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撕心裂肺地叫聲是從馬君劍的身旁傳來的,淚水從淩海的眼中湧了出來,一路上還算鎮定的淩海,這一下子變得很瘋狂,瘋狂得連馬君劍都抓不住他,淩海如發怒的小豹向倒下的淩文風飛奔而去。


    還在淌著血淚的馬君劍這才反應過來,急喊道:“不能去,海兒,危險!”便射了出去,如離弦的箭一般,目標是瘋狂的淩海,他不能再讓淩海死去,他之所以對淩家情深義重,十年前是因為老莊主,從老莊主去世以後便是因為淩海。自唐情沒有音信之後,他終生未娶,淩海便像他的孫子,這也正是他和淩海投緣的原因。刀,劍,人都是無情的,那無情的人,使出無情的刀、劍,連少年都不放過,但他們錯了,這並不是普通的少年,而是淩家的少莊主,他們竟毫不在意地去殺淩海,竟不把淩海放在眼裏,在高手的眼裏,他們砍來的,兩把刀一把劍,至少共可找出一千九百九十九處破綻.不過淩海不是高手,他是剛滿十五歲的少年,一個特別的少年一出生,他爺爺便為他植下內功基礎,兩歲就為他打通全身筋脈,三歲開始練眼力,四歲開始練暗器手法,五歲便能殺死飛行的鳥兒,六歲時淩文風開始教他劍法和讀書,七歲時馬君劍教他劍法和內功,淩文風便教他認毒和解毒,八歲時淩海便開始學用毒,九歲便又修習淩家的內功心法。在這十五年中主要是馬君劍和淩文風教他,而他爺爺在他三歲時便已死去。他本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一學就會,不僅學了馬君劍和淩文風的武功,還有那幾位已死的老頭也教過他功夫,所以對那殺過來的刀劍,他至少可以看出九百九十九種破綻。雖然他已進入了瘋狂和極度悲傷的狀態,但平日所訓練出來的自然反應使他動了一下手臂,手中幾顆玩耍的鐵彈子已鑽進了三位黑哀人的咽喉。刀、劍無情,但鐵彈更無情!


    “當啷”,刀、劍掉在地上,黑友人撫著咽喉難以置信地望著淩海,而淩海並沒有停留,嘴裏還瘋狂地喊著:“爹,爹……”對於三個人的倒下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少莊主!”


    那位被叫作五叔的老人也帶著一幹莊中兄弟向莊主這邊撲殺過來。


    “海兒,危險!”馬君劍終於趕上了淩海,但也被黑衣人所包圍.敵人如潮水,還有兩三百之眾,而莊兄弟唯乘幾十人而已.黑衷人的高手也很多,但對僅剩的莊中高手也一時難以殺完。


    “老五,夫人呢?”馬君劍點了淩海的昏睡穴後一邊揮劍一邊問.“不知道,自始至終都未見到夫人出麵。”老五難過地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那二莊主呢?”馬君劍還懷著惟一的希望問道.“被內奸用詭計暗殺了!”老五痛苦地道.“莊主怎麽死的?”馬君劍悲涼地問.“莊主中了翠花下的毒之後,又被老大用詭計暗殺,而老四被老三暗殺,所以莊主憤然殺了他們兩個.”老五老淚縱橫地道.“如今,我們隻有保著少莊主衝出去,能衝出多少,就衝出多少!”馬君劍恨恨地道.“好,我們就護著少莊主衝!”老五悲壯地道.“殺呀,為莊主報仇,為淩家莊雪恨!”馬君劍怒喊,一下子把淩家高手的士氣全都激上了頂峰。在莊中人的眼裏,馬二爺和莊主一樣有威嚴,加之人緣好,武功深不可測,所以沒有了莊主,人們就將信心全都係於馬君劍的身上。馬君劍揮出他的劍,一柄亮麗無匹的劍,雖是黑夜,但它發出的光澤猶如旭日,天地之間全都是一片黑暗,院中所有的燈光全被這一柄劍所吸納,讓所有的光再在劍上“燃燒”起來。黑衣人那蒙著臉的黑布全部被似有形有質的劍氣絞碎,一時攻上來的黑哀人的眼全都如盲了一般,從此,他們也再沒有睜開,因為他們的喉管全都被割開,全都靜靜地躺下了.這一劍是馬君劍四十年來將“光屏無邊”精改而得的“電光無涯”.四十年來,他沒有一刻能忘記唐情,也沒有一刻不充滿恨意,直到淩海出世,他才將恨轉成愛戀.他的武功一年比一年厲害,甚至連淩文風都不知道他的功夫深淺,天下能知道他武功有多高的隻有兩個人,一個便是十幾年前死去的淩老莊主,一個便是唐門現任三大元老之一唐竹棋。此時,他便將埋藏心底的恨意以最淩厲的劍式用火山爆發的氣概釋放而出,所有攻來的長劍如朽木一般一觸即折。黑衣人紛紛倒下,如潮水一般,一進一退。


    “當!”一道淩厲的劍鋒刺入那團旭日的光芒之中。


    天地間突然一暗,那團光芒不見了,隻有一條銀龍在閃爍,一條扭動的銀龍,一條翻騰的銀龍,一條凶狠得要吞噬另一條青蛇的銀龍。


    青蛇的主人是一位矮而肥的黑衣人,他如一個地瓜一般,一個長著一根長刺的地瓜,在人群中,在刀林劍雨中滾動。馬君劍,一手抱著淩海,猛一側身,彈出一腿,這一腿就如銀龍的尾巴,向地瓜撞去,這一腿的氣勢絕不遜色於剛才的那一劍。一名劍手達到了最高境界,全身無處不是劍,馬君劍便是處於這種境界,手中的劍是精氣神所凝合的狂龍,這一腳同樣也是精氣神所凝合的潛龍,因此地瓜眼神變了,變得無比凝重,額頭竟在刹那之間滴下了汗珠.“轟!”地瓜果如滾地葫蘆一般滾出老遠,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泡。但馬君劍也在同時發出一聲驚叫,他顯然也受了重傷。他並非被地瓜所傷,地瓜還沒有這種能耐,可以說在這一群黑友人中還沒有誰有能力殺馬君劍,可馬君劍的確是受了重傷,還一口血吐在淩海的臉上。馬君劍中了一掌一劍,劍是毒劍,掌是“劈山掌”,都是擊在背後,站在馬君劍的身後是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老五,另一個是位年輕人,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那張風吹彈得破的臉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那雙桃花眼中燃燒著狂熱的邪惡,這是剛才馬君劍所未曾注意到的,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用的是墨劍、她便是眾人欲尋未得的翠花,也便是向莊主下毒的翠花。馬君劍轉過身來,隻見莊中兄弟已所剩無幾,便仰天長歎道:“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到老你卻要毀掉自己的名節?”


    翠花在老五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重重地吻了一口,嬌笑答道:“就因為這個,我便是他的女人,哈哈哈“你這可恥的賤人!柳長空,像這樣的垃圾,在妓院裏隨便可以揀一堆,你真是笨豬呀!”馬君劍陰損地道.“馬君劍,你不要汙辱她。我是對不起你,可你實在太頑固,你看看,你到老來得到了什麽?連女人的滋味都不知道是什麽,你有什麽權力說我?”老五柳長空怒道.“好,好,竟為了一個婊子,連多年的兄弟之情都不念了!”


    又是一道亮麗的彩屏來自馬君劍的手中,就像是天邊飛來的晚霞,這是燈光的色彩未曾改變就被吸納了過來產生的效果。晚霞向柳長空和翠花推了過去,馬君劍和淩海不見了,晚霞己將他們倆吞沒。所有拚鬥都似乎不存在,眼前隻有晚霞.這道亮麗的晚霞,是柳長空和翠花的感覺,他們隻感到自己無比的孤獨,無比的寂寞,就像將逝的晚霞,即將消失於無限的宇宙之中,這便是此道晚霞的精神實質之所有,柳長空和翠花的精神完全被吸引,眼看就要被晚霞吞噬。突然一聲暴喝:“醒!”一位高大如山的黑農人向晚霞撲去,柳長空醒了,翠花也醒了,就在馬君劍的劍刺入翠花的咽喉時,手顫了一顫,那巨烈的毒經不起這猛烈的運力,拿劍的手有些麻木,也因此,翠花險逃一命,但那如花的俏臉便從此多上了一條長長的疤痕,而柳長空卻因馬君劍的劍尖斜削而斷下一臂。但馬君劍又被一道猛烈的掌風掃中,因為那本是攻向淩海的一掌,他擋了一擋,便擊中了他。他又吐了一口鮮血,然後打擊奇怪的一劍。非常奇怪的一劍,“哧……”一連串似空氣燃著了一般的聲響,這支劍周圍的空氣似有一股有形有質的水波向四周蕩去,而劍的本身和馬君劍的身子便如一根係於急流中巨石上的繩子,又如狂風中的弱柳,但劍式沒有一點轉彎的痕跡,因為劍尖便如急流中的巨石,無論繩子如何動,它都不移半分,也就如狂風中的柳根,無論柳枝如何擺,它都不離原位。


    他不看砍來的刀和劍,因為若有刀風劃過,刀風至處,該地自然隨風而動,即水中之繩,隨水紋而動,水強則收,水弱則張,更奇的是那些近身的刀劍變得緩慢無比,他們如握著了萬鈞巨石,再也不是輕便的劍。


    於是,馬君劍乘這時動了,他的動作並不受這四周擴散的真氣所影響,所以他依然迅如脫兔,鑽出重圍,也有淩家莊的兒郎僥幸得逃。當黑衣人反應過來時,馬君劍已逃得不見蹤影.“追,不能讓他們跑了!也許寶物就在他們身上!”那位高大如山的黑衣人急道。


    頓時隻見空中黑衣翻飛,一些真正的黑衣高手全都去追尋馬君劍了。秋蟲夜鳴,腸斷,憶江湖躍馬,紅頗白發,奇劍盡是孤獨,誰與之爭百合?殘花盡凋,明春誰再開?夜沉寂如死,破廟,殘牆,篝火,白發,童顏,獨自垂淚.“海兒,別難過,人死不能複生,報仇終有機會.”老人沉痛地道。


    “二公,我……”少年倒在老人的懷裏抽咽著道.老人愛憐地輕撫少年的黑發,身上的毒傷又在隱隱發痛。


    “海兒,他們一定會很快便追來,我們必須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療傷,然後再圖報仇.”


    老人有些焦慮地道,這便是剛從淩家突出重圍的馬君劍與淩海.“二公,你的傷還痛嗎?”


    少年有些心疼地道.“海兒,記住,你要堅強些,淩家的男兒都是有骨氣的,你是淩家的少莊主,你更應堅強,不能玷汙了你爹的名頭.想想你爺爺獨挑牛大天五十八洞,三十六寨,那是何等氣概,你爹受盡創傷,依然將叛徒手刃於劍下,是何等英雄,你不能哭,更不能衝動。”馬君劍有感地道。淩海卻淚水滂沱,想到那仁厚的父親在他眼前靜靜地倒下,如一座山一般倒下,想到那慈祥的父親溫和地對他說:“海兒,過兩天便是你十五周歲的生日,這顆珠子就作為你的生日禮物,在生日那天,我會告訴你這顆珠子的意義和用途,好不好?”


    父親倒下去了,這顆珠子有什麽意義和用途呢?這已成了謎,想到父親那如冬日陽光般燦爛的微笑,他就想哭.從小父親在他眼中是個神,是一個無所不會無所不知的神,是一個永遠都擊不倒的不敗之神,是一個仁愛慈善的神.還有他那生死不明的母親,雖然母親從來都不愛笑,但在他的眼裏是仙女。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在一夜之間都變得那麽遙遠,那樣不現實,親人一個個死去,夥伴一個個躺在刀下,連惟一的親人馬君劍也身受毒傷,怎能叫淩海不哭呢?淩海哭得很痛快,他不怕有刀劍來砍他,因為有馬君劍。而馬君劍雙手輕撫淩海抽動的雙肩,這也是他惟一能安慰淩海的地方。淩海抬起了頭,因為他聽到了有腳步聲向這邊圍了過來,他所有的悲痛和心酸已全都隨著淚水流盡,所以他恢複了警覺。不過馬君劍早就將火熄滅,唯有從空氣的嗆人氣味中才感覺到有煙在升。這是破廟的一角,有三麵牆完好無損,隻有對麵才有一個破洞,所以並不怕有人能發現篝火.“堂主,前麵有一間破廟,我們進去看一看.”


    一個嗓音尖尖的人道.“好,裏麵沒有光要小心一點.”一個聲音渾洪的人道.“知道.”尖尖的人道,便再也沒有言語.“堂主,這裏有一滴黑色的血,老匹夫肯定經過了這裏,很可能就在廟裏!”尖尖的聲音又道.“嗯.”一人應了一聲.“將各路口封死,這老匹夫中了劇毒,又受了內傷肯定跑不遠.”那聲音渾洪的人道.淩海偷偷地向馬君劍望了一眼,隻見馬君劍眼裏射出如夜貓之眼的光芒。


    馬君劍拍拍淩海的肩膀,眨了眨眼又點了點頭。淩海心領神會,這是淩海從小就和馬君劍約好的暗號。於是他掏出一把鐵彈子,在馬君劍的牽帶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在這深沉的夜裏,他們決定殺掉這些人。


    “啪。”一樹枝被一個黑衣人踩斷.“什麽事?”一個聲音問道.“踩斷一根枯枝.”


    一個黑影答道。


    “哦,小心點.”還是那渾洪的聲音。


    “嗚”,馬君劍一手捂住他的嘴,一劍就劃破了他的咽喉,這名黑衣人隻來得及一聲悶叫.“啊。”一名黑衣人慘叫,他的咽喉已被鐵彈擊穿。


    “什麽事?”那渾洪的聲音急問道。


    “不知道,好像是老七和老八.”那尖尖的聲音道。”小心,老七、老八可能出事了。”那渾洪的聲音道.“啊……”又一聲慘叫傳自廟西.“啊……”這一聲慘叫傳自廟南。


    一時間黑衣人人人自危,竟有人點亮了火把.“卟”,“啊!”火把滅了,人也跟著倒了下去,這是淩海殺的,雖然他人小,但暗器功夫絕不差。


    “啊……”這是馬君劍殺的。


    “集合,集合,大家別分散,別分散.”聲音渾洪的人焦慮地道。


    “喳喳……”顯然眾黑衣人都向聲音渾洪的人那裏集合。


    “啊……”“啊……”又是兩聲慘叫響起。黑衣人的腳步似乎有些亂,“喳喳……”


    之聲更重。馬君劍和淩海混在奔跑的隊伍之後,一路殺過去,漆黑的夜晚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臉孔,何況他們還借有樹木掩護.黑友人歸隊時,他們已損失了十幾名好手,“把火把點著,小心搜尋.”渾洪聲音的人道.“是,堂主.”那尖尖的聲音道。


    馬君劍、淩海便開始逃遁,剛才馬君劍隻覺得氣血浮虛,顯然毒仍沒有逼淨.而淩海隻不過是個孩子,所以有利的形勢一失,他們便隻好跑,越遠越好,否則一到天亮他們將暴露無遺。火光一亮,黑衣人就發現了飛逝的兩人,便各展開輕功追趕。


    若在平時,不用一刻就可以把這些黑衣人甩得無影無蹤,但此時馬君劍身受重傷,又拉著淩海,有力不從心的感覺.當跑到洛陽橋之時,已被黑衣人圍住.“誨兒,看來今天我們命該絕於此地。”馬君劍淒然地道.“二公,天意如此,我們隻好認命了.”淩海的聲音也變得深沉起來。


    “老匹夫,淩家的如意珠可在你身上?”那渾洪的聲音問道.“什麽如意珠,老夫根本就沒見過,你何必趕盡殺絕呢?”馬君劍有些憤怒地道。


    “殺了再搜身。”渾洪的聲音道。馬君劍緩緩放下淩海的手,挺起微屈的腰杆,那濃濃的眉毛一掀,冷冷地道:“看誰為我陪葬!”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誰都看見馬君劍發威的場麵,因此誰也不敢先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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