人。”


    頓了一頓,他又道:“我曾推敲過進攻九幽宮的計劃,現在說出來也可拋磚引玉。那便是首先探明島內的情況,然後同時製住一貫來給島上運送食物的船隻,島上一旦斷了食糧,自然支撐不了多久,便會自動派出一部人離島出擊。隻要他們一登岸,我們便乘他們力量分散的機會立即發動進攻。當然,已上了岸的魔教中人,也要以一部分力量牽製住他們!九幽百經曆百多年前的那場劫難,如今又死灰複燃,說明他們頗為頑強,這一次我們不能再重複以前的舊事。務必做到斬草除根!鄱陽湖水域廣闊,所以我們一定要將他們堵在島上打,一旦讓他們衝出島來,進入茫茫的鄱陽湖,鄱陽湖有千裏湖岸線,到時我們如何能全麵防守?”


    “因此,要剿滅九幽魔宮的關鍵有二點:一是對島上局勢有係統了解,九幽宮一定在島上苦心經營了不少防線,如果一味強攻,傷亡太大;另外就是如果真的像我們設想的那樣,九幽宮受到食糧之困而派出一部分人上岸,那我們就務必要使這一部分人一個也不能漏網,有來無回.否則,九幽宮中人遁入茫茫江湖,隻怕若幹年以後,又會重燃邪火!”


    他看了看諸人,接著道:“隻要大夥兒齊心協力,做到第二點並不難,關鍵是第一點。


    島上可稱是龍潭虎穴,要想在三四千人的目光下打個來回,是太難太難了。”


    當時,寧勿缺便站了起來,慨然道:“在下倒願走一趟!”


    寧勿缺覺得在“空劍山莊”圍攻寒夢一役折了那麽多人,心中十分不安,他很想利用這個機會作些補償。同時他也知道要想在島上全身來回,定需要極高明的武功與過人的膽識,在這種關頭,他不能也不願意退縮。


    眾人一下子都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誰都知道這極可能是有去無回的任務。


    但似乎又沒有比寧勿缺更合適的人選了。


    寧勿缺與眾人約定如果四天之後他還不能回來,群豪便隻有強行攻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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