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香聽了這話,連忙搶著分辯道:“他胡說!奴婢親眼瞧見那貓兒進了他的房間便再沒出來過,他怎會不知?”


    “好了!”


    宋棲遲不想再聽她辯解,輕斥了一聲後,便轉頭吩咐身側的溫采,“吩咐下去,讓所有人一同去尋薑薑,務必要在晌午之前找到。”


    “是。”


    溫采領命而去,嫣香也隻得漲紅著臉起身,進了後院重新去尋那隻貓兒。


    清寧宮裏一時亂成一團,太監宮女行色匆匆,個個兒都睜大了眼睛去找那隻金貴的雪玉貓。


    宋棲遲稍稍鬆了口氣,低頭看時,卻見方才還跪在這兒的裴溪故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她心裏記掛著薑薑,一時間也沒心思去管旁的事,隻憂心忡忡地坐在院裏的石桌旁,一心等著溫采的消息。


    等了約莫一刻鍾的功夫,忽聽得後院之中一陣喧嚷,接著便是嫣香欣喜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跟前。


    “殿下,找到了!”


    宋棲遲麵上一喜,連忙站起身,急切道:“快抱過來我瞧瞧。”


    嫣香急匆匆地走在前頭,見身後的人遲遲不跟上來,便轉頭低叱了一句道:“磨蹭什麽,沒聽見殿下的話嗎?”


    她一麵說著,一麵朝宋棲遲賠笑道:“奴婢就知道定是這賤奴把殿下的貓兒藏起來的。方才滿宮裏的人都找不到薑薑,偏偏他一下子就在偏房後頭的花叢裏找著了,可不就是他一早藏在那兒的嗎?”


    偏房後頭……花叢……


    宋棲遲神色驀地一變,正要開口,就見少年抱著那隻通體雪白的嬌貴貓兒,從嫣香身後走了過來。


    他白皙的手背上全是被劃傷的血痕,一道道縱橫交錯,滲著細密的血珠。


    少年低垂著眸子,用幹淨的掌心極小心地抱著貓兒,遞到了她的麵前。


    第17章 爭寵   “和一隻畜生爭殿下的寵愛。”……


    “殿下。”裴溪故忍著手背上的陣陣痛楚,低聲解釋著,“奴想著那貓兒既然進了偏房,又無人瞧見它出來,唯一的可能,便是它順著窗戶跳進了底下的花叢裏。”


    “奴去尋時,果然看見它正縮在玫瑰花叢底下,隻是好像被刺紮傷了腳,故而動彈不得,隻能一直待在那兒。”


    他抱著那隻體態雍容的貓兒,手因疼痛而微微顫抖,上頭猙獰的血痕看的宋棲遲倒吸一口涼氣。


    “你從花叢裏頭……把它抱出來的?”她輕聲問。


    宋棲遲記得清楚,那偏房後頭原先是一塊種滿了牡丹的花圃,因她不喜牡丹,便特意著人全換成了宮裏新植的玫瑰。


    那些玫瑰顏色熾烈如火,好看的很,但枝莖上全是細密的小刺,就算七日打理一次也要廢極大的功夫,稍有不慎便會劃傷了手。


    而他手上的血痕,定是方才把薑薑從玫瑰花從裏抱出來時,被那些刺劃傷所留下的。


    裴溪故聽她問起,便輕輕點了下頭道:“是。”


    他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格外惹人憐愛。


    嫣香見宋棲遲麵露心疼之色,連忙插嘴道:“殿下莫要聽這賤奴胡說,他分明是為了撇清罪責,討好殿下,才這樣說的。”


    溫采站在一旁,實在聽不下去,沉聲說了句:“殿下還沒出言責怪,你倒是急著辯解。”


    嫣香咬著唇,聲音弱了弱,小聲道:“奴婢……奴婢隻是實話實說。”


    她還要再爭辯幾句,卻見宋棲遲已經抬腳朝自己走了過來,登時嚇得膽戰心驚,慌忙低下頭去。


    可宋棲遲根本就沒看她,而是在裴溪故麵前停了下來。


    貓兒窩在少年懷裏,嗚嗚地叫著,爪子上滲出的血染紅了原本雪白的絨毛。


    滿院的宮婢瞧見這情景,皆低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她們知道,殿下一向將這貓兒視作珍寶,如今它受了傷,縱然殿下素性溫和,也定是要大發雷霆的。


    滿院靜謐無聲,隻餘風過院牆時掠過樹葉的微響。


    宋棲遲垂下眸子,看的卻不是那隻她寵愛至極的貓兒,而是少年傷痕累累的手。


    她沒有發火,甚至連幾句斥責的話都沒有,隻是滿眼憐惜地看著少年的手,輕聲道:“別抱著它了,快去上藥。”


    滿院子的人都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偷瞄著裴溪故,就連溫采臉上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她在宋棲遲身邊伺候了三年,殿下對這隻貓兒有多喜歡,她再清楚不過。


    可如今它的爪子已經見了血,殿下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反而關心起那寢奴的傷勢來。


    裴溪故聽了這話也愣住了,默了半晌後,才乖順地低下頭,應道:“奴多謝殿下。”


    他把懷裏的貓兒遞給溫采,轉身朝後院走去,心裏竟莫名地有些激動,甚至隱隱地,還有些興奮。


    殿下沒有聽信嫣香的鬼話,她是信自己的。


    而且殿下還關心了他的傷勢………


    在殿下心裏,他是不是比那隻貓兒重要了?


    裴溪故陷在這種異樣的興奮中,全然沒有發覺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多麽荒誕。


    他竟然和一隻畜生,在爭殿下的寵愛!


    而前院裏,宮女們見貓兒已經找到了,便紛紛行禮告退,各自去忙各自的差事去了。


    隻是仍有幾個素日嘴碎的小宮女,站在偏房的牆根底下,對著緊閉的房門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你們瞧見殿下方才的臉色沒?可當真是心疼那賤奴呢。”


    “是啊,殿下見那賤奴傷著了,竟連薑薑都不管了!”


    “你看他那模樣,就知道是個勾人的賤胚子,隻怕咱們殿下的心也被他勾去了呢……”


    溫采站在石階底下,遠遠地就聽見她們正聚在一處說的熱火朝天,便冷聲嗬斥道:“不許議論殿下。”


    “是。”


    溫采出言訓斥,她們自然不敢再多話,紛紛低頭告罪,一窩蜂地散開了。


    *


    裴溪故關上偏房的門,將外頭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聲全都擋在了門外。


    青寰正站在屋裏等著他,見他進來,便低聲安慰道:“那幾個小宮女素日最愛說閑話,三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裴溪故抿了抿唇,淡淡道:“她們說的也沒錯。”


    自打那日宋棲遲留了他在房裏伺候,這些閑言碎語便時不時地往他的耳朵裏鑽,無非是說他如何下賤,如何狐媚惑主,言語之難聽,簡直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聽習慣了,倒也不怎麽在意了。


    再說,他如今的種種行徑,可不就是在狐媚惑主麽?


    “三殿下今日做的不錯。”青寰眼中含著讚許,“三殿下為救那隻貓而受了傷,長公主心裏定然心疼的很。往後,三殿下隻需繼續利用她心軟的性子,一步步抓牢她的心,在這宮裏活命,便不成問題了。”


    裴溪故頓了頓,想張口解釋,靜默許久後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其實,他的本意並不是想利用宋棲遲的心軟,他隻是見不得她尋不到貓兒時那樣焦急不安的神色,所以才拚著自己受傷,也要把薑薑從玫瑰叢中救出來。


    少女輕皺柳葉細眉時,眼尾的淚痣似乎都跟著蒙上一層如水般的愁緒,勾得他心尖都跟著疼了起來。


    可這樣隱晦的心思,他又怎好開口對青寰解釋,所以隻能換了個話頭,輕聲問道:“公公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


    “奴才確有要事要告知三殿下。”青寰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三殿下剛被送進清寧宮那日,奴才就派人快馬加鞭傳了消息回雲家。現下大小姐已經知曉三殿下在此處,且還傳了信回來。”


    裴溪故漫不經心道:“大小姐說什麽了?”


    “大小姐得知您現在的處境,十分擔憂。”


    青寰微微抬頭,眸底深邃,話中似有所指:“大小姐雖想早日接您回去,但眼下楚梁國君病重纏綿臥榻,太子與二皇子爭權,朝廷動蕩不安,並不是您回去的好時機。”


    裴溪故聽了這話,驀地抬起頭來,微眯鳳眸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大小姐讓奴才好生照看您,安心等到三月後楚梁糧隊進京,她自會派親信前來接應。”


    青寰略頓了片刻,又靠近了他些,將聲音壓的更低:“大小姐有意扶持三殿下登基,所以自然要挑個合適的時機接您回去。”


    “登基?”


    裴溪故冷笑出聲,眸中滿是自嘲,“我如今不求別的,隻盼著能苟且度過餘生,怎還敢有登基的念頭?公公,您還是勸勸大小姐,讓雲家另擇他人扶持罷,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思。”


    青寰恭敬道:“奴才隻是替大小姐傳話給您,旁的事,奴才也無權多管。”


    說著,他不等裴溪故答話,便自顧自地拿起桌上藥瓶,躬身道:“奴才替您上藥吧,上完了藥,您好快些去長公主那兒回個話,免得她擔心您。”


    裴溪故見他不再提雲家的事,也懶得多言,默不作聲地由著他上完了藥,又換了身幹淨衣裳,便去了宋棲遲的寢殿。


    眼下正是晌午,寢殿的側門微微敞著,微風穿堂而過,拂動床邊薄紗帳。


    他輕手輕腳地進了殿,一眼望去,便看見宋棲遲正在午睡。


    少女側身躺在軟榻上,身上蓋著薄薄一床錦被,纖白的手腕從被子裏微微探出。


    裴溪故忍不住走近了些,輕輕跪在腳榻上,低頭端詳著少女的睡顏。


    烏黑的發絲繚繞在她白皙修長的頸間,有些鬆散的發髻靠在流雲繡金的軟枕上,壓著幾片被風吹進屋內的嬌紅花瓣。


    水紅色的紗袖籠住她半截玉臂,肌膚裏隱隱滲出香汗,沾濕了一大片極嬌豔的紅紗,說不盡的香豔旖旎,楚楚風情。[1]


    裴溪故喉結微滾,連忙移開了目光,卻看見宋棲遲放在軟枕旁的手正覆著一片溫軟的雪白。


    是那隻雪玉貓。


    它正乖巧地趴在少女枕邊,滿足地眯著眼,時不時地用額頭輕輕蹭著宋棲遲的掌心。


    裴溪故心中忽而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他腦中慢慢浮現出宋棲遲輕撫他發頂時的模樣,少女眉眼嬌俏,笑起來時恍若滿室生春,一腔溫柔仿佛蒙蒙細雨,盡數撲落在他臉頰。


    這樣的溫柔,隻能他一人獨享。


    裴溪故眼底漸漸染上幾分隱忍了許久的戾氣,他盯著薑薑看了許久,終於伸出手,輕輕戳了戳它受傷的那隻爪子。


    貓兒吃痛,喵嗚一聲從宋棲遲的掌心鑽了出來,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少女掌下一空,手軟軟地落在枕旁的軟褥上,海棠花的繡紋葳蕤繁盛,仿佛自她指尖徐徐盛放。


    他盯著那雙不染纖塵的手,臉頰止不住地發燙,光是這麽看著,耳根就已不知不覺地紅透了。


    正恍神時,床上的人兒忽然微微動了動。


    裴溪故慌忙低下頭去,仿佛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般,連頭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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