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嶼有了獨立的辦公室,有了足夠的空間,交情不錯的同事紛紛送來小禮物,岑東也在網上訂了一盆防輻射的綠植送過去……


    當晚,跟江總匯報工作時,岑東也提了一下。


    見江總沒什麽反應,他不經意提一句:“有人送了花,紅玫瑰。”


    視頻裏的人果然被定住了。


    過了半秒,江川才問:“林逸?”


    “……是吧。”


    岑東繼續補刀:“還送了個花瓶。”


    結束視頻後,江川靠在椅子裏久久沒動。


    他想起七年前的情人節。


    他們倆也出門約會,街上節日氣氛濃重,走幾步就有女孩手捧玫瑰。她要麽哇一聲,要麽就人都過去了還回頭看……在第三次有反應時,他明白了,這是也想要。


    可是他不想送。


    因為俗。


    是個男的就能給女朋友買玫瑰,他能給的卻是絕大多數人都給不了的,比如……


    如今想想,倒是有些後悔,她喜歡送她就是了,就像那次打牌,讓她高興一下,又不是什麽原則大事。可是現在別人搶了先,他再跟風就沒意思了。


    送花瓶有什麽稀罕,他能送她個花瓶製造廠。


    次日上午,夏嶼開完會回去,辦公室裏多了一盆半人多高的綠植。


    枝幹粗壯,樹冠鬆散開,葉子油亮,特別精神。


    她認得,這是鵝掌錢,還有個名字,發財樹。


    送貨的人早走了,沒留下任何信息,她以為這是母親大人的手筆,因為更像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審美,而且這祝福也挺實在的。


    當晚就破了案,江川給她發了一條鏈接。文章標題是“發財樹的養護法”。


    點開看到第一句:“發財樹可以說是最難養的室內綠植了……”


    這是給她送了一個祖宗吧。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誤會了,江總其實根本沒什麽特別意思,對她就隻是出於領導的關懷,以及對人才的愛惜。


    至於那句“雲水見”,也沒什麽特別。


    不過,夏嶼還是用筆在台曆上圈出一個日期,才不是因為他會回來,而是那天是公司的一個大日子,當然他也會出席。


    ***


    夏嶼口中的這個大日子,是蝸窩網的十周年慶。一反往常的低調,要舉辦一場展覽,還邀請了多位大v做分享,還有一場媒體發布會。


    夏嶼今天穿的是真絲白襯衣配緞麵包臀半裙,腳踩銀灰色閃鑽尖頭鞋,頭發用一根複古發簪綰到腦後,利落又不失溫婉。灰紫色裙子帶有銀色複古花紋,在燈下更明顯,有一種低調的華麗感。


    最近公司又有關於她的傳言,說她用苦肉計換來升遷,畢竟她是後來者居上,難免有人不服氣。能被人如此暗搓搓嫉妒,也是一種榮幸。


    活動地點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家酒店,過往行人都可以進來參觀。


    夏嶼剛到會場,就看見林逸。


    林逸最近忽然有了事業心,成立了攝影工作室,跟蝸窩網有合作,加上之前還做過活動顧問,也得到邀請。


    他今天穿的禮服式的黑西裝,打了領結,認識這麽久,頭一次見他穿正裝,從小少爺變成小王子。夏嶼做了個傾倒的誇張表情。


    他倒是很真誠,還帶一點羞澀地說:“你今天很美,就是缺了點什麽。”


    夏嶼下意識打量自己,缺什麽?是不是有點不倫不類、不土不洋了?


    林逸輕聲說:“缺一個男朋友。”


    夏嶼一怔,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她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四目相對了小片刻,還是手裏對講機替她解了圍,田總請她過去一下。


    田雨樺今天也是盛裝出場,容光煥發。在商海沉浮多年,她也看透了規則,一個企業有一個創始人作為精神領袖就足夠了,張聞有人格魅力,大眾也更接受一個男性領導。她認清了現實後就退到幕後,甚至有幾次重大項目失敗,她都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今天她和張總一起接受采訪,她也是把說話機會盡量讓給他,隻在適當時候補充幾句,其實腦子裏還惦記外麵那一攤,這會兒就想到一些問題要跟夏嶼交代幾句,最後又強調一遍:“今天現場部分就交給你了。”


    今天的記者們格外興奮,除了能采訪到堪稱隱士的張總,還能采訪到另一位更加神秘的人士——希冀資本的江總,他頭一次在公眾麵前亮相還是數日前的西安創投峰會上,但來去匆匆,隻是留下驚鴻一瞥。


    江川已經到了,人在會場外圍的展覽區。


    他沒跟人打招呼,就是想以純觀眾角度體驗一下。這次展示的是攝影、花藝等作品,主題為“生活之美”,那些隨處可見卻容易被忽略的景致。


    他信步走了一圈,視線停留在一幅攝影作品上。


    這是一棵楓樹,特別之處是樹葉的顏色,一半是綠色,另一半是紅黃色,陽光下,對比十分明顯。


    這是因為向陽麵溫度高,葉綠素較多,另一邊溫度低,葉綠素轉成了花青素。這種現象並不罕見,但很少有對比如此分明的。


    當然,這是理工男的解讀。


    在攝影師眼中,就比較詩意了。照片下麵文字說明:最美的季節,是夏與秋之間。


    這沒問題。


    問題是它還有個英文版本。fallinlovewithsummer。


    fall在這裏不是降落,而是秋天,在玩文字遊戲。這幅作品的作者是“林中一兔”。所以這裏的summer,恐怕也不是夏天,而是一個人名。


    江川頓覺氣悶,扯了下領帶。想起一句老話——就怕流氓有文化。


    這算什麽?公開表白?秀恩愛?


    餘光發現有人正在拍這一幅,他第一反應就是擋住它!


    他當然不會這麽幼稚,但還是迅速思考了下找什麽理由把它撤掉。


    可他一轉身,發現那隻手機是對準他,他一個眼風掃過去,冷的帶著冰碴。嚇得偷拍他的那個姑娘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了。


    江川點到即止,轉身就往會場裏走。


    那姑娘拍一下胸口,好帥,好凶,好有氣場。眼看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她忙再次舉起手機,抓拍一張。低頭一看,連糊了的背影都這麽帥。


    主席台上,張聞正在講話。下麵有很多人是他的粉絲,不時地歡呼鼓掌。


    他講話引經據典,風趣幽默,結束後他介紹道:“下麵有請我們的合作夥伴,希冀資本的合夥人江川江總來給大家講幾句。”


    江川起身,撫了下領帶,在掌聲中從容地走上台。他今天是黑色豎紋西裝,背頭,人往那一站,下麵就有點炸鍋了。


    他對此毫無反應,先扶了下麥克風,不動聲色地調節了一下角度,以適應自己的身高。一開口,下麵又炸開一波。


    夏嶼就在後排,平靜地看著這一幕。聽到旁邊一個女生說:“連聲音都這麽蘇。”


    夏嶼心說,就還好吧。男人不都這樣嗎?


    江川的講話是那種理工科式的直接,開門見山。


    “今天來到這裏的都是蝸窩網最忠實的朋友,相信大家此刻都很關心一個問題,那就是商業化會不會讓網站變味,在這裏,我代表希冀資本申明態度,蝸窩網的核心價值,就是它的獨特味道和氣質,這也是我們最看重的。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希望我們一起把它變得更好,成為更多人的精神家園。”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謝謝。”


    他略一點頭,就離開主席台。


    台下還沒反應過來,這就完了?還真是“說幾句”。接著就是求再多說幾句,現場女觀眾比較多,瞬間變成粉絲現場。


    江川不為所動,他要說的還在後頭呢,采訪區媒體已經在等著了。他剛從上海飛過來,在酒店稍作休整就趕過來,這會兒有些口渴。


    台上有水,他剛要伸手去拿,右側遞過來一瓶,已經擰開瓶蓋。


    他看那手就知道是誰,下意識就去看她的臉,她卻沒看他,臉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一副“我隻是個周到的工作人員”的表情。


    他喝了一大口,擰緊瓶蓋時低聲說句:“謝謝夏總監。”


    “江總客氣了。”


    她聲音很輕,瞬間湮沒於現場的喧囂中。


    但他卻聽得很清晰,甚至聽出了一絲撇清的意味。


    不由想起大廳那一幅攝影作品,她肯定也看過了,難不成是接受了?頓時升起一股火氣,但這不是時候,那麽多眼睛和還有攝像機盯著呢,於是摒除雜念,切換回絕對理性的一麵。


    ***


    夏嶼說完那句話就退開了,沒有走遠,能聽見他的聲音,但並不真切。


    這個距離,就像是自重逢後兩人的距離。若即若離。隻有兩個人的時候,覺得離得很近,能聽見他的呼吸甚至心跳,仿佛能與過去無縫對接。


    可是一旦有了外人,尤其是工作場合,這距離又會放大。尤其是此刻,仿佛隔了山海。這讓她想到過去那幾年,他在美洲,她在非洲。


    忽然聽到一個女聲,她禁不住轉頭看去。


    那是個年輕的女記者:“江總也是個文藝的人嗎,我覺得您應該是那種特別理性的人。”


    夏嶼皺下眉,提問就提問,老盯著人家臉、還眨眼,能不能專業點?


    還有這什麽破問題?嗯,她也想聽聽他怎麽回答。


    她順勢朝那邊走了幾步。


    聽到江川說:“眾所周知,我們這一行是出了名的快節奏,可我剛才在外麵看到那些作品時,會放慢腳步,放慢呼吸。我想,這就是這次展示活動的意義。讓每一個經過它的人停下來,關注生活之美,也是關注自己的內心。”


    “在對蝸窩網的調研階段,我每次打開網頁或app,都會有一種舒適感。舒適的背後是誠意,是堅守。張總身上有這個時代企業家難得的工匠精神,寧願舍掉商業利益也要尊重用戶體驗。這一點可能是投資人所不願見到的,但我個人很欣賞。”


    這麽實誠的話,在場的人都會心一笑。


    那個女記者顯然是想把話題繞到江川身上,他又不動聲色繞回蝸窩網。


    “決定投資蝸窩網,也是提醒我們團隊要注意工作節奏。不僅要往前衝,也要偶爾回頭看。看看是否忽略了、錯失了什麽。”


    夏嶼心頭一跳,覺得他這話另有所指。


    她抬眼,正好對上江川投過來的視線。


    在空中交匯,卻沒有立即移開。


    好像有什麽東西炸開。


    江川沒忘給出結論:“我認為,文藝和理性並不衝突。”


    又一個男記者問:“有人把投資人比作鯊魚,您怎麽看?”


    江川這才自然地收回視線,說:“我個人更認同另一種比喻,‘創業者如狼,投資者如鷹。”


    “所以您是把自己比作鷹?因為眼光獨到,而鯊魚過於血腥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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