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內,京城裏的紛紛擾擾他都看在眼裏聽在耳裏,一如他所料的,大周人中,讚同聯姻的占了大多數。這片土地的人,向來有個好習慣,叫少數服從多數。隻怕下午,大周就會給他傳來好消息了。


    對此,他樂見其成。打從內心裏,他也不願意大周拒絕他聯姻的提議的。如果他們拒絕了,為了他以及南昭國的麵子,他們少不得要出兵威懾一番。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大周有大周的問題,南昭也有南昭的困難啊,要不然也不會有議和一事了。他本人是好戰分子不想議和不假,但他也知道此時並非最佳開戰時機。


    他此行,不過是見識到了大周的貧窮,也摸清了百姓思安不欲打仗的心理,隻想藉此撈點好處,順便羞辱大周一番,並非真正地想開戰。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周那邊一直沒派使臣前來通知他們好消息,塔木內心越來越不安,似乎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種近乎野獸的直覺,救了他好幾次。


    他決定遵從內心的直覺,不等了。


    他站了起來,招呼親兵,“不對勁,走!”


    禁軍統領現身,“塔木五子,欲往哪裏走?”


    塔木環視一圈,發現他們南昭使臣皆已被大周的精兵所包圍,雙方實力懸殊,他沒有做多餘的反抗,而是對禁軍統領說道,“帶我去見你們皇帝!”


    景熙帝召集了眾臣,接見了塔木。


    塔木雙手被縛,被禁衛軍帶上大殿,他不肯下跪,被禁衛軍統領一腳踢在膝蓋彎處,被迫跪下。


    塔木昂著頭,不馴地問道,“大周陛下,你何故囚禁我等?”


    景熙帝問,“你先前說過,若我大周不答應聯姻,爾待如何?”


    塔木大聲回道,“議和協議不作數,且我南昭會發兵攻打大周!”


    景熙帝點點頭,“既如此,那我大周便先下手為強吧。”


    塔木一愣,“你為了一個女人挑起戰事?”


    景熙帝道,“戰爭,本不應該牽連女子。我大周,不管戰事結果如何,不割地、不和親、不納貢,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


    景熙帝一席話,聽得眾人頭皮發麻。


    塔木呐呐,“便是這樣,你也不該抓我。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況且,我是我父皇最寵愛的兒子,我要是在大周出事,我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景熙帝微微一笑,不語。這都決定開打了,還怕這怕那的呢?


    塔木似是看出來他靜默之語,進一步說道,“你大周東有韓丹,西有大食,南有南昭,北有匈奴,都是強國。你敢因小事而發兵,難道不怕我南昭聯合其他三國對你大周群起而攻之?”


    “若他們膽敢趁火打劫,犯我大周者,雖遠必誅!隻要我大周一日不亡,此仇必報。這一點,就從南昭開始!”景熙帝劍指西南。


    景熙帝一席話,震撼,強硬,聽得眾臣熱血沸騰。


    “臣附議!”高通兄弟二人最先跪下。


    “臣附議!”接著便是順寧侯、蘇尚書納頭就拜。


    “臣附議!”


    此時大殿上,除了景熙帝和塔木,就沒有站著的人了。


    而塔木,則是一陣頭皮發麻。闖禍了,闖大禍了。


    第四十五章 和離第二十三天。


    琥珀珠內, 某些魂體拍案而起。


    “好,不愧為我們的主帥大周之主,誰敢嘰嘰歪歪就給打回去!”


    “雄起就對了!越是窩囊, 別人越是逮著你來欺負。”


    “對, 真聽了那群軟腳蝦的話,大周才真的要完了呢。沒有堅硬的盔甲, 沒有向敵人揮刀的勇氣,大周再富饒, 也不過是別人砧板上的肥肉。”


    “要是老子還在, 非得親自領兵踏平了這南昭國不可!”


    “看姓向的向李的那慫樣, 老子真恨不得踹他幾腳。慫得不行, 偏還一副振振有詞的模樣。”


    琥珀珠的公屏上還停留在金鑾殿上的那一幕,一隻隻義憤填膺。


    某隻衝著頭上某處大喊, “姓田的,真不能給他們托個夢教訓他們一頓麽?”


    田曹官出現在它們的視線內,隻見他淡定地搖頭, “不能,非真係親屬不能托夢。”沒有足夠的魂力也托不了夢。


    好嘛, 這托夢就是折騰自己人嘛。某隻嘀嘀咕咕。


    許鍇跳出來道, “老陳, 你咋教孫子的?南昭壓根就沒被打服, 就這, 還敢班師回朝稱凱旋?”


    陳家祖宗翻了個白眼, “這我哪知道, 好竹出歹筍沒聽說過嗎?還有,你可快閉嘴吧,咱們大哥不笑二哥, 咱倆屬於不小心生了坑爹貨的,男鬼何必為難男鬼呢?”


    大周


    退朝之後,朝廷便將大周將對南昭國用兵的決策昭告天下。


    同時,關於景熙帝那番‘戰爭,本不應該牽連女子。我大周,不管戰事結果如何,不割地、不和親、不納貢,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犯大周者,雖遠必誅’的話,也傳遍京城,並且由京城向周邊輻射開來。


    此話聞者個個胸懷激蕩。


    老百姓們這才真正意識到他們這位皇帝對外強硬的態度,完全不像前朝那樣軟趴趴。


    沈繁花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奇妙,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大漢天子和大明皇帝的國訓在這裏,竟然出自景熙帝之口。


    朝廷的動作很快,對南昭用兵的詔書貼出之後,同時貼出的還有一篇繳文。


    這篇繳文乃太傅高恒親自操刀撰寫的,文中主要闡述了落後就要挨打,忍氣吞聲也無法避免,唯有奮起抵抗才能家國民安的思想。整篇文章的情感基調時而細膩時而慷慨激昂,非常能引起百姓的共鳴。


    此乃雙管齊下,主要是怕民眾不適應朝廷態度的轉變,畢竟先前為了查幕後黑手,他們放任輿論不加管控,讓送女和親的思想占據了主流。現在皇帝表態了,加這繳文的出現,慢慢地扭轉了民眾先前想依靠聯姻求得一時安穩的僥幸思想。


    此時還有少數讀書人嘀咕,為了個女子大動幹戈是否值得。君王衝冠一怒為紅顏,戰場上卻是伏屍百萬,犧牲的是千千萬萬的將士們。


    讓這些人心服口服的是,繳文之後,官方放出了景熙帝禦駕親征的消息。


    這回他們是徹底閉嘴了。


    前麵的告示以及繳文說得再慷慨激昂,都不如景熙帝禦駕親征來得讓人心服口服。


    看來這場仗是真的有必要打了。若無必要,皇上何必大冬天冒著嚴寒禦駕親征?好好兒呆在京師不好嗎?


    陳安和被罰了,罪名瀆職,官職被連降三級,可以說是一擼到底了。


    魏大誌親自去宣讀的聖旨。


    陳安和聽聞聖旨,隻是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後默默地接旨。後麵不曾喊冤亦不曾多言,自己一力將所有事情給扛下來了。並未牽連向淑瀾。


    陳安和本人並不知道,景熙帝已經查清楚了,向淑瀾給他寫過一封信,信中似有意無意地提及沈繁花和離一事,又回憶了一下當年,隱晦地表述了自己的擔憂。


    陳安和呢,聞弦知雅意,便有了請皇上賜婚那一出。甚至為了保險起見,他在路上時,有意無意地透露了自己欲請皇上為他和滎陽縣主賜婚一事,於是便有了後麵塔木王子指名道姓要沈繁花聯姻。


    這些事情,都被查得明明白白。


    魏大誌看著他,暗自搖了搖頭。這陳安和,心神全用在了這些個上頭去了,真真是個癡情種子。


    如今從大將軍成為了一小小的偏將,兵權完全被削沒了。且因他之前特意上的休養折子,皇上特允他繼續休養,期限沒提。


    為將者,不能上戰場,沒有立功的機會,那基本就是廢了啊。


    就在魏大誌準備帶人告辭時,昔日的大將軍終於開口了,“勞煩魏公公幫忙托一句話給皇上,就說微臣任打任罰,但能否給微臣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大周和南昭開戰,他想回到戰場上去。征南軍也算驕兵悍將,一般的將領短時間內怕是難以服眾。


    此時景熙帝禦駕親征的旨意還未發放。


    魏大誌一掃拂塵,用他尖細的聲音說道,“這個問題不必特意回去問皇上了,灑家來傳旨時,皇上就特意交待過,讓陳將軍安心養傷,其餘諸事,務須煩憂。”


    這個時候他還擔心無人統禦征南軍?唉喲,真是想太多了。


    陳安和被罰的同時,朝堂上,同時也清洗了一批官員皂吏。這批官員皂吏都是這幾天跳得特別厲害的。


    可惜更深層次的主謀沒有揪出來。時間太短,對方行事也謹慎狡猾,一旦發現被追查,便自動切斷線索,讓他們查無可查。


    不過清洗掉的這批大臣皂吏,足夠對方肉痛一段時間的了。


    後宮


    “哐啷——”


    陳安和被貶官的消息傳來,向淑瀾一揮手,直接打碎了一整套瓷器。


    她的心腹連忙出聲安撫,“娘娘,為了您肚子裏的小皇子,您息怒啊。”


    向淑瀾扶住了她的手,朝一旁退去,“事事不順,真是氣人!”


    “陳將軍那邊?”心腹問。


    “陳安和那邊無需擔心,他不會將我牽扯進去的。況且我和他也沒說什麽,隻是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擔憂,能叫事兒?”向淑瀾隻是想到精心的策劃諸多的算計都被沈繁花給躲了過去,氣兒就不順。


    心腹沉默,這事兒昭儀娘娘自己想通就好,她也不敢再多說,萬一不小心拱火她更生氣呢。


    沈家老宅


    沈繁花扯著他的衣衽問,“你真的要禦駕親征?”


    “嗯。”景熙帝將她的手抓下來握住。


    “趙叔叔!”沈繁花心有點慌,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這真的是她第一次那麽接近戰爭。還是冷兵器時代,在這裏一個風寒就能死人,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受傷了怎麽辦?


    “別擔心,長則半年,短則三個月,朕必歸來!”景熙帝攬著她坐下,讓她靠著自己,慢慢地安撫她。


    在他的安撫下,沈繁花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主要是詔書都發出去了,這事也無可更改。


    景熙帝慢慢地和她解釋,“陳安和被朕撤了,戰前撤帥,於戰事不利,會動搖軍心,削弱己方戰士的氣勢。但軍中一定要賞罰分明,陳安和做為將帥明顯不合格,不換又不行。”


    換個老將去統率征南軍,並非不可,他們足以勝任,隻是雙方都需要時間來磨合。征南軍此次得出征,最缺乏的就是時間。如果他為主帥,則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他已經從東征軍和禦西軍裏各自抽調了一部分軍隊前往南陵,大將就不宜再從中抽調,畢竟他們駐守的地方也不平靜。


    而且,正如塔木所言,如果大周和南昭開戰,另外三國恐怕也會虎視眈眈。


    所以他需要速戰速決,大周也需要一場大勝,真正意義上的大勝,來震懾他國。


    一如景熙帝所料,陳安和大將軍被撤,征南軍一度氣氛低迷。可當景熙帝禦駕親征並且會成為他們新主帥的消息傳到軍營,幾乎全軍將士齊齊歡呼。


    “那你要殺了塔木來祭旗嗎?”沈繁花好奇地問,電視上不都這麽演的嗎?


    “不,塔木他該慶幸他在南昭國皇帝心裏有點分量,卻又不是能力最突出的那個。”


    如果他是五指中最長的一根,那就堅決殺了。如果不是,先拿他和南昭老皇帝換些好處,等後麵了,那就把他放回去,讓南昭內耗。


    “朕不嗜殺,也不心慈手軟。”


    此時的景熙帝看起來就像一台戰爭機器,隻計算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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