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贏了,她也輸了。


    她找到她的小將軍了,她的小將軍將她送給了旁人。


    花漵隻要想一想,就覺得難過的不能呼吸。


    打從重新醒來,她就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卻不曾想,最後的結局仍是這樣,那她前頭的掙紮徘徊算什麽。


    是她昧著良心,貪圖小將軍的溫柔。


    偷來的,終究是偷來的。


    夢醒的太快,讓她無所適從。


    花漵不敢哭成聲,偏偏又喘不過氣,像隻擱淺的魚一樣,想要大口呼吸也辦不到,憋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唔。”她悶哼一聲,一陣天旋地轉,軟軟的往下倒。


    落入一個帶著柚子苦香的懷抱。


    她自嘲的笑了笑,那個溫暖的像夢一樣的懷抱,她這輩子,大概再也無緣了。


    花漵閉上眼睛,卻仍舊有淚珠滑落。


    ……


    封鬱薄唇微抿,探手將她身子撈在懷裏,那腰肢纖細柔韌,不盈一握。


    他索性雙臂用力,隻能將人打橫抱起。


    對於他來說,身量修長的花漵也有些玲瓏袖珍,抱著絲毫不費力。


    身後的高達欲言又止,半晌終究忍不住,呆呆道:“殿下,不若讓微臣來吧。”


    殿下身子有恙,哪裏能做重活。


    封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腳步未停,直直的往馬車處走去。


    等他上了馬車坐好,身後將軍府的人,才算是炸了。


    “夭壽啦,新娶的貴妾被殿下搶走了。”


    “太子想要女人,天下那麽多給他選,為什麽非要我們家的?”


    “這是欺負將軍府無人?”


    “欺人太甚!”


    “多妻之恨,不共戴天!”


    “小將軍,隻要您一聲令下,屬下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把人給你搶回來。”


    “小將軍!”


    “我的乖孫啊,這這這……都是冤孽啊。”


    府內眾說紛紜,就連老夫人也穿好衣裳起身,來安慰小將軍,段雲淩不敢跟旁人說,跟自家祖母,倒是將事情都給說了。


    “您不必擔憂,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見老夫人麵露不解,他細細的將他和太子的謀劃說了。


    “殿下時下艱難,群狼環伺。”他指了指天,這才又說到:“上頭如今瞧著他,越發嚴苛了,許多事都雞蛋裏頭挑骨頭。”


    “再者,殿下的身子有些不大好。”


    能用上不大好這個詞,那身體是真的差。


    “殿下便想著不破不立,與我做一場戲,說是偶然遇見花漵,一眼便瞧上了,故而來府裏搶了去。”


    後麵的發展,就比較簡單了。


    太子這路走到盡頭,索性不破不立,直接叫他去上奏疏彈劾,盡量擼掉他太子之位,這才能退出風雲,好生的修養。


    段雲淩說的頭頭是道。


    然老夫人卻覺得不大樂觀,她皺著眉頭,猶豫道:“可你和太子之間……”


    這四九城裏頭的貴族圈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太子和小將軍不合,兩人之間冤孽頗深。


    “他是君。”段雲淩沉默,說了一句,這朝堂不穩,終究是苦了百姓。


    很多話,他一直不能對人言,但父親曾說過,要給天下百姓一個天平盛世,他用生命去完成自己的理想,他不能拖後腿。


    這一次也不過做戲罷了,為著天下百姓,他父親連命都搭進去了。


    總要有些人,在緊要時刻站出來,力挽狂瀾。


    老夫人神色憂慮,她看向正直的小將軍,口中的話咽了下去,就算是真的被搶了,這做臣子的,也隻有雙手奉上的份。


    麵上無光算什麽,能夠抵了和太子的恩怨,也是好事一樁。


    她那個兒子,一心隻想著臣民天下,唯獨這一樁事,做錯了。


    ……


    馬車骨碌碌前行。


    夜色寂靜,偶有雞鳴犬吠之聲,再就是鳥蟲鳴叫。


    花漵努力的縮著身子,她抿著嘴,可憐巴巴的將自己貼在側壁上,一動不敢動。


    身邊是太子身上那淡淡的柚子味,帶著微微的苦香。現在聞的多了,反倒忽略那微苦,隻能嚐出些許甜香味來。


    他身上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蒼色直裰,能夠清楚的感受到。


    花漵想原地去世。


    方才她被太子打橫抱著,完全不敢動彈,這會兒渾身都僵硬,偏偏依舊不敢動。


    偷偷的動了動腳趾,也算是活動一下身體。


    可憐巴巴的又縮了縮,方才的傷心勁過去,這會兒又忙著關注自己未來的生存問題,這著實是個大問題,她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麽才好。


    說到底,她一直都養在浣花樓裏頭,為著將姑娘們養出大家閨秀的氣質,一般不許她們做一些明爭暗鬥的事,對這些事,都規定的特別嚴苛。


    鬥爭自然是有的,然而都是私底下悄悄的,誰也不敢鬧出來,讓花媽媽知道。


    再加上她是花媽媽重點培養的好苗子,時常得花媽媽關照,一般人也不敢欺負她。


    養成這麽個性子,如何麵對天地君親師裏頭的君。


    她身無長物,就連反擊,也顯得以卵擊石。


    好像能夠拿出來的,也不過是這條賤命罷了,可她死過一次,就不想死了。


    馬車一路前行,很快走上了熟悉的路。


    這條路,她統共沒走過幾次,也不想再走了。


    那小院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直直的對上太子淡漠陰翳的雙眸。


    她沒動。


    她真的腿軟。


    漲紅了臉頰,也沒能挪動分毫。


    太子長身玉立,蒼色的直裰和夜色融為一體。


    高達向前走了一步,打算要幫忙,卻見太子神色冷淡,卻仍舊伸出雙臂,再次打橫將她抱起。


    他的懷抱,明明寬闊有力,她卻覺得有些害怕,將自己蜷縮起來,一動也不敢動。


    花漵小心翼翼的伸出兩根手指,揪著他袖子,生怕他失力將自己摔下來。


    那骨節因為太過用力,淡淡的粉意褪去,變得蒼白起來。


    等進了內室,她看到那淡煙山水的錦被,小臉還是沒有克製住,倏地變白了。


    兜兜轉轉竟又回來。


    先前躺在這錦被上的時候,她心心念念想的是,馬上就能回到小將軍身邊,她這後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然而她又被小將軍親手給送了回來。


    花漵慘然一笑,對於男人來說,女人到底是什麽。


    這個沒了,還可以換下一個。


    這一個可以很喜歡,下一個是不是又能視若珍寶。


    說到底,是她能力太弱,說到底,是她有些自己立不起來,說到底,是她想著依靠男人來解決困局。


    不怪旁人。


    話是這麽說,卻難免淚盈於睫。


    她著實有些難受。


    心口梗著一團火,燒的五髒六腑攪著疼。


    手足無措的坐在太師椅上,身邊的人,都當沒看見她似得,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您裏麵請。”高達的聲音響起。


    花漵偷偷抬眸去覷,就見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挎著藥箱,被高達引著往裏麵走。


    就在這時,太子赤著上身走了出來。


    他肩頭的傷,結著厚厚的痂。巴掌大一塊,瞧著唬人的緊。


    花漵看了一眼,就趕緊收回視線,乖乖的坐著,有這麽多人在,總不至於做點什麽。


    看著太子端坐在那,那老大夫便直接上前去,顯然是平日裏就認識。


    三寸長的金針閃著寒光,花漵瞧著心裏就是一跳,但封鬱頭上、肩上、胸腹部,各處都紮滿金針,還有跟納鞋底的針那麽粗的金針,足足別了——她數了數,足足別了八根。


    細如牛毛的更別提,密密麻麻,她看著就覺得疼。


    老大夫別完針,這才接著說道:“殿下這毒,已深入肺腑,萬不可勞心勞力動怒之類,盡可能的修身養性,萬事不管。”


    封鬱垂眸不語,老大夫知道無用,卻仍舊要說,殷殷叮囑。


    “至於春毒……”老大夫又號了號脈,這才低聲道:“您不能再拖了。”


    從脈象來看,基本沒有真正的解過,都是蜻蜓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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