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她大舅媽列單子準備年夜飯時, 就派人問過她想吃什麽。沈繁花便如實說了想吃火鍋, 她大舅媽一聽是個新鮮玩意兒, 有點發愁, 不會弄呀。於是沈繁花請她到家裏吃了一頓火鍋。


    雞架和豬大骨放大鍋裏熬成湯打底,再將茴香、花椒、香葉、辣子等大料炒製一番, 倒入熬好的底湯。


    底下碳火很旺,湯汁咕嚕咕嚕地冒著香氣。


    各種新鮮的肉類被片得薄薄的,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上。蘸料也弄了好幾種口味, 隨他們選擇。還有各種綠色水嫩的青菜洗幹淨放邊上,想吃的時候往鍋裏一涮。


    那一頓她大舅媽吃得很好, 問過她, 得知有好幾種鍋底可以選擇之後, 當場拍板他們家的年夜飯就吃這個了。


    這會, 大家夥都湊一塊兒看她大舅貼福字呢。這福字是景熙帝賜下的, 自然不能假他人之手。


    要知道, 滿京城裏, 就十數家大臣接到了皇帝的福字,四位顧命大臣都有份,另外的那些也是勞苦功高之輩。


    皇帝征戰在外, 還寫了福字送回京中,這就很難得。且因為數量不多,就更顯珍貴。


    從福字派發的情況來看,彰顯了景熙帝對朝堂絕對的掌控力。而且大臣們身上聖眷隆厚與否,皆表現在明麵上。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不和稀泥。


    這個福字,沈繁花自然也收到了,不過給她的福字是悄悄的,並沒有放到明麵上。


    這一波,向家就沒接到皇帝賜的福,正難受得不行呢。


    皇帝不幹人事,他女兒還懷著他的孩子呢?賜張福給他們家也費不了什麽事吧?偏偏他就是不給,讓他們向家飽受非議,過分!


    他也不想想,沒收到景熙帝賜福的大臣一大把,為什麽就他飽受他人充滿內涵的目光洗禮,還不是他平時仗著宮中昭儀娘娘是他女兒太過清高目下無塵造成的。


    難得清閑,沈繁花和幾個表弟妹們湊一塊耍起了葉子牌。


    她手鬆泛,也懶得記牌,錢是一把一把地輸出去。她沒在意這個,就當作分這些小家夥一些零花了。


    羸了錢,這些小家夥嘴巴甜得很,表姐表姐地叫個不停。


    唯獨高路是意外,他此刻正坐得離他們遠遠的,美滋滋地享受著美食。


    他對羸他表姐的錢不感興趣,反正羸再多,也花不出去,還不如趁機多吃點好吃的實在。


    許多久不見高路的堂兄弟姐妹們都說,“高路瘦了,卻長高了,人看豐也俊了。”


    高路抓抓頭,笑了笑。


    看著他,沈繁花驀然有種我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聽到他們的誇讚,沈繁花挑眉,眼底都是笑意,“他這身材可不止他一個人的功勞。”


    “怎麽想起來讓他瘦身的?”他們是真的挺好奇,也偷偷問過長輩,隻得了一句太胖對身體不好。


    他們聽了不由腹誹,高路這弟弟胖又不是一天兩天的地事,先前怎麽沒想起來給他減肥呢?


    沈繁花一邊摸牌,一邊笑而不語。


    他能說他表姐擔心他成年後進行生命大和諧時,做案工具不給力嗎?


    高路不說話,不理會他表姐的姨母笑,對這幾個月的悲慘生活絕口不提,在一旁默默地吃著點心,這白糖栗子糕味道不錯。終於啊,他能敞開肚子吃了。


    等他吃完三塊,朝第四塊伸出魔掌時,沈繁花示意丫環將點心端走。


    咦,怎麽點心盤子還會長腳跑了?高路的眼睛先是粘在盤子上,最後看向他表姐。


    沈繁花解釋道,“留點肚子一會吃鍋子。”這點心糖份可高呢。


    吃年夜飯的時候,高家一大家子加起來大小主子近三十人。


    吃鍋子的話,一張桌子坐不下,於是便席開三桌。


    每個人麵前都有一口屬於自己的鴛鴦鍋,蘸料也可以自行選擇,想吃什麽就往裏麵涮什麽。


    眾人帶著新奇和好奇用完這頓年夜飯。


    高路吃得悄悄鬆了鬆腰帶。


    不少人覺得這樣子吃不錯,就是味有點大,一頓飯下來,頭發衣服全是鍋子的味兒,但是無所謂了,他們不缺這一身衣裳,也不缺漿洗衣裳的人,更不缺伺候他們梳洗的人。


    蒹葭殿


    蒹葭殿主殿氣氛卻是一片冷凝。


    “羅太醫,真的沒辦法了嗎?本宮每天早晨都還能感覺到皇兒在動。”向淑瀾不死心地問道,她這話最近已經問了無數遍了,但是得到的答案是一次比一次糟糕。


    她肚子裏的龍子已經六個多月快七個月了啊,人家說七活八不活,隻要到了七月份,她拚死也要將他生下來。


    羅太醫跪在地上,以頭嗆地,“怒老臣無能為力。”


    良久,才聽到向淑瀾用不辨喜怒的聲音說道,“你先出去吧。”


    “喏!”羅太醫出去時,裏衣都濕了。


    “我命苦的女兒啊。”羅太醫一出去,向老夫人抱著向淑瀾一頓痛哭。


    向淑瀾慘白著一張臉,手慢慢的撫摸著肚子,似乎還能感覺到肚子裏的胎動。


    向老夫人哭了一頓,向淑瀾沒哭。等向老夫人停歇之後,向淑瀾讓侍女拿來熱巾子和白水雞蛋,讓她滾了滾紅腫的眼袋以及洗了把臉,再重新上妝。


    “娘,你一會出宮時,別露哀色,大過年的,喜慶一點。”向淑瀾輕聲交待。


    向老夫人不明所以,他們向家要失去屬於他們的皇子了,她如何笑得出來。但她看女兒一臉鄭重,隻能答應下來。


    向老夫人走後,向淑瀾對著空空蕩蕩的房間說了一句,“安排下去吧。”


    等頭頂上傳來一聲磚瓦響動,她便知事情已經安排下去了。


    她這一胎懷得凶險,若無德鑫茶樓被捉奸一事,她或許就能平安地誕下龍嗣。但沒有如果,那次之後,後來她又被沈繁花本人或者她的事氣了幾次,保不住其實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隻是先前她自己心存僥幸而已。


    事到如今,她隻能思索著如何利用這事,讓她利益最大化了。


    可惜皇帝出征在外,沈繁花又鬼一樣精明,不然,隨便逮著一個,她這波都不虧了。


    不過沒關係,她逃不掉的。


    南陵


    沈繁花心心念念的信,其實已經到了景熙帝手中。


    信中訴說著她對他的思念,用詞很大膽,感情很熱烈,和時下女子的含蓄完全不同。


    景熙帝躺在榻上,看得眉目含笑。


    特別是信的末尾,還寫了一句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寄以思念。


    景熙帝忍不住笑了,一笑就牽扯到了傷口。對這句詩,他後來揮墨點評道:詩才不錯,就是意境有點不對。


    一旁的魏大誌連忙喊道,“慢點慢點,皇上,軍醫說了您不能讓傷口裂開啊。”


    “抱歉,朕有點忍不住。”


    “什麽事這麽好笑?”魏大誌有點好奇,沈主子究竟寫了啥,讓皇上忍俊不禁?


    景熙帝想了想,將信中末尾那句詩告訴了他。如同一個人得了一件寶貝,讓他一直錦衣夜行,實在是太難為人了。


    聞言,魏大誌往外頭瞅了一眼,除夕夜,年三十,外麵烏漆墨黑的,何來的明月?沈主子盡說瞎話,而且京城哪有海哦?哪裏生得出明月來?


    後來,沈繁花收到回信,看到了景熙帝關於她盜用的那句詩的點評,以及魏大誌的吐槽,她先是一懵,然後才想到,她寫這詩時,正巧是十五,月圓之夜,臨湖賞月,感懷而就。可信到了他手裏時,正巧就是除夕了,一想到那個情景,她滿頭黑線。


    她哼哼,又鋪開信紙寫信,末尾又強賦詩一句,今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不知趙叔叔何時讓侄女體驗一下此意境?


    簡單明了,瘋狂暗示。


    景熙帝收到時,淺笑不已,她這是和月亮杠上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此時此刻,景熙帝將信妥善地收起,問起了魏大誌正事,“恭郡王府府邸修建好了嗎?”


    魏大誌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明白過來了,他家皇上主子一句話就將原本打算封給大皇子的親王爵降成了郡王爵位。


    大皇子的親王府邸於兩前年選址,一年多前動工,預計還有半年就能峻工了。現在從親王的規格降為郡王的規格,想必也難不倒工部那邊的人。


    魏大誌回實回稟。


    景熙帝點了點頭,“來人,研墨,擬旨!”


    他接著寫了兩封聖旨,一封是正式冊封大皇子為恭郡王的旨意,另一封則是貶謫幾位大臣的聖旨。


    魏大誌就在一旁聽著,要他說大皇子也是該,皇上親征的當口鬧什麽幺蛾子哦。他這一鬧,害得南征軍一項重要的部署差點被發現,這還是大周大敗南昭的關鍵。為避免功虧一簣,他家皇上挺身而出,引開那支南昭偏軍,然後為救一少將,肩膀被箭矢劃過,入肉幾分,幸虧沒傷著骨頭。


    事情調查清楚之後,也就皇上還念著父子之情,擱一些心狠的皇帝身上,兒子又算得了什麽,直接一杯毒酒鴆殺了事。


    至於第二道,魏大誌也覺得這些人活該!聖駕才離京一段時間,什麽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


    景熙帝提筆,想了想,又往裏添了一個名字。


    他很清楚,這事大皇子他未必是幕後黑手,但也絕對不無辜。


    如今大兒子放過了,他身邊那些慫恿他的大臣們卻不能放過。他以為他兩年前態度那麽明確,所有人都應該明白了。他們既然那麽迫切地想要從龍之功,想必對屁股底下的位子以及對他這皇帝也是不滿的。既然不滿意,那就不要在他打下來的大周當官了。


    景熙帝一會添一個,一會添一個。


    伺候在一旁的中書舍人駭得低下頭,他不敢想,這次會有多少人遭殃。


    兩封聖旨被景熙帝用八百裏加急的快馬送回京中,四位大臣不敢怠慢,完完全全照做,一點折扣都不打地執行了。


    大皇子的近臣們完全沒想到,景熙帝還遠在千裏,屠刀已經霍霍砍向了他們這些朝中大臣。不過從事敗那一刻起,某些大臣心裏就知道要糟了,但還是忍不住心存僥幸。可惜,景熙帝的旨意快得讓他們來不及安排退路。


    第五十一章 和離第二十九天。


    此次沒出正月呢, 被貶了那麽多官員,動靜那麽大,沈繁花感覺不對勁。


    但聖旨上, 貶謫的理由五花八門, 不盡相同,便說明了都不是真正的緣由, 加上大皇子在這麽敏感的時候被正式冊封為恭郡王,很容易便推測出是大皇子觸怒了聖顏。


    景熙帝給她的回信裏沒提, 不知道是隻報喜不報憂還是事不大所以沒說。不過不告訴她沒關係, 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高通被堵, 看著攔人的外甥女都無奈了, “大皇子對皇上出手了。”


    沈繁花:???


    聽說她三舅轉述的前因後果,沈繁花罵了一句, 畜生!


    “放心吧,皇上受傷並不嚴重。”高通安慰她。


    希望如此吧,畢竟她也不能直奔戰場。


    臨走時, 她大舅媽拉著她問她過兩天要不要一起到三清觀打醮。


    三清觀是高府點長明燈的道觀,每年正月十五之前, 她大舅媽必會到三清觀祭拜一番, 添些香油錢, 祈禱一年闔家平安。


    原主也是每年都去, 她替沈家長輩們在三清觀裏點了長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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