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其實並無意義——畢竟那些都發生在過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對方並未做出任何表示。


    蘇琳也不奇怪,“抱歉,我隻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哪怕我沒有能力改變過去的事,不過,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努力讓那些不再發生。”


    夜空變得越發遙遠,群星的光輝似乎被陰雲吞噬,月色黯淡下來,山裏回蕩著怪異的風聲。


    “唔,這麽說好像也很莫名其妙,畢竟你不認識我,你可能也不需要我。”


    她晃了晃尾巴,“但是我——我想要了解你,在你願意的前提下。”


    對方依然在沉默,身上閃耀起一道道彎月似的銀色磷光,日珥似的鑲邊烈烈燒灼。


    那些光紋纏繞著漆黑的骨質軀體,緩慢地閃爍明滅,像是某種信號。


    在昏暗的黑夜裏,這光輝明麗又溫暖,像是火焰般點燃光明,驅散寒冷。


    這不是矯情的比喻。


    四周真的彌漫起熱意。


    蘇琳體內的能量也蠢蠢欲動,好像被莫名喚醒,歡快地在體內循回流轉,甚至隱隱開始沸騰。


    她低下頭。


    一道道淒豔的腥紅光紋浮現出來,從眼角燃燒而下,又在胸腹位置向周邊延伸,裂開的紅光宛如藤蔓般纏繞著四肢,在夜色裏熠熠生輝。


    ——這些能量像是亟待釋放一般,甚至迫不及待地從體內溢出,逡巡在皮膚上,被毛都無法掩蓋。


    蘇琳倒是也沒太驚訝,畢竟眼前這位是死淵的創始人之一,這些能量本來也是牠的手筆。


    而且,她也難以形容此刻的感覺。


    那是一種極為複雜的、夾雜著些許憂慮的歡欣情緒。


    或許是能量的緣故,她的身體和精神上都感到十分舒服且充滿活力,好像注射了幾針腎上腺素。


    忽然間,那個黑影動了。


    牠手中的黑刃消散在空氣中,整個人慢慢走近過來。


    這些機甲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兩人彼此間相距不遠,也就隻有二三十米的距離。


    牠徑直走來,微微俯首看著蹲坐在地上的生物。


    蘇琳沒有動彈,就坐在那一大片充滿壓迫感的陰影裏,揚起腦袋看著對方,甚至還晃了晃尾巴。


    牠不緊不慢地抬起一隻手,黑色利爪慢慢靠近,冷硬輪廓尖利得幾乎能刺痛視線。


    蘇琳不閃不避,任由牠觸碰了自己。


    這是非常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然而她現在很快樂,全身都充斥著能量豐盈的快感,一邊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一邊不想去思考對方會攻擊自己的可能性。


    蘇琳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歪了歪頭,親昵地磨蹭著冰冷堅硬的利爪,甚至還舔了一口。


    那個人:“……”


    牠沒有表示出明顯的喜惡,對這個舉動似乎隻有些疑惑,但還是看出她很喜歡。


    於是,牠的動作從觸碰變成了真正的撫摸。


    蘇琳一邊搖尾巴一邊蹭牠的手,高興得腦殼都要飛了。


    蘇琳:“汪汪汪!”


    蘇琳:“……”


    嗯????


    在場唯一的聽眾尚無表示,蘇琳先把自己汪醒了。


    完了。


    她站起來後退了兩步,想起顏真真的警告。


    ——對於他們哺乳綱、或是說獸類基因覺醒者來說,完全獸化,意味著速度力量五感自愈等等提升到上限。


    甚至短時間內可以斷肢再生。


    某種程度上,這是覺醒者的最後一步自我進化,成為真正的殺戮機器。


    它的意義隻在於提升戰鬥和生存能力。


    但它可能帶來的危害和負麵影響卻遠遠不止這麽簡單。


    一個能夠完全獸化的——通常在s級以上的高級覺醒者,一旦陷入瘋狂,所造成的破壞是難以估量的。


    想象一隻桀驁不馴埋頭拆家的狗子,把被拆的換成一座城市就差不多了。


    更別提那些會危及他人生命的情況了。


    然而所謂的陷入瘋狂的原因,以及究竟是哪種“瘋狂”,就有很多說法了。


    不過最糟糕的一種就是,徹底忘卻自己的身份和人性,甚至人格都會被一定程度抹除,隻保留那些能與獸身相融的。


    譬如喜歡吃的食物,譬如喜歡聽的歌曲,大致的性格——活潑還是安靜,耐心還是容易煩躁,這些可能還留存著。


    其餘的道德三觀等等早就碎得渣也不剩,可能會隨便弄塌建築撞壞飛船,隻是為了好玩。


    就像是把人類特有的那些東西剝離,隻剩下屬於動物的那些東西。


    “永遠不要忘記自己是誰。”


    顏真真的建議似乎是這麽說的。


    蘇琳恍恍惚惚地回憶著,逐漸取消了覺醒狀態——誰知道長時間保持會不會加劇那種問題。


    在潮汐號上進行訓練的時候,需要完全獸化的項目並不多,畢竟很多考核項目需要的不是衝進去殺殺殺,而是靈巧的大拇指——前腿內側的狼趾是完全沒法替代的。


    所以過去這段時間,她也偶爾有幾次完全獸化,但是維持的時間都不太久,通過項目就迅速結束。


    理論上說,智腦一直監測著她的體征變化,譬如腦電波活動之類的,恐怕科瑞斯專家們也能分析出獸化和人形的區別。


    不過他們對蟲族的能量更感興趣——那大概是他們能夠借鑒的東西。


    而覺醒者的力量顯然是有機種族的基因工程造物,對他們而言已經意義不大了,所以智腦也沒專門設立項目校驗這方麵。


    蘇琳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按照顏真真的說法,最簡單的一種做法就是,少用完全獸化狀態。


    除非是第一次高級覺醒狀態就瘋掉——那種人比較少,而且她也早過了第一次,其他的時候,都是因為多次濫用,導致覺醒者漸漸失去人性。


    蘇琳不由有些糾結。


    對她而言,每次完全獸化都是迫不得已,絕非濫用。


    ——性命攸關,還能怎麽辦?


    若非是有了完全獸化,她早就在平原上死得屍骨無存。


    她越想越糾結,卻又發現自己差點忘了,麵前還杵著一位“前”男友。


    蘇琳:“抱歉,不是因為你,我剛才沒法控製自己,這可能意味著糟糕的後果。”


    “……”


    牠依然沒有說話。


    蘇琳卻知道對方正在感受自己,或者說牠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這種感覺十分奇怪。


    又是那種無法言說的、近乎直覺的東西。


    就像她先前每次能感受到戀人從其他宇宙回來一樣。


    下一秒,對方忽然開口了。


    ——盡管牠好像沒有嘴,天知道牠是怎麽發出聲音的。


    “#¥@族群%^&”


    嗓音低沉且穩重,又充斥著一種讓人心神戰栗的壓迫感。


    蘇琳:“……”


    她現在還不太能說蟲族的語言,而且就算能說,對方說的話,似乎隻有一小部分是和蟲族語言重疊的。


    蘇琳硬著頭皮,用通用語開口詢問:“我隻能聽懂中間那一個詞,你是說了‘族群’嗎?”


    她勉勉強強說出蟲族語言的發音,還不怎麽標準。


    蘇琳:“這太詭異了,你能聽懂我說話,但你不會用我的語言?”


    牠又低聲說了句什麽話。


    蘇琳:“這次我完全聽不懂了。”


    冰冷鋒利的指爪伸出,帶著一大片陰影,輕輕地觸碰到她的嘴。


    蘇琳:“?”


    她開動全部的思考能力,大腦飛速運轉著,“你想吃東西?你想聽我說話?你想看我的牙齒?”


    那個生物:“……&#@你*^(”


    蘇琳:“! 


    這次他說的那個“你”,分明是通用語的發音。


    蘇琳:“你在學我說話嗎?”


    她一口氣又說出了幾個猜測。


    對方並沒有說話,而是又重複了剛才的動作。


    蘇琳:“什麽意思?你想讓我繼續說話?”


    每一次,她隻要停止說話,對方就會繼續指她的嘴。


    於是蘇琳就這樣嘰嘰呱呱嘮嘮叨叨地說了下去,天南海北東拉西扯,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琳說得口幹舌燥,“我真想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軌道上的飛船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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