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她麵前,天隕和萬千光影中的畫麵都消散了,隻留下一個鬼王。


    他站在她麵前,對著她說道:“在天隕的那麽多碎片當中,就隻有落在金光大陸的這一塊生出了新的意識。”


    或許是機緣,或許是因為金光大陸是個出過仙聖的地方。


    “雖然我不再是從前的天隕,但我仍舊是這把劍的器靈,擁有天隕的力量。”


    所以他從冰壁之中一誕生,就自動擁有了神劍的神格和記憶,而他又是從金光大陸輪回之地出來的,所以能夠融於此片天地,將這裏化作他的神域。


    “而你,是我的女兒。”


    鬼王深深地看著她,“自然也是器靈之體。”


    任嫣然:“……”


    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她對自己的身世有過那麽多的猜測,想過自己可能是人,可能是鳳凰,但沒想到最後的著落居然是個器靈。


    越過了兩人麵前的這段距離,鬼王來到了她麵前,繼續說道:“你能令赤陽精髓發光,能用出草木之力,能承載鳳凰真血,還生有劍骨,都是因為器靈之體。身為靈物,你就像是水,裝在什麽容器裏,就是什麽樣子。”


    “……”


    這個解釋好有道理!


    人畢竟不能同時擁有很多個親爹,如果眼前的人是她親爹的話,那她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對女兒說完了身世起源,鬼王才提起了名字的事:“我從無盡淵出來,遇見的第一個人就姓獨孤。”


    對方跋涉到這極寒之地,沒有尋找到幽冥的出路,卻被這寒冷凍得魂飛魄散。


    於是,不再是天隕的鬼王就取了他的姓,然後因為生於餘燼之中,所以自名為燼。


    任嫣然喉頭動了動:“那我……”


    “未來。”鬼王望著她,緩緩地道,“你叫獨孤未來,知道有你之後,爹在幽冥度過的後麵十七年,每日所期盼的就是這個有你在身邊,沒有旁人打擾的未來。”


    任嫣然聽著他的話,想到他跟她另外幾個爹是那麽的不同,但是卻又那麽的像。


    而且,他好像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在雲天宗,她已經從無餘口中知道自己娘親不在了,可是卻不敢對任何一個爹提起。


    但現在,在這個爹麵前,她卻似乎不用再一個人守著這個秘密。


    想到這裏,任嫣然試探著開口道:“我娘親她……”


    “我知道。”鬼王不用她說完,就接過了她的話,“你娘她已經不在了。”


    雖然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態依然平靜,但是任嫣然卻從這輕描淡寫之中看出了他的痛楚。


    在那樣漫長孤寂的生命之中,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喜歡的人,成為了生命中的亮色。


    這個人博愛也就罷了,最後還不知要為了什麽棄他們父女而去,而他空有這般通天手段,能救得回那麽多人,卻唯獨救不回他心愛的人。


    任嫣然:這太苦了。


    直到此刻,鬼王身上這千年萬年不化的孤寂才稍稍消退,他抬手撫過女兒的鬢發,輕聲道:“所以爹不想讓任何人奪走你。”


    這一句話,算是解釋了為什麽他要用這般激烈的手段把其他人都送走。


    任嫣然張了張嘴,想說他這樣把所有人趕走,還是太過激進了些。


    就像她爹,其實從血緣上講應該是她舅舅,就沒必要送走啊。


    不過話還沒說出來,鬼王就已經開口道:“你舅舅他要是想要留下來,爹當然歡迎,但是他不留,爹也不能強求。”


    ……那倒也是。


    任嫣然想。


    鬼王放下了手,“以後他不在,爹也會好好地照顧你,從此以後,在這個世界你無需再受任何的束縛,想如何就如何。有爹在,那些徘徊在天外的家夥不必想進來。”


    作為上一世是神劍天隕,這一世依舊能把盤古神族打得暈頭轉向的人,他當然有底氣說這話。


    他朝著女兒伸出了手。


    任嫣然低頭看這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心情複雜。


    她認了一輪的爹,結果最後這個最像反派的才是親爹。


    她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並沒有感到冷。


    她兩次下幽冥來,到如今才察覺自己在幽冥如此適應不是浮屠城之功,而是因為親爹遺傳。


    見她把手放了上來,一直麵無表情的鬼王臉上露出了笑容。


    即使再冰冷的存在,在自己的女兒麵前,也會有這樣溫柔的表情。


    任嫣然聽他對自己說道:“未來,過去十七年爹沒能陪在你身邊,今日是你十八歲生辰,爹要給你好好慶祝。”


    “對,”他不提任嫣然都要忘了,她喃喃自語道,“今天還是我的生日呢。”


    鬼王牽住她的手之後,再次一揮袖,任嫣然就見到麵前虛空中再次浮現出了一片光影,映出的是酆都城中之景。


    酆都城中,前來參加鬼王為愛女舉辦的生辰宴的賓客原本在交頭接耳,驟然見到鬼王的身影再次在上空出現,都停下了交談。


    鬼王這次現身,不再是獨自一人,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跟他衣著相近的少女。


    眾人精神一振,這肯定就是鬼王的女兒,他們酆都的公主了!


    任嫣然猝不及防被這樣帶著以鬼王之女的身份在眾人麵前現身,通過麵前的光影看到了底下的人的表情。


    泉鄉十三城:“……”


    第126章 神界三族(二)


    ——是她!


    ——鬼王之女竟然是她!


    站在鬼王身邊的絕對不是什麽陌生麵孔。


    泉鄉十三城都還清晰地記得這個到了無荒城之後, 又同軍師一起瞞天過海的耍弄了他們的少女劍修,就連冥府之主的屬下都對任嫣然不感到陌生。


    隻是此刻他們完全沒有什麽餘裕去想她怎麽跟鬼王扯上了關係,本身鬼王有女兒這件事情, 他們也是接到與宴的邀請後才知道的。


    他們認出任嫣然之後, 臉上不能自製地寫滿了震驚,而心中除了震驚之外就隻有一個念頭——


    幸好自己當時沒有傷到她!


    不然此刻他們要麵對的就不是誰的報複, 而是鬼王的怒火了。


    不不不,要是傷到了她的話, 他們現在能不能這樣好好地站在這裏都是個問題。


    畢竟幽冥發生的事情沒有一件能夠逃過鬼王的眼睛, 差別隻在於他在不在意, 想不想管。


    在所有人當中, 心情最複雜的大概就是前一刻還在想著現在情況這樣,自己有沒有什麽機會能進去救她的穆青青了。


    先前那些侍女拉住任嫣然, 把她認為是鬼王之女的時候,兩個人都以為是人有相似,那幾個侍女是認錯了人。


    任嫣然進去的時候甚至還是打算頂了鬼王之女的身份, 將計就計方便查探。


    ……從假裝鬼王之女到真的變成鬼王之女,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穆青青看著任嫣然在上方有些尷尬的表情跟猝不及防在眾人麵前現身的緊張, 發現她好像也沒有適應這個身份的轉變。


    隨即她又想到, 既然她真的是鬼王的女兒, 那身陷酆都的李郎應當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了吧?


    “完了……”


    穆青青想著, 就聽見自己的爹聲音在旁邊響起。


    她不由得轉過頭去看向無荒城城主:“爹?”


    “完了完了……”


    無荒城城主看著任嫣然, 兩眼無神地喃喃出聲。


    她在泉鄉大鬧自己女兒的婚禮, 又借著浮屠城之力那樣戲耍他們, 整個過程中最想要她命的就是自己了。


    現在她的真實身份一揭露,如果想要殺了自己出氣,那獨孤鬼王絕對是會遂她心願的。


    畢竟大家都是當爹的, 他看得出鬼王對這個女兒毫無原則的溺愛。


    無荒城城主想道:隻是我一人魂飛魄散還好,可是我的寶貝女兒是無辜的,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放過她……


    他的腦海中正瘋狂地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想著用什麽能夠保下自己女兒的命,就感覺到女兒在身旁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爹!”


    他低頭朝著女兒看去,臉上露出了幾分苦澀:“青青……”


    穆青青一愣,聽父親對自己說道,“青青,我們無荒城得罪了鬼王之女,她今日可能不會放過我們,但是你放心,爹一定會保住你——”


    “爹,沒事!”


    不等他說完,穆青青就打斷了他。


    她想著父親神色這般慌張原來是為了這個,隻對他說道,“真的沒事。”


    見爹皺著眉看自己,顯然在等自己解釋,穆青青想了想現在該叫任嫣然什麽,才說道,“我跟嫣然姑娘已經是朋友了,今天還是我帶她進來的,之前的事她不會跟爹計較的。”


    無荒城城主:“……?”


    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怎麽跟這個明明來自陽間,可是身份卻是鬼王之女的少女成為了朋友,什麽又叫“今天還是我帶她進來的”,隻是見她這樣篤定,於是再小心地確認了一遍,“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終於放下心來。


    此時,見到主上帶著少主正式在整個幽冥麵前現身,沒有像滄浪一樣離開的青龍、白虎跟玄武都帶著自己的人在大殿之外現出了身形。


    他們一出現,就對著鬼王父女跪了下來,口中整齊地稱道:“恭賀少主、主上父女團聚,願少主福澤綿長,歲歲安康,恭喜主上尋回愛女,願主上千秋萬世,一統金光。”


    他們這麽一說,前來道賀的其他人也趕緊會意地跪了下來,重複了他們方才的話:“恭賀少主、主上父女團聚,願主上千秋萬世,一統金光!”


    不管鬼王要一統陰陽,掌控整個金光大陸這件事情到底會引起陽間怎樣的反應,他們隻知道以鬼王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身在幽冥的他們是不可能左右,也不可能與他抗衡的。


    而且現在就連冥府之主的人都已經跟隨著三尊主跪下了,他們也沒必要再挺著背。


    任嫣然站在父親身邊,感到父親的手就按在自己的肩上。


    聽著由光影之中傳來眾人的話,她還沒來得及為這樣突然成為一界之主的女兒,體驗到在整個大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而生出幾分飄飄然,就聽身後的鬼王爹說道:“起來吧。”


    “謝主上。”


    跪在大殿外的眾人紛紛起身,聽鬼王說道:“今日是吾女十八生辰,亦是我給她過的第一個生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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