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鮮於修文、鮮於修禮等人可以視物之時,蔡風的身子已經長長地拔起,像是一隻鑽天的雲雀,輕嘯一聲自河畔飛撲而去。誰也想不到蔡風竟會如此刁滑,更讓鮮於修禮不解的卻是蔡風並沒有拿出聖合利解毒,那他為什麽不怕“千秋冰寒瘴”呢?不過事實並不容他們懷疑,蔡風不僅跑了,而見還讓他們三人吃了大虧,隻憑這一點,便讓他們想不通,他們並不知道,若是蔡風沒受傷的話,隻怕此刻,他們之中的三個人,至少有兩個會受傷,而且還不會輕,那是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大意了,高手的劍下絕不容人有絲毫大意和馬虎。蔡風心中也在暗叫可惜,剛才那一劍若非是牽動了傷勢,就根本不用改招去擊鮮於戰勝的膝關節,而且是在未能認請曲泉和陰穀二穴的情況之下,還得冒險由鮮於修禮腳下滾過去,幸虧鮮於修禮並未以腳踢,否則的話就變成極為不好玩的一件事了。鮮於修禮這時也明白,剛才那不知麵目的暗器竟是蔡風自己的身子,不由得後悔剛才抽身而起,不過他並沒有喪氣,一聲暴吼,若一聲驚雷一般,震得蔡風真氣一濁,險些由空中墜下,不過,一口氣也隻不過才衝出兩丈遠而已。蔡風心中暗駭,鮮於修禮的功力之高,更讓蔡風驚的卻是背後一道淩厲的勁風,也不知道是什麽武器,並末及體,便已經有刺體的氣勁遊入族風的體內。“當!”蔡風反手一刀,那小刀剛好斬在背後攻來的武器之上,蔡風隻覺得一股強大的氣勁由刀傳入手中,由手上傳入心中,竟忍不住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卻一縮,像一隻球一般向河邊滾去。鮮於修文也一聲狂吼,手中的長槍,便像是一支勁箭一般向蔡風的背後擊到,想來是恨極蔡風以暗刀刺穿他的手掌,是以這一槍又猛又狠,這一槍的速度更是厲害得可怕,像是一條狂龍在虛空之中狂嘯,逐著蔡風的身體劃破夜空。蔡風被鮮於修禮那怪兵器隔空一擊,已經傷上加傷,哪裏還敢再硬接這一槍,隻得再次一長身躍空而起,卻剛好躍到河麵的上空。那根長槍呼嘯著從腳底穿過,但蔡風的臉色卻微變,因為他看到一條小船。


    一條小船,對於蔡風來說已經極為要命了,無論怎樣的水性,都不可能會有小船的水性好,若是讓鮮於修禮坐小船在河中追尋他,大概是並沒有多大的活命機會。“呀!”蔡風一聲低嘶,手中的鉤索電火般抓住小船之舷,便在身子快要落水的一刹那,身子一陣橫移,躍上小船。鮮於修禮諸人似乎沒想到蔡風竟會玩這樣一手,不由得全都怒吼著向蔡風撲到,而在此時,蔡風便看清了鮮於修禮的兵器。那是一隻精鋼打製而成的手,而這隻手竟可以突然從數丈的空間像向蔡風擊來。


    蔡風的嘴角露出苦澀而又冷靜的笑意,眼睛在刹那之間竟像是暗夜裏的星星一般明亮,那種冰寒而果決的蕭颯意境竟使鮮於修禮心底湧起一陣寒意,很沒來由的寒意。“當——”


    蔡風擋住這隻銅手的依然是那柄短刀,不同的是,蔡風這一次連晃都不曾晃動一下。鮮於修禮立刻感覺到一絲並不好的兆頭,但在他還未曾有反應的時候,蔡風竟在“轟——”的一聲暴響之下,猛地再噴出一口鮮血。蔡風臉色一片蒼白,身形微微晃了一晃,一聲慘笑,向河中倒仰而下。


    鮮於修禮和鮮於修文等三人都禁不住一聲驚呼,當他趕到河邊之時,隻聽到“噗嗵”一聲悶響,蔡風已完全沉入水中。“船被那小子震穿了。”鮮於戰勝一聲驚吼,躍上正在灌水的船惱恨地道。


    鮮於修禮從艙中拾起一支火把點燃,隻看得到河水之上,那片血紅猶未流走,一串波紋由大變小,漸漸內收,淡成細小的浪花隨波而去。“這小子由水底潛走了,怎麽辦?”鮮於修文捂著流血的手驚疑地問道。


    “聖舍利一定在他的身上。”鮮於修禮肯定地道。


    “但是現在船破了,怎麽去找他?”鮮於戰勝忍不住問道。


    鮮於修禮不禁歎了口氣道:“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可怕,幸虧他身上的重傷並沒有好,否則,恐怕今日受傷的不是他,而是我們了。”“這小子的確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可怕的,而且又這麽年輕,我們不能讓他活著返回武安,否則的話,若是惹來了蔡傷,我們可難以對付了。”鮮於戰勝臉色極為不自然地道。“可怕的並不是蔡傷,他已經十數年都未曾出過刀,早已經修心養性了,可怕的是這小子的師父,很有可能是當年‘啞劍’黃海,而他師叔葛榮更是朋友滿天下,武功高絕,是一個極難對付的人。”鮮於修禮神色也極為不自然地道,望著悠悠的流水不禁歎了口氣。“啞劍’黃海!”鮮於修文忍不住驚呼道。


    “不錯,否則我們怎會對這小子如此費口舌,若是一個普通的人,我早就對他動武了,唯有這個小子是咱們惹不起的。”鮮於修禮吸了口氣道。“那我們便不能讓他活著離開了。”鮮於戰勝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地道。


    “但這條小船已經不能用了,便是修好,隻怕也要到天亮之時,那還隻能勉強渡啊,無法追人。”鮮於修禮望了望漸漸沉入水中的小船歎道,同時縱身躍上河岸。鮮於修文和鮮於戰勝沒辦法,也隻好同時跳上岸來,望著緩緩流動的船和漸漸沉下去的水竟發起呆來。也的確,江湖之中,無論是蔡傷、黃海、葛榮這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足以引起一陣腥風血雨,黃海當年隻劍走天下,幾乎戰遍南北所有高手,卻沒有敗績,能在他手中活命的人都少得可憐,可後來突然銷聲匿跡,有人懷疑他是敗給北魏第一刀蔡傷了,蔡傷能有北魏第一刀的稱號並非偶然,二十多年來,都沒有敢想比他的刀法更可怕,一柄瀝血刀幾可天下無敵,連南朝梁國的所有高手都心甘臣服,當年有韋虎之稱的梁朝一代猛將,韋容那種高絕超凡的武功都不得不承認,蔡傷的刀法不是他所能比的,而從蔡風的劍法中,可以看出正是當年“啞劍”黃海的路子,便證明黃海的確可能是被蔡傷收服,如此可見,蔡傷的武功之可怕,普天之下可能隻有爾朱榮可以與之相匹,隻是這兩個人似乎是代表著天下兩個武功的極端、巔峰,從來都未曾交手過,也無法分出誰勝誰負,不過想要爾朱榮相助,那幾乎不可能。而另一個葛榮雖然沒有什麽大的驚天之舉,唯有當年曾敗過大梁第一勇士鄭伯禽之外,幾乎無什麽創舉,但鮮於戰勝卻很清楚鄭伯禽的弟子冉長江的武功,冉長江已可與他戰成平手,而聽說冉長江的師兄彭連虎武功比冉長江又高出幾許,可以想象鄭伯禽武功有多麽厲害,而葛榮有多麽可怕,葛榮的可怕之處不在於他的武功,而在於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幾乎天下無處不在,幾乎包括了各行各業,與葛榮為敵,便等於是與天下各路豪傑為敵,因此,三個人的心情都極為沉重,沒有人會想不到那些可怕後果。高歡諸人很大方地向一個淡茶色的帳幕走過去。


    “站住,你是哪個營的?有什麽事?”那兩名立在帳口的守衛沉聲問道。


    高歡很自然地踏上兩步,淡然道:“奉趙將軍之令來請宇文將軍去商量軍機,敵人似又有異動,將軍臨時改變戰略。”“可有將軍手諭?”那兩人緊盯著高歡漠然問道。


    高歡伸手入懷,掏了一下,才緩緩拿出一塊紫佩,招了一下道:“這是將軍的令牌,看看可有錯!”昏暗的篝火下,那兩個人不疑有他,不由得靠近高歡,抬眼細看,而在這時,他們卻嗅到了一縷淡淡的甜香,不由得一驚,可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高歡的手與彭樂的手已經閃電地捂住了他們的口,兩人隻是軟軟地倒入高歡和彭樂的懷中。高歡迅速打了個眼神,達奚武與彭城尚很大方地掀簾而入,裝作極為恭敬地對那紗帳中道:“將軍,趙將軍請您去商討軍機,敵人以火燒山,趙將軍想……”張亮身形卻若一隻靈燕一般向一道紫色簾幕後衝去,手中的長劍在刹那間竟灑成千萬點雨點,達壽春也在同一刻衝了出去。“叮叮……”一串暴響,那紫色的簾幕刹那間竟被絞成粉碎。


    還未來得及穿全衣服的宇文定山一聲悶哼,顯然是吃了點小虧,不過卻能同時抵住兩人的攻擊的確不簡單。達奚武諸人立刻知道剛才的話中出了毛病,再也不猶豫,像是兩隻發瘋的猛豹,飛撲而上。“你們是誰?”字文定山怒吼道。


    “催命閻王!”達奚武手中竟不停地攻擊。


    字文定山眼中閃出一絲駭異,因為眼前的幾個人,每一個武功都似乎是那般可怕。


    “當——”宇文定山的身體像足球一般向帳外撞去。


    “噗”的一聲悶響,竟讓他撞開帳幕。


    張亮心中暗呼不妙,可是他還沒想完,宇文定山竟一聲慘呼,“啪達——”一聲飛了回來,高歡,於景和彭樂很優雅地從破洞中走了進來,而彭城尚,達壽春毫不猶豫地揮刀在宇文定山還未從剛才痛苦中回過神來時,人頭便已應手而落,甚至連半聲慘叫都沒有,隻是那狂噴的鮮血很自然地染紅了地麵。“走!”高歡沉著地道。


    “有刺……”“呀!呀:”外麵兩位侍衛還未曾喊完整,便已經被勁弩射穿。


    “快走——”高歡掀起一塊布將地上的人頭一裹,飛躍而出,一看見四麵都有人湧到,不由得立刻甩出一支火箭,將一邊火盆中的油一灑而出。火苗“呼”地一下躥了上來,將幾個營帳全都燒了起來。


    高歡轉身向營帳密集的地方跑去。


    “抓刺客——”一聲高呼劃破夜空的寧靜,不過這三個字卻是從高歡的口中喊出來的,彭樂諸人也同時附和,那些士兵正從睡夢中驚醒,抓了兵刃就衝了出來,昏頭昏腦之中竟根本分不出誰是刺客,誰不是刺客,何況高歡正在喊抓刺客,又穿著自己人的衣服,而另一頭被大火擾得並不怎麽安寧。“刺客在哪裏?”有人問道。


    “在宇文將軍的帳幕那邊。”高歡一指火頭湧起的地方。


    張亮一聲高呼,道:“走哇兄弟們,咱們去抓刺客!”說著竟帶著向回跑去,那些剛從帳幕中鑽出來的人都正稀裏糊塗的,見有人如此一呼,自然都跟在張亮身後跑,也不管是對是錯,反正那幾個營起了火沒錯。張亮裝作腳一拐,一聲悶哼,彎下身子,那些人都從他身邊衝了過去。


    而從另一頭追來的人見這麽多的兵士湧來,不由得呼道:“看見刺客沒有?”


    張亮躲在人群中呼道:“向北跑了!”他身邊的人還沒注意,便已有幾人稀裏糊塗地跟著張亮之後問道:“你們看見了刺客沒有?”一時把所有的人全都弄糊塗了,張亮的身影卻已融入了黑夜之中。“剛才是誰喊刺客向北跑了?”一個洪渾而微帶憤怒的聲音問道。


    那些人不由得扭頭四處尋找,卻哪裏還找得到張亮的身影,不由得茫然呼道:“不知道。”“一群飯桶,還不給我快追!”那人一聲怒喝道。


    那些剛由唾夢中驚醒的士兵,這時才省悟是上了當受了騙,不由得向高歡消失約方向追去,一下子把敵營裏的秩序全都弄亂。“嘩”的一聲水響。


    蔡風忍不住探出頭來,深深吸了口氣,四肢幾乎都有些麻木,隻好仰浮在水麵之上,隻露出鼻子、眼睛和半張嘴,手臂很輕緩地劃動著水,使身體不至於沉入水中,這才順水緩緩向對岸靠去。整個身心的確是疲憊不堪,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剛才鮮於修禮那兩下子重擊的確讓他傷得很重,兩重傷加起來,幾乎是快虛脫了,若非憑野獸般堅強的意誌、恐怕剛才已沉入河底了,眼下幾乎已無力再行潛遊了,隻好仰浮著慢慢地靠近對岸了,天知道會落到對岸上的什麽地方,不過,蔡風並不想去動腦筋,能活下去總比死要好,活著總還有希望,而死了卻什麽也沒有,因此,在蔡風的心底仍有一分慶幸,一絲欣慰。“嘩!”蔡風聽到一股異樣的水響,不由得微微一驚,微微一扭頭,卻見一隻大船由河心行過,燈火將河心之水映得鱗光閃閃,配上那大船之上的安詳而恬靜的氣氛,不禁讓蔡風心中多添了幾分孤獨和淒涼,但蔡風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因為那船頭掛的旗麵上寫著個大字“劉”,應該是廣靈孤獨家船隻,絕對不會與破六韓拔陵一道,至少這一點可以有個保證,不由得聚力向大船潛去。(注:公元496年,孝文帝改孤獨氏為劉氏。)再一次破出水麵的時候,已經到了大船之側,這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抽出短刀,輕輕地插入船身。船體極厚,短刺入四寸猶未曾刺穿,隻這麽深,已經足夠蔡風將身子附在船身了,如此一來,蔡風根本就不需要出力,便可很輕快地隨大船而行了。蔡風總得離開,否則若被船上之人發現便不好說了,不過,蔡風卻想借這一段時間恢複一些體力,到時候,便有力量遊過河對岸,隻是河水那種冰涼的感覺極為難熬。高歡諸人一路由敵營疾行,那些忙忙碌碌的人哪裏去仔細分辨這一隊突如其來的“戰友”。高歡諸人專避開那些小別將,一路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誰也不曾注意他手中約那帶血的包裹,在黑暗之中,幾人迅速向山下潛去,張亮也迅速追了上來。高歡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讚賞地笑了笑道:“真有你的!”


    張亮也不禁微微笑了笑,道:“這點算不了什麽,隻是剛才高兄的那一腳才真是過癮呢。”高歡也不由得笑了笑,露出一絲戰友才有的真誠微笑。


    “滅魏無敵!”一聲低喝由暗處傳了過來,讓高歡諸人不由得微微一怔,高歡卻極為自然出聲道:“拔陵蓋世!”達奚武才微微籲了一口氣,因為那黑暗之中再也沒出聲,幾個人很迅速地向山陵之下逸去。山頂依然熱鬧非常,不過似乎已經有人發現高歡諸人的逃逸,一片呼喊著追向山陵之下。


    高歡回頭淡淡地笑了笑,眼中卻是極為輕蔑的神情,因為他的麵前已衝來了一隊人馬,卻是早已潛在附近的另一隊速攻營兄弟,早已為他準備好了馬匹接應他們,每匹馬蹄之上全都以厚厚的棉布包好,以致啼聲極微。“上馬!”一名魁梧的大漢麵色之中微帶喜色地呼道。


    “解律兄可曾下山?”高歡沉聲問道。


    “你們先回城,他們由我接應,放心好了。”那漢子自信地道。


    彭樂扭頭望了高歡一眼,決然道:“走吧!”


    高歡隻好點了點頭縱身上了馬背。


    一陣極為優雅的琴聲將蔡風從靜思之中驚醒了過來。


    琴聲正是來自船上,那種輕緩纏綿幽怨的旋律便若風中飄落的秋葉,讓人有一種來自心底的深深慨歎,不像是一片浮於冰上的小葉,在微浪之中輕搖,翻轉,給人以無限的遐思。


    蔡風不由得心中訝然,卻沒有想到如此深夜船上之人猶未曾休息,仍有如此雅興奏上一曲,雖然他並不會彈琴,對音律卻並非不懂,至少欣賞能力仍不錯。琴音奏至低徊之處,突然一轉,卻是《廣陵散》之調,那種黯然低徊的樂調,一下卻若插上了翅膀飛上了雲霄,在高山白雲之間悠然翔舞,蔡風不禁聽得癡了,整個心神竟全都融入這美好的音律之中,完全忘了自己身在哪裏,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忘了危險的存在,天地之間隻有這樣和而悠揚的樂調,便像是陶醉在一群仙子在雲端輕柔的舞姿裏一般。突然,琴聲調再改,《廣陵散》上半閡並未彈完調子又落入一種暗愁濃如水的音穀。


    蔡風也不由得心中暗歎,從那曲子中抽回思緒,知道調琴之人正是被情所亂,以至無法將這《廣陵散》上半闋那輕快的調子奏完,隻因為調琴者心中那份鬱抑情緒太濃,不能將思想完全投入曲子之中,本想借那輕快的曲調解除那鬱抑的心情,卻不想竟使心情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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