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棲遲甚少聽宋宥提起國事,如今驟然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更是擔心的不得了,喃喃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宋宥見她眉頭緊皺,心裏暗暗後悔不該多話,倒平白惹得她擔心。


    他連忙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拍了拍宋棲遲的肩,瀟灑一笑道:“怕什麽?楚梁雖已恢複了不少元氣,但要想攻進我大夏可不是易事。且自上次一戰後,大夏各處邊防都加強了不少,憑楚梁如今的兵力,是打不進來的。”


    宋棲遲不安地絞著衣袖,咬唇道:“哥哥……又要上戰場了麽?”


    她平生最不願見到的情景,便是看著宋宥去戰場。


    雖然他每次走時,都笑著朝她喊不必擔心,可次次回來,皆是滿麵風塵,連帶著一身數也數不盡的傷痕。


    宋宥朗聲一笑,道:“怕什麽?你哥哥可是大夏最厲害的人,沒有哥哥打不贏的仗。再說了,父皇前些日子剛封了傅大人為我副將,他的騎射本事在大夏可是無人能及,有他保護我,你還不放心麽?”


    宋棲遲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小聲道:“那我過幾日繡個平安符給哥哥。”


    “好,妹妹親自繡的東西,我一定掛在我貼身的玉龍劍上,日日都帶在身邊。”


    宋宥溫和地笑了笑,伸手攬過她的肩膀,兄妹二人緊緊擁在一處。


    “放心吧……哥哥一定會護佑大夏安寧,護你安寧。”


    *


    送走了宋宥,宋棲遲也沒了看書的興致,滿腦子都是他方才說的那些話。


    她懨懨地坐在案幾前,漫不經心地剝著葡萄,胡亂放了一顆在嘴裏,卻也嚐不出甜來。


    裴溪故站在外頭,輕輕叩了下殿門,稟道:“殿下,綾姑姑來了,說是皇後娘娘有要緊事要托付殿下。”


    “讓她進來吧。”


    宋棲遲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隻覺得十分頭疼,每次綾姑姑來,可都沒什麽好事。


    綾姑姑快步走了進來,懷裏抱著一大摞東西,宋棲遲瞧著眼熟,一眼便認出正是那日趙皇後讓她看的那些畫像。


    她立刻皺起了眉,“綾姑姑,我已對母後說過,還不想成親,這些畫像姑姑還是拿回去吧。”


    “殿下誤會了。”


    綾姑姑笑了笑,彎腰將那些畫像放在她麵前的案幾上,“殿下不想成親,皇後娘娘自然不會為難,前幾日已經與陛下商議過了,先給二公主定親就是。隻是為了避免外頭傳出些不好的流言,這二公主的駙馬人選,便由殿下先來把關。”


    話畢,她又湊近了些,低聲道:“殿下看看,隨意挑幾幅就是,最後還是由皇後娘娘做主。”


    宋棲遲僵硬地笑了笑,抬眸道:“母後的意思是,我隻需走個過場便罷,夕韻的親事最後還是她和父皇親自拿主意,是不是?”


    綾姑姑幹笑幾聲,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


    宋棲遲自嘲般地一笑,抬手將那些畫像往麵前攏了攏,頭也不抬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坐在窗邊的案幾前,緊緊咬著下唇,漫不經心地翻著那一疊厚厚的畫像。


    裴溪故知道她心裏不好受,便悄悄跪在她身旁,替她剝著碟子裏的葡萄。


    剛剝好的葡萄沾滿瑩潤的汁水,裴溪故用指尖捏著,小心翼翼遞到她唇邊,輕聲道:“殿下別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宋棲遲就著他的手吃了幾顆葡萄,原本壓抑的心情慢慢地好了不少,她朝他笑笑,一手撐著下巴,道:“原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話還未說完,就聽外間傳來一陣珠簾清響,還沒瞧見是什麽人,倒是有隻貓先跑了進來。


    那貓兒渾身雪白,體態雍容,進了屋便四處亂躥,眨眼的功夫已經躥上了她的床榻。


    “皇姐瞧瞧我這貓兒怎麽樣?”


    宋夕韻臉上掛著笑,洋洋得意地從外頭走了進來,懶懶道:“昨兒個新得的,皇姐看看,和薑薑像不像?”


    她不提薑薑還好,這一提,宋棲遲心底那股隱忍了數日的怒火一下子全湧了上來。


    “你還有臉提薑薑?”宋棲遲驀然起身,冷冷地看著她,“你是我親妹妹,隻是我竟不知,你的心腸已經歹毒到了這般地步,那樣可愛的一隻貓兒,你都能下得了殺手!”


    宋夕韻佯裝不知,故作驚詫道:“皇姐說什麽呢?薑薑的死可是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有沒有關係,想必你心裏有數。”


    宋棲遲冷笑一聲,瞥了一眼正扯著她簾帳玩兒的那隻白貓,“你今日帶這貓兒來,擺明了是來氣我的吧?”


    “妹妹怎麽敢……”


    “宋夕韻!”宋棲遲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叫了聲她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欺負?”


    她眼中燃著熊熊怒火,宋夕韻從沒見她這般生氣過,登時愣了下,臉上囂張的表情也慢慢地收斂了幾分。


    宋棲遲緩緩走到她麵前,眼神冷的可怕,字字如刀:“我不與你計較,是顧及著姐妹的情分,可我瞧著你,倒是絲毫沒把這情分放在心上。”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必與你客氣了。”她盯著宋夕韻的臉,淡淡道,“跪下。”


    “你說什麽?”


    宋夕韻臉色發青,她死死地攥著衣袖,不服氣道:“我可是大夏二公主,你有什麽權力讓我跪下?”


    她之前敢那般囂張,不過是吃準了宋棲遲的好性子,如今見她似乎是真生氣了,一時也有些害怕了。


    宋棲遲笑了下,淡聲道:“長兄如父,長姐如母,我身為你的長姐,要教訓你有何不可?”


    宋夕韻咬咬牙,想著反正以她的性子,不過是訓斥幾句也就罷了,便冷哼一聲在她麵前懶懶散散地跪下,不耐煩道:“皇姐有什麽話就快說,妹妹還要回宮去逗貓呢。”


    宋棲遲俯下身,一隻手鉗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了頭。


    宋夕韻有些心慌,一張俏臉此刻血色全無,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宋棲遲已經揚起了手,結結實實地打了她三個清脆的耳光。


    和上次那一巴掌全然不同,宋棲遲這次使足了力氣,這三個耳光打的宋夕韻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直冒金星,甚至唇角都滲出了絲絲血跡。


    她不敢相信地捂著高高腫起的臉,顫抖著說道:“皇姐,你瘋了?我要告訴母後去!”


    宋棲遲站在她麵前,神色自若,語氣出奇的平靜。


    “這三個耳光,一個打你不敬長姐,忤逆不尊;一個打你顛倒是非,殺害無辜生命,亦陷害無辜之人;還有一個,是為了提醒你,叫你下次不敢再犯。”


    她淡淡低眸,看向宋夕韻的狼狽模樣,朱唇微啟:“你可服氣了?”


    第30章 獻禮   “阿朝就是阿朝,獨一無二的阿朝……


    “我要告訴母後去……”


    宋夕韻踉蹌著起身, 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哭哭啼啼地衝出了殿外。


    宋棲遲凝望著她的背影, 半晌後才舒了口氣,轉頭瞥了一眼仍窩在她床榻上的那隻白貓,輕聲吩咐道:“阿朝,把那貓抱出去,叫人給二公主送回去。”


    裴溪故抱起那貓兒送出殿外,又轉身進來,輕聲哄道:“殿下消消氣。”


    宋棲遲走到床榻邊坐下,輕輕撫摸著被那貓兒踩亂的被褥,眼底一片悵然, “阿朝……你瞧方才那隻白貓, 像不像薑薑?”


    不待裴溪故回答, 她又自顧自地笑了笑, “毛色一樣,眼睛也像……哪裏都像。”


    裴溪故知道, 這些日子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到底還是想薑薑的。他抿了下唇, 在她腳邊跪下, 雙手扒著她的膝蓋, 乖巧地蹭進她懷中。


    “殿下若實在想它,便把阿朝當作它吧。”


    宋棲遲不由得失笑,撫摸著他的頭發道:“你可一點兒都不像薑薑。”


    裴溪故伏在她懷中,漂亮的鳳眸一眨一眨, 小聲道:“那殿下覺得,阿朝像什麽?”


    宋棲遲微微低頭,指尖輕輕蹭著他耳垂的輪廓, 思索片刻後,才極認真地說道:“你什麽都不像,阿朝就是阿朝,獨一無二的阿朝。”


    裴溪故愣了下,他第一次聽到有人用“獨一無二”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


    他忍不住有些臉紅,又往宋棲遲懷中靠了靠,抿唇道:“隻要殿下喜歡就好。”


    在他心裏,殿下……也是獨一無二的殿下。


    *


    翌日。


    剛下了場薄雨,天氣難得涼快了幾分,宋棲遲坐在後院的梧桐樹下,認認真真地繡著一枚平安符。


    她很少做女紅,如今驟然拿起針線,隻覺十分生疏,不得不仔細著些,以免傷了手。


    裴溪故在一旁陪著她,才看著她繡了沒幾針,就聽前院傳來一陣略帶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傅大人來了。”青寰引著傅衍之進了後院,躬身稟道。


    宋棲遲放下手中的針線,淡淡抬眸,語氣客氣又疏離:“傅大人有何事?”


    自上次騎馬一事之後,傅衍之倒是再也沒來過清寧宮了,這一次一大清早便趕了過來,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來的。


    傅衍之不著痕跡地瞥了裴溪故一眼,才收回目光,不緊不慢道:“稟殿下,楚梁的蘇大人來了,說想見見殿下。”


    “蘇大人?”宋棲遲蹙眉道,“他怎麽來了?”


    “上次和談之時,楚梁曾答允向大夏獻上四座城池,蘇大人此次來大夏,便是為了將相關文書呈給陛下。”


    宋棲遲想起蘇啟那張寫滿諂媚的臉,猶豫了下,最終還是不大情願地點了頭:“請他進來吧。”


    蘇啟畢竟是楚梁的使臣,她若是將他拒之門外,隻怕會傷了兩國的和氣。


    “是。”


    傅衍之應了一聲,便出去把蘇啟帶了進來。


    蘇啟仍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一見她便討好地笑,低頭行禮道:“蘇啟見過長公主殿下。”


    “蘇大人不必多禮。”宋棲遲極為勉強地笑了笑,“大人一路奔波,也該累了,先坐吧。”


    蘇啟連連擺手,忙道:“臣今日來,是有幾樣小禮物要獻給殿下,送完便走,不叨擾殿下。”


    他轉頭從身後跟著的隨從手裏拿過幾個十分精致的盒子,呈上前道:“這些是臣從楚梁帶來的幾樣名貴香膏,還望殿下笑納。”


    上一次他見宋棲遲時,隱約聞到她身上散出來些桂花甜香,便猜測她素日裏是愛用香膏的。所以這次他特意帶了這些東西過來,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蘇大人有心了。”


    宋棲遲笑了下,轉頭吩咐裴溪故道:“阿朝,去收下吧。”


    “是。”


    裴溪故聽話地走上前去,接過蘇啟手中的香膏盒子。


    蘇啟愣了下,半晌才反應過來這阿朝二字喚的正是眼前的裴溪故,不由得麵色一喜,宋棲遲既然肯賜名於他,想來對他是還算滿意的。


    裴溪故並不想抬眼看他,拿了盒子便走,轉身的一瞬間,蘇啟恰巧看見他寬大衣袖下掩著的手臂,裏頭似乎添了不少新傷。


    他立刻心慌起來,臉上笑意全無,猶猶豫豫地問道:“殿下,可是他伺候的不好,惹了您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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