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走到立地燭台前,將唯一一盞亮著的燭燈拿起,朝她昨晚上沒有尋找過的地方走去。


    她將燈盞放在高處的案上,借著微弱的燈光,仔細尋找起來。


    北歌尋找了一周,心上越來越沉,天子玉璽,看來真的被靈後越俎代庖奪了去。北歌心驚,靈後竟然敢膽大到如此地步,完全不顧祖宗法製,將天子寶印收於私囊之中,如此為所欲為,難道朝堂上下,竟沒有一個人敢出言進諫阻止嗎?


    北歌墊腳從高處將燭燈拿下來,一轉身,險些驚呼出來。


    蕭啟年不知何時睡醒了,小小的人正站在她的身後,揉著惺忪的睡眼,奶聲奶氣的問:“和安姐姐,你在找什麽呀,朕幫你一起找吧。”


    ***


    北歌的心不由‘突突’狂跳起來,她手上握著的燈盞險些沒滑出去。


    她與蕭啟年愣愣對視半晌,接著垂眸片刻,她蹲下身子,將手中的燈盞放在一旁。


    “陛下…其實妾進宮中來,是有事相求。”北歌目光真誠的望著小皇帝,緩緩的開口,生怕說的太著急會讓他不適。


    隻是不曾想,蕭啟年聞言,很是淡定。


    他點頭回答道:“朕知道。”


    “陛下知道?”現下反倒是換做北歌意外了。


    “其實朕…那天醒來第一眼看見和安姐姐時,以為自己在做夢。”蕭啟年歎了口氣:“宮人都說,是朕害了姑父…害了姐姐。”


    “朕一直以為,姐姐再也不想見到朕了。”蕭啟年兩條手臂垂著身側,小腦袋也低垂著。


    北歌瞧他這副模樣,不禁搖頭:“怎麽會是陛下的錯呢?陛下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是朕蓋的印。”蕭啟年鼻子酸了,默默回憶道:“那天晚上,母後不僅陪著朕一起用了晚膳,還一整晚陪著朕,抱著朕睡覺,與朕講了許多故事。”


    “說有人欺負她,要朕保護她……朕答應了,後來第二天早上,母後就拿來旨意,要朕在上麵蓋印……朕蓋了印,不久姑父就被抓了,姐姐也再不進宮來陪朕玩了。”蕭啟年說著說著哭了出來。


    北歌心上是說不出的滋味,她陪在蕭啟年這幾日裏,他雖然總是口上說著要哭要鬧,可是卻從未真的掉過眼淚。


    她從袖中拿出含香的手帕,擦拭著他麵上豆大的淚和不受控製落下來的鼻涕。


    “好了好了啟年,不要哭了,姐姐從來沒怪過你。”她一邊幫他擦拭眼淚,一邊安慰他:“姐姐知道你是無心的,你若知道蓋下印章會是有這樣的結果,你一定不會這樣做對不對?”


    蕭啟年用力點頭,哭的一抽一抽的:“朕很後悔…比扮雪人還後悔。”


    北歌不禁苦笑一聲,她將蕭啟年抱在懷裏:“姐姐不怪你的,姑父也不會怪你。”


    北歌不知自己此刻心情,該是喜還是憂,她雙手輕輕抱著蕭啟年的手臂,輕聲詢問:“啟年,可否告訴姐姐,玉璽可在手上。”


    蕭啟年聞言想了想,伸出小手比量出一個形狀:“姐姐是說那個沉沉的大塊頭嗎?”


    “對。”北歌點頭,語調略帶緊張:“還在你手上嗎?”


    “在!”蕭啟年點頭。


    北歌聞言,不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靈後還是有所顧忌的,沒有直接將蕭啟年的玉璽奪過去。


    “姐姐想要嗎?朕這就拿給你。”蕭啟年說著,就轉身朝一處跑去。


    北歌連忙跟上,一路跟隨到床榻前,見蕭啟年在龍榻下搬弄一番,接著轟隆隆的機關響動聲,龍榻從中央處分裂開,接著在空隙中升起一個錦盒,蕭啟年爬到榻上,將錦盒打開,幽幽夜色下,象征著無上權力的“大塊頭”,發出碧色的幽光。


    北歌看著她尋了多日的玉璽,就這樣被蕭啟年拿出來,心上一時五味雜陳,蕭啟年太天真了,他就像個被弱化的孩子,被畸形的保護起來,他總是很容易相信他人,靈後如此做,的確對她自己集權有很大的利處,可是蕭啟年怎麽辦,他是皇帝,他以後要治理整個國家……


    “啟年,姐姐不想要這個玉璽,你先將它收起來。”


    “姐姐也嫌棄它太重太大塊了是不是?”蕭啟年笑問,他說完,又搗鼓了一陣,龍榻合了起來,絲毫不顯布有機關的痕跡。


    這樣巧奪天工的設計,不像是靈後肯費心來做的事情,她巴不得將這玉璽控製在自己手中,又怎會幫助蕭啟年將它藏起來。


    蕭啟年自己,更是沒有這樣的心思。


    唯一能做這件事的,應該是就是舅舅,舅舅駕崩前為蕭啟年留有的後路,除了攝政王府還有這處機關。


    “啟年…玉璽藏在此處,還有人知道嗎?”


    “母後知道。”


    北歌心上一沉,就聽蕭啟年又道:“可隻有朕能打開,父王說,這個大塊頭拿出後若是不及時放回去,整個宮殿都會炸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朕也不敢嚐試,朕怕沒地方睡覺。”


    難怪,靈後為了陷害攝政王府,還要費心來哄陛下一夜。


    “那啟年要答應姐姐,以後不許再給別人看玉璽藏在此處了好不好?”


    “好,朕也隻給親近的人看。”蕭啟年說著站在龍榻上,踮起腳才能費力夠到北歌的脖子,他摟著北歌的脖子,撒嬌說道。


    北歌笑了笑:“既然妾是陛下親近的人,那陛下相不相信妾。”


    “相信。”蕭啟年毫無猶豫。


    “那若姐姐也想要陛下在詔書上蓋印,陛下會答應嗎?”


    蕭啟年聞言遲疑了一陣,他試探的問:“…那會死人嗎?”


    北歌頓了頓。


    戰爭……又怎會毫無傷亡。


    “會。”她還是選擇毫無隱瞞的告訴蕭啟年,並且解釋道:“但是陛下若不蓋下這個印,會有更多的忠貞將士無奈的相互攻伐,會喪生更多無辜的人。”


    “那…那朕蓋印。”


    北歌苦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蕭啟年細軟的頭發:“妾會將事情的原本講與陛下聽,陛下若是願意,就選擇蓋印好不好?”


    蕭啟年懵懂點頭。


    “時辰不早了,明日妾再講給陛下聽。”


    北歌抱起蕭啟年平放在床榻上,替他蓋好被子,她則拿了一個軟墊放在地上,她靠在床榻邊,等蕭啟年慢慢熟睡。


    她應該慶幸的,玉璽還在蕭啟年手上,她無需在費心費時從靈後手中去奪,侯爺可以盡快拿到詔書。她應該慶幸的,蕭啟年如此信賴她,天真如他甚至還要將傳國玉璽送給她,她若有心哄騙他蓋個印,並非難事。


    但是她不能想靈後一樣,用這樣的手段去欺騙一個單純的孩子。


    她相信蕭啟年是明事理,她隻要將事情的利弊說與他聽,將是非道理告訴他,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除此之外,她還要盡快看看蕭啟年識字的功底,這份詔書,隻有蕭啟年親自手寫,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才能真的讓親衛軍信服,才能讓朝臣們有信心,知道他們的天子,不再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孩童,他可以辨別朝堂上的是非了,可以親政了。


    北歌在蕭啟年床榻前一直守到天蒙蒙亮,她不敢在此熟睡,怕有宮女進來識出她,或是靈後突然前來,蕭啟年後半夜睡得很熟,孩子到底是心大些,更快樂些,隻要睡著了,完全不會去思慮煩心事。


    北歌算著時辰,再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宮女進來喚蕭啟年起床梳洗,她便起身,將軟墊歸位,慢慢從宮殿側門退下去。


    蕭啟年也是個聰明的小孩,白日裏還一如既往與一眾宮女打鬧,隻字不提北歌的存在,也不嚷著北歌在白天陪他玩。


    等到了晚上,他將一眾宮女遣退,才親自跑到後殿去找北歌。


    從前北歌晚上都會陪蕭啟年玩鬧一陣,聽他將他曾經的光榮事跡,今晚北歌留了兩盞燈,將蕭啟年抱到案前,檢查他的識字。


    靈後曾經迫於朝中壓力,為蕭啟年請過老師,但她從不拘束著蕭啟年,任由他無法無天的胡鬧折騰,最後生生將老師氣走,便再未提過此事。


    而她為蕭啟年請的老師,也是親近戚家的官員,真正的博學大儒,是不會被一個不懂事的小孩氣走的。大概那位老師也清楚,靈後不喜歡他教導蕭啟年,明哲保身,他也聰明的請辭,順了靈後的心意。


    隻是可惜了蕭啟年。


    北歌帶著蕭啟年看了最簡單的一則論語,果然他識字不多,更別提會寫出來。他現下握著筆,連他自己的名字都寫的歪歪扭扭的。


    北歌忍著頭疼,開始一筆一劃教蕭啟年寫字。


    雖然蕭啟年識字不多,但慶幸他是聽話的,她抱著他練字,他也不會胡鬧,甚至學得有模有樣。


    北歌見蕭啟年將“朕”字慢慢寫出了形狀,不由問道:“你說你母後曾給你請過太傅,為何要鬧著不學?”


    “他講的朕聽不懂,朕聽著頭大。”蕭啟年嘟嘟嘴。


    “他都與講什麽?”北歌好奇。


    “他說西邊發大水,要如何鑄造一個高高的牆,然後將洪水擋住什麽……朕那裏見過大水,朕哪裏會知道…朕若答不出來,他還要訓斥朕,朕討厭那個小眼睛的老頭。”


    北歌聽著心上不由默了默,看來她之前還將那個太傅想的好了些,若隻是明哲保身她無話可說,人活一世,不是誰都有兼濟天下的覺悟,不是誰都有為天下大義捐軀的覺悟,人想要好好活著,再正常不過,她可以理解那位太傅不願蹚這趟渾水。


    隻是他若有心教歪陛下,有心講晦澀難懂的事情給剛剛啟蒙的陛下,讓陛下產生厭學的心裏,從小便對政事懷有排斥,那便是其心可誅。


    如此看來,蕭啟年及時將他趕走也是幸事,畢竟現下他還是願意和她一起習字的。


    北歌看著蕭啟年將“朕”字寫的越來越好,輕輕拍了拍他瘦小的背,鼓勵道:“陛下真聰明,再寫兩個,我們就可以學習新的字了。”


    蕭啟年備受鼓勵,寫的更快起來。


    北歌用一個時辰,教會蕭啟年五個字,天色不早,她將他抱到床榻上,再與他講了一番這五個字的含義,又陪著他做了個小遊戲。


    “妾與陛下一起閉眼回憶這五個字,誰先將這五個字全部回憶起來,誰就先睜開眼睛好不好。”


    “好!”蕭啟年很有興趣,立即閉上了眼睛。


    北歌一直睜著眼看著蕭啟年,等了一會,見他像是要睜開眼時,連忙將雙眸閉上。


    過了一會,一隻軟乎乎的小手搭上她的鼻梁,小孩子的氣息貼近,落在她的眼睫上:“和安姐姐睜眼啦,朕贏啦!”


    ***


    北歌借用每晚睡前的時間教蕭啟年練字,他記憶的速度越來越快,從每晚五個到每晚八個,有一晚還記住了十個。


    時間緊迫,北歌將詔書的內容盡力編寫的簡潔,讓蕭啟年盡快寫好上麵的字。


    又過了兩個日,蕭啟年已經可以將詔書上所有的字都寫下來。


    北歌給戚修賢遞信,看他可否能從內庭拿到專用的聖旨。


    再此之前,她陪著蕭啟年一遍一遍的練習,為保他在詔書上可以一氣嗬成。


    戚修賢尚算靠譜,北歌送出去兩日,便有眼生宮人在她身旁路過時,將一個黑色的包裹塞到她懷中。


    那宮人毫無停留,像是不曾與她有這份動作似的,麵色不改的端正走開。


    北歌回到自己在宮內的小房間,將包裹打開,裏麵是兩卷空白聖旨。


    當夜北歌便抱著蕭啟年在聖旨上寫下詔書。


    她並沒隱瞞詔書上的含義,蕭啟年寫完後放下筆,隻剩蓋上


    第98章 第 98 章


    正午的灼灼烈日, 將光輝灑落在城府門前的寬闊石路上。


    白寒之握著白溫之冰涼顫抖的手,目送裴綽與戚修賢漸行漸遠,兩人在街前雖是背道而馳, 但是他們去往的是同樣的前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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