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女官連忙應道:“是。”


    裴溪故動作輕柔地替宋棲遲掖了掖被子,才輕手輕腳地起身,對蕙女官低聲說道:“其實這樣的事本來不必麻煩姑姑,但朕身邊實在沒有可以信得過的人了。以後,就請姑姑留在暖閣裏,親自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有姑姑在,朕也可放心些。”


    “是,奴婢一定不負陛下所望。”


    *


    到了晚上,宋棲遲依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並未有清醒的跡象。


    裴溪故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甚至叫人把禦書房裏的折子都搬到了暖閣裏。


    床榻前就是一張紫檀木的八角案,他披衣坐在旁邊,借著燭燈一頁頁翻看著那些寫滿了字的奏折。


    少女睡著時的呼吸聲輕而均勻,令他覺得無比安心和舒暢,批折子的速度也比往日裏快了不少。


    “陛下,鸞妃娘娘來了。”蕙女官站在他身後,輕聲稟了一句。


    裴溪故立刻皺起了眉,不悅道:“她來做什麽?”


    “說是許久未見陛下,特意來看望陛下。”蕙女官頗有些無奈,“鸞妃娘娘執意要進來,奴婢攔也攔不住。”


    話音剛落,就聽崔鸞的聲音極響亮地從木梯口處傳了過來。


    “臣妾見過陛下。”


    崔鸞穿著一件杏紅流煙百合裙,杏眼桃腮,眉目帶笑,走路時蹦蹦跳跳的,如春日裏一抹靈動的朝霞。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朝裴溪故走過來,把懷裏捧著的幾隻貢橘擺到他麵前的桌案上,笑道:“這貢橘可甜啦,臣妾特意給陛下帶了幾個,陛下嚐嚐吧。”


    裴溪故不動聲色地望旁邊挪了挪,離那幾隻貢橘遠了些,沉聲道:“朕不愛吃橘子。你若無事,便回宮去吧,朕還有事要處理。”


    崔鸞明顯感受到了裴溪故的冷漠。


    她撅了撅嘴,並未離開,而是看向躺在榻上的宋棲遲,睜大了眼睛問道:“她是誰呀?”


    其實她今日來,不過就是想看看,這位能讓陛下養在暖閣裏的美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裴溪故神色冷淡,轉頭吩咐蕙女官,“天色不早了,送鸞妃回宮吧。”


    崔鸞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


    她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仍是不死心地往床榻的方向瞟著,陛下不告訴她,她自己看還不成嗎?


    蕙女官平靜地上前去擋住了她的視線,恭敬道:“陛下還要批折子,鸞妃娘娘還是請回吧。”


    崔鸞看不清榻上的人,隻得恨恨地收回了視線。她又看向裴溪故,見他神色專注地批著折子,絲毫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隻好訕訕地說了句:“那陛下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待崔鸞下了樓,裴溪故才撂下了手裏的折子,微微皺起了眉。


    方才崔鸞不過在他身邊站了一小會兒,現在這屋子裏便全是她身上那股極濃的香粉味道,聞的他一陣惡心。


    裴溪故站起身,將崔鸞剛剛拿過來的幾隻貢橘全都丟了出去,又將窗子打開了一道縫兒,好散散這屋裏的氣味。


    開了窗,他又怕宋棲遲冷著,便走到她榻邊坐了下來,用身體替她擋著些背後吹過來的冷風。


    少女身上的桂花香氣淡淡的,他深深嗅了幾口,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宋棲遲仍然昏昏沉沉地睡著,腦子暈的厲害。


    裴溪故的手探過來,覆上她的額頭,一股熟悉的冰涼感滲進她的肌膚,她慢慢地有些清醒了,掙紮著側過身,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少年的臉在她的視線裏慢慢清晰,宋棲遲燒的有些糊塗,隻當自己仍在清寧宮裏,她伸手就去拉裴溪故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從唇齒間擠出兩個字來:“阿朝……”


    她的聲音弱弱的,軟軟的,像隻貓兒,在朝他喵喵叫喚。


    裴溪故眼中瞬間被驚喜填滿,心劇烈地跳著。


    天知道,他等這一句阿朝,等了多久。


    第47章 橘絡   “殿下……阿朝很想你。”……


    裴溪故趕緊靠過去, 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柔聲道:“阿朝在這兒。”


    宋棲遲暈乎乎地眨了眨眼, 看見自己正扯著一截明黃的袖子,立刻皺起了眉,想也不想便鬆了手。


    “你才不是阿朝呢……”她口中嘟囔著,疲憊地合上了眼,“阿朝最喜歡穿白色的衣裳,才不會穿這樣醜的黃色。”


    裴溪故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身上的龍袍,這……很醜嗎?


    眼看著好不容易醒了一會兒的宋棲遲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他不由得有些懊惱, 恨恨地撣了下那繡著龍紋的明黃色衣襟。


    都怪這破衣裳, 殿下才叫了他一聲阿朝, 轉眼便又不認了。


    裴溪故思忖片刻, 暗自打定主意,從明日起, 便再也不穿黃色的衣裳了。


    *


    鸞香宮。


    崔鸞忿忿不平地進了屋,一進去便氣呼呼地在美人榻上坐下, 伸手扯過一旁的軟毯胡亂蓋在膝上。


    “那女子到底是什麽人?陛下竟連她是誰都不肯告訴本宮!”


    “娘娘消消氣。”


    侍女阿緲連忙端了茶過去, 小聲道:“奴婢剛剛向陛下身邊的王公公打聽了下, 王公公隻說那是大夏送過來的人,別的就不肯多說了。”


    “大夏送來的?”崔鸞皺著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阿緲湊過去,殷勤地替她剝著桌上的蜜橘, 笑嘻嘻道:“管她是從哪兒來的,難道娘娘還怕她麽?娘娘可是陛下的妃子,而她無名無分的, 拿什麽和娘娘爭呢。”


    “可是……”


    崔鸞正要反駁她,外頭的宮女忽然朝殿內稟了一聲:“娘娘,貴妃娘娘來了。”


    她一下站了起來,不安道:“都這個時辰了,她來做什麽?”


    不容她細想,雲青枝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睨著她淡淡道:“怎麽,我不能來麽?”


    崔鸞訕訕地擠出一個笑來,連忙否認:“姐姐哪兒的話,臣妾自然是盼著姐姐來呢。”


    雲青枝懶得聽她說這些客氣話,轉身吩咐靈音將外頭的幾個木箱搬進來,開門見山道:“這次和談大夏送了不少珠寶首飾,我分了些出來,其他的都收進庫房裏頭了。喏,這些是給你宮裏的,你好生收著吧。”


    崔鸞一麵讓阿緲去收下,一麵悶悶不樂地撅著嘴道:“這都什麽時候了,姐姐還有閑心管這些?姐姐沒聽說麽,陛下今日,竟把一個女子送進了巒山殿的暖閣裏頭。臣妾方才不過是想去問問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倒被陛下冷著臉趕了出來。”


    雲青枝冷笑一聲:“活該。”


    “你……”


    崔鸞被她噎的說不出話,隻能氣鼓鼓地瞪著她。


    “陛下白日裏處理國事已經夠累了,晚上難得休息一會兒,你還要去擾陛下的清淨。”


    雲青枝雙手環.胸,神色淡漠,懶懶道:“你要是想知道那女子的身份,我可以告訴你,你就別再去煩陛下了。”


    崔鸞吃驚道:“你怎麽會知道?”


    雲青枝冷哼一聲:“你別忘了雲家是做什麽的。”


    崔鸞將信將疑,“那你且說說,那女子到底是什麽人?”


    “是大夏的清寧長公主。”


    雲青枝的口氣淡淡的,落在崔鸞耳中,卻如晴天霹靂。


    她震驚地往後退了兩步,愣愣地跌坐回美人榻上,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若她沒記錯的話,當年陛下被送去大夏為奴時,做的便是這位清寧長公主的寢奴。


    這件事宮裏不少人都知道,雖然不敢放在明麵上說,但私下議論總是有的,她也是無意中從幾個愛嚼舌根的宮女那兒聽來的。


    陛下,明明應該恨極了那位清寧長公主才對啊……


    雲青枝見她呆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由得蹙眉道:“我勸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別惹出什麽事來,讓陛下不高興。”


    崔鸞回過神來,一下子急了,“如今陛下房裏都有了別的女人了,臣妾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再說了,姐姐不是喜歡陛下麽?臣妾看姐姐,倒像是一點兒都不著急似的!”


    “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雲青枝冷冷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鸞香殿。


    她走下石階,不走那條被打掃幹淨的石路,卻偏偏要去踩路兩旁堆起來的積雪。


    深一腳淺一腳,踩出兩列交錯的腳印來。


    靈音抱著她的大氅跟在後麵,忍不住問道:“娘娘現在是要去哪兒?”


    雲青枝頭也不回地說:“去巒山殿,我有要緊事要與陛下說。”


    她一麵踩著雪,一麵想著方才崔鸞對她說的話。


    “姐姐不是喜歡陛下麽?”


    是,她是喜歡裴溪故,可那又如何?裴溪故不喜歡她呀。


    她本想著,就這麽一直陪在他身邊,總有一天能將他冰冷的心給捂熱。


    可是這位清寧長公主的出現,讓她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隱隱感覺到,裴溪故與那位長公主之間,似乎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糾葛。


    雲青枝歎了口氣,她本來是不想管這件事的,可卻又不得不管。


    爹爹傳信給她,說朝中那些大臣們聽說陛下在暖閣裏養了個女子,早就亂成了一鍋粥。皆說什麽新君數日不近女色,如今驟然得了個可心的美人,定是被迷了心竅了。


    且裴溪故又不曾對外言明這女子的身份,更是讓那些大臣們浮想聯翩。


    她得想個辦法止住這些不好的流言,才能穩住朝中局勢。


    雲青枝進了巒山宮,在寢殿門口停了下來,抬頭望了一眼旁邊那座小小的暖閣。


    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進去,而是對門口的宮女說道:“你進去向陛下通稟一聲,就說雲貴妃有要事求見陛下。”


    她想,陛下許是不願意旁人進這暖閣的吧。


    她等了一會兒,就見裴溪故從暖閣裏走了出來,她連忙上前道:“臣妾唐突前來,還望陛下恕罪。”


    如今天色已晚,若不是有急事,她也不會這個時辰來找他。


    “無妨,可是朝中出了什麽事?”


    “雖然陛下不願臣妾過問此事,但臣妾……還是想勸陛下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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