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弓.弩比北歌想象中要重上許多,要雙手才端的穩,北歌端著弓.弩對向靶子,搖搖晃晃的瞄準,端的久了,她纖細的雙臂開始顫抖。


    北歌正無措,心想著可是自己無意間得罪了蕭放,他從前從未這般為難過她。突然北歌感覺腰身被環住,她被蕭放抱入懷中,手上的弓.弩也變輕了。


    蕭放一手摟住北歌的腰,一手托住她端著弓.弩的小手,他矯正好她的站姿,隨後拇指扣住機關,他低頭在她耳邊沉聲提醒:“凝神。”


    北歌感受著耳後灑下來的熱氣,蕭放握著她的手扣動機關,弩.箭射出去的力道之大,反力直將她手臂震的顫抖。


    蕭放握住北歌的手,又連續射出五支,對麵很快揚起的旗子,依舊是正中靶心,甚至是從方才射出的弩.箭尾部射入,直直將箭身劈成兩半,取而代之。


    蕭放從北歌手上拿下弓.弩,候在一旁的兵士連忙上前,俯低身子雙手接過蕭放手中的弓.弩。


    五箭射出,北歌的腿和手臂都是軟的,蕭放並未鬆手,有力的手臂依舊環著她的腰,北歌靠在蕭放胸膛上,借他的力,勉強站的端莊。


    蕭放感受到懷中的重量,他低眸看了看懷中的人,不可見的動了動唇角。


    蕭放下令,讓每把新弓.弩都試上千支箭,若試用成功,就按照原來的圖紙,先造出五百把。


    眾人領了命,恭送蕭放離開。


    蕭放摟著北歌剛出靶場的大門,便見連祁急急趕過來。連祁將手中的信呈給蕭放,說道:“白莊主來信,漓江上遊的堤壩又塌了。”


    蕭放聞言蹙眉,他展開白寒之的信,麵色驀然變冷。


    蕭放命人牽馬來,要前往漓江,北歌隨在蕭放身側等馬,她見他難看的麵色,心知事態嚴重。


    “侯爺,”北歌緩緩開口:“漓江之事不如帶妾一同前去,說不定妾可以幫上什麽忙。”


    下人將蕭放和連祁的馬牽來,蕭放聞言看著北歌想了想:“也好。”


    蕭放抱了北歌上馬,帶著連祁和一隊騎兵,趕往漓江。


    坍塌的堤壩在漓江上遊,離山的山腰上,水壩第一次坍塌時發現的及時,原本經過數月搶修,很快就可複原竣工,卻不想還是在這將要入冬的節骨眼上出了事。


    上麵的水壩塌方,落下的巨石,連帶著砸壞了沿江的堤防,幸而工兵們反應的快,沒有人員傷亡。


    白寒之早早帶著人下山恭候蕭放,遠遠瞧見駛來的一隊人馬,待白寒之看清楚為首馬背上的蕭放,正要跪地,卻是愣住。白寒之的目光都被蕭放懷中的北歌奪了去。


    白寒之自認與蕭放相識數載,從未見蕭放對哪個女人這般上心過。上回在山莊內養傷那次也罷,隻是這次工程之事如此嚴峻,北歌竟還能讓蕭放將她時時帶在身側,也是難得的本事。


    蕭放停馬於白寒之身前,便見白寒之帶著一眾人跪地請罪:“侯爺,是在下的過失,沒有管教好工人,才使得堤壩塌方,請侯爺責罰。”


    蕭放看著跪地的白寒之,麵上的冷色不變,嗓音更冷:“那幾個人呢?”


    白寒之聞言,朝身後的手下揮了揮手,便見從隊伍後方,壓上來三個灰頭土臉的壯漢。


    蕭放看著那三人腰上係著的藍布腰帶,眯了眯眸:“你們三個,是本侯營中的兵?”


    此番搶修堤壩工程量頗大,是以除了蕭放營中的工兵外,白寒之還在幽北城內雇傭了一大批工人。兩夥人混在一起工作,為了區分,蕭放將自己的兵一律賜了藍腰帶。


    那三人聽了蕭放的問,不敢回答,隻一齊跪在地上猛磕頭,口上求饒不止:“侯爺饒命,屬下也隻是一時糊塗,侯爺饒命啊,侯爺饒命。”


    北歌尚不知堤壩塌方的原因,但知道定是這三個工兵出了大紕漏,否則已經快要修好的堤壩不可能輕易的塌了。


    北歌留在蕭放身邊也有些時日,今日是第一次見他這般動怒。北歌看著跪地求饒的三人,知道他們定是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北歌正想著,便聽蕭放開口:“拖下去,軍法處置。”


    北歌愣住,她仰頭愣看著蕭放冷峻的側臉,心上忍不住泛寒。


    那三名工兵求饒的哀嚎聲越來越遠,最後戛然而止。


    北歌站在蕭放身側,突然冷的身子一抖。


    她本以為,蕭放至多會仗責那三位工兵,然後丟出關外,永不得入關。卻不想蕭放一開口便要了三條人命。


    這三人固然重罪,卻到底罪不至死……


    北歌垂著眸,盯看腳下的泥土,往後蕭放再說些什麽,她已聽不入耳裏。北歌隻是忍不住的想,倘若將來,她也犯了大錯,觸了蕭放的怒,她又會是何等下場?


    蕭放讓跪地的白寒之起身:“犯錯的是本侯手下的兵,是本侯禦下不嚴,與你無關。”


    白寒之聞言卻不肯起身:“侯爺既然將手下的兵交給在下調遣,出了如此嚴重的事故,在下難逃罪責。是在下大意,沒有看管好那惹事的三人,還請侯爺一視同仁,不要顧惜在下。在下甘願領罰。”白寒之說罷,對著蕭放重重叩首。


    蕭放看著跪地的白寒之半晌,最終沉聲開口:“自己去領十五軍棍。”


    “謝侯爺。”白寒之高聲謝恩,隨後側開身子,他身後跟隨跪著的人也齊齊的挪到兩側,給蕭放讓出一條上山的路來。


    北歌隨著蕭放上山,路過白寒之時,瞧見他眼底毫無懼意,甚至是帶著幾分欣慰。


    蕭放策馬帶著北歌上山,連祁帶人跟隨在後,其間路過塌方的堤壩,北歌回憶起半月前下山時,看到了堤壩外觀,那時她便隱隱感覺,這個水壩修建的存有問題。


    北歌依舊隨蕭放住在青荷山莊的雲楓閣,一入閣中,蕭放便召了其餘管事和眾匠工議事,北歌不敢打擾,靜悄悄的進了偏室。


    偏室雖和蕭放的正室隻有一牆之隔,但牆體建造的隔音效果很好,北歌靜坐在偏室,聽不到外頭的雜亂。


    可北歌的心卻久久靜不下來,她到底是將蕭放想的太過仁慈。或許常日裏的相處蒙蔽了她的眼睛,讓她忘記了,年少時的蕭放,便是個果決狠厲之人。更何況是如今,執掌雄兵,威震一方的北侯。


    她是不是該慶幸,她沒有同蕭放言明賀穆之事,若她那日真的坦誠,按照蕭放這殺伐果決的性格,一旦對她起疑,她又該如何。


    北歌一直留在偏室中等候,一直等到傍晚時分,連祁敲響了她的房門,說蕭放召她。


    北歌聞言,一時愣坐在榻上,久久未動。


    連祁見北歌久不回答,又敲了敲門。


    北歌連忙應聲,扯謊說自己正在穿衣裳,很快便過去。


    北歌聽見門外連祁的腳步聲遠了,她又留在房內呆坐半晌,才扶著榻慢慢起身,向屋門處走,北歌打開房門,一抬頭便撞上蕭放的目光。


    北歌看著站在門外的蕭放,心上沒由得‘咯噔’一聲,她開口,音尾不可控的帶了些顫:“侯…侯爺。”


    第17章 情初


    蕭放看著北歌的神色,眉頭暗蹙:“本侯要去看看河堤上的情況。”


    “侯爺現在要去?”北歌聞言轉頭望了望外麵的天色,忍不住勸道:“隻是過會兒天便要黑了,河堤上不安全,侯爺不如等明日天亮了再去?”


    蕭放聞言眉頭微動:“時間趕,來不及再耽誤了。剛剛替你傳了膳,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本侯。”


    蕭放說完,留了幾名侍衛保護北歌,帶著連祁等人離了山莊。


    蕭放再回來時已至深夜,他路過偏室,見裏麵的燈火滅著,以為北歌睡了。他推門走進正室,一轉身瞧見坐榻上的身影一愣。


    北歌靠在幾案上,手拄著頭,睡得搖搖欲墜。


    房中的燈火明亮,蕭放停下腳步,他站在不遠處看了北歌半晌,先轉身脫下衣外沾滿泥點的披風,才向北歌走去。


    北歌睡得淺,蕭放剛走近,她便醒了。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北歌仰頭看蕭放,多眨幾次眼眸,才看清晰。


    “怎麽不去睡?”蕭放抬手,撥開貼在北歌側臉上的碎發。


    “侯爺不回來,妾睡不踏實。”北歌從坐榻上起身,她低頭看見蕭放腳上的鞋和衣擺都沾滿灰泥。


    “妾已讓廚房備好晚膳,再傳水給您沐浴。”北歌正要去吩咐,卻被蕭放拉住:“剛剛命連祁去準備了。”


    北歌聞言停下腳步:“那妾先替侯爺寬衣。”


    北歌替蕭放脫下髒了的外衫,她想了想問:“侯爺是想先吃飯還是先沐浴。”


    “走時命人帶了幹糧,在河堤上吃過了。”


    北歌聽著微愣,隨後想到自己許是在京中看多了錦衣玉食,“弱不禁風”的世家公子們,一時想不到蕭放竟會站在風裏吃幹糧。可細想想,蕭放從前那般被皇家打壓,能有如今的權勢地位,自是吃苦拚出來的,又怎是京中那幫酒囊飯袋可比的。


    北歌繼續替蕭放脫衣,隻剩下最貼身的中衣。下人抬著熱騰騰的浴水進來,北歌抱著蕭放髒了的衣服去外室,見到蕭放脫下來的披風。


    北歌將所有衣物一並交給下人,隨後從妝台上拿了梳子,再回去,蕭放已經入了水。北歌走到蕭放身後,將他發間的玉簪抽下,北歌將蕭放的發散下來,用梳子輕輕梳通。


    蕭放靠在水中,靜靜感受身後人兒的動作,熱水浸濕胸膛,他左肩上的箭傷,已成了一塊深暗的疤。


    北歌替蕭放沐發,順便問了問河堤上的情況。蕭放說上麵的河壩都塌了,但地基還在,日夜兼工應該可以趕在雪季來臨前修建出來。


    蕭放洗完澡,北歌去內室衣櫥取了幹淨的中衣,蕭放穿好衣服後,喚了人進來將浴水抬走。蕭放坐在妝台前,北歌拿了絹布替他擦頭發。


    蕭放的目光落在銅鏡之中北歌的小臉上,北歌一抬眸,與蕭放在鏡中對視,她想了想:“不知侯爺可方便將水壩的圖紙借給妾看了看?”


    蕭放挑了挑眉:“這個你也懂?”


    “倒談不上精通,隻是讀了許多這樣的書,大概也隻是紙上談兵罷了。”北歌說完,停頓片刻又道:“若是不耽誤工程,妾還是很想看看,若是能幫些小忙自然好,若是不能侯爺隻當是妾玩鬧罷了。”


    “這是小事,你若想看圖紙,本侯明日命人臨摹一份給你。”


    “多謝侯爺。”北歌俯了俯身,繼續替蕭放擦頭發。


    蕭放瞧著鏡中,站在他身後仔細替他擦頭發的人兒,誠言講,他最初同意帶北歌一起來時,根本沒考慮過她是不是真的能幫上什麽忙。


    北歌將蕭放頭發擦的半幹,眼見他要上榻休息,正想轉身退下,卻被蕭放拉住:“去哪?”


    北歌感受到腕上的力度,她低下頭:“侯爺公事繁忙,妾不敢打擾侯爺休息。”


    蕭放聽著北歌回答,眉頭漸緊,卻還是放了手,隻加了句叮囑:“這裏不比軍營安全,你若想獨睡,夜裏激靈點。”蕭放說完,不再等北歌回答,直接走入內室,上了床榻。


    北歌在原地站了會兒,她知道蕭放說的是上次她在這裏被劫之事,可蕭放不知道,上次之事完全是因她而起,甚至很可能是賀穆為了引出她,才對他行刺。


    這一晚上的相處,說北歌是強裝鎮定也不為過。賀穆的事,就像懸在頭顱上的一把利劍,隨時可能掉下來。北歌知道她與蕭放那層微薄的感情,經不住任何打擊與猜疑。她隻想趁著現在,若能幫蕭放解決河堤上的事情,即便算不得立功一件,蕭放多多少少會念她一些好,給日後多留些退路。


    蕭放躺在床榻上,聽見關門的響聲,緊閉的目緩緩睜開。


    北歌回了房間,又麻煩青荷山莊的下人替她準備浴水。方才天色剛擦黑的時候,白寒之很貼心的派人送來了幾套衣裳,樣式都很精美,大小也差不多合身。


    北歌此番隨蕭放來的匆忙,沒有來得及收拾行李,但蕭放不同,因為河工上的事情,蕭放常住青荷山莊,雲楓閣裏備滿了他的衣物。


    洗過澡,北歌換上新的寢衣,她看著寢衣不由想起白日裏,白寒之受罰時的神色,不見一絲害怕,甚至說他高興也不為過。


    北歌端了盞屋內的燭燈,推開門回了正室。她先向床榻上望了望,見蕭放仍同她離開時一樣閉目躺著,說不定已經睡著了。北歌放輕了腳步,將屋內的燭燈悉數吹滅,隨後端著手中僅剩的一盞小燭燈向床榻處走。


    她心裏怕是怕,可對蕭放來說,他隻是懲殺自己手下犯錯的兵,對她並未做過什麽事。蕭放不知她心底的愧事,自然理解不了她的懼意。她若突然莫名其妙的開始躲他,不知蕭放會如何作想。


    北歌以為蕭放睡了,她輕手輕腳的走到床榻前,正要吹滅手中的燈盞上榻,卻聽蕭放突然開口:“不是自己睡,回來做什麽?”


    北歌自是嚇了一跳,她轉頭看蕭放,見他仍閉著目,北歌平息著心跳,她先吹滅了燭火,緩緩開口:“妾是去偏室沐浴了,怕吵侯爺休息。”


    北歌話落,見蕭放不說話,兀自脫了鞋襪,爬上了床榻,在蕭放身側輕輕躺下。


    蕭放忽覺鼻息間湧入一股淡淡的幽香,很快充斥滿他的鼻腔與神經,擾了他平靜的心緒。


    北歌等了一會,見蕭放不說話,開始醞釀睡意。白日從軍營趕至離山,之後又一直等蕭放至深夜,身體早已疲憊。夜裏山莊清幽,月色靜謐,北歌很快有了睡意。


    “和安,知道本侯為何殺她們嗎?”


    蕭放睜眼,側頭看向正背對著他的北歌,借著月光,清楚的看到,她曼妙的背影一僵。


    蕭放話落,北歌瞬間睡意全無,她不知蕭放這突如其來的話是什麽意思,北歌慢慢轉過身,她麵對蕭放,對上他的目光,猶猶豫豫的開口:“侯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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