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什麽髒的臭的,都往你爹身上拉。”


    蘇鶴鳴都不願意把目光停下九重的身上,讓他去奪九重的舍,他還不如用水蓮藕自己做一個身體。


    這小子,小時候他娘伺候他拉屎拉尿就乖巧得像是小奶貓,一旦換了親爹上,能將屎尿弄他一身。


    二十多年了,喜歡往親爹身上摔髒玩意兒的性子還是沒改。


    陸璐微微皺眉,雖然九重確實不是個什麽好軀殼,但好歹能活著啊。


    把九重當做一個跳板也好,先暫居起來,然後騎驢找馬,總能找到一具更好的身體。


    “蘇先生,要不……您先委屈一下?”


    看著陸璐清澈明淨的眼眸,蘇鶴鳴臉上的笑容都溫和了許多,輕聲道:“孩子,別擔心,就算沒有軀殼,但是我也能用水蓮藕自己造一具身體出來。”


    水蓮藕可以塑身造體,甚至能夠承受神魂帶來的巨大的靈蘊波動,是煉化軀殼的上佳選擇。


    當初他被九重與帝君聯手暗算,靈魂脫逃,就是因為沒有水蓮藕,才無奈寄居在一個將死老者的身上。


    隻是這水蓮藕還有一個缺點——水蓮藕製造的身體隻有三五年的壽命。


    當然這件事,蘇鶴鳴並不打算與他們說。


    陸璐的眼睛微亮。


    蓮藕重塑肉身,這什麽哪吒設定啊!


    蘇鶴鳴不願再多說,直接帶著蘇舜玉和陸璐兩人往禁地走去。


    蘇舜玉見蘇鶴鳴自己有法子,便也不再廢話,身體裏伸出一條赤焰,像個鉤子似的,鉤住九重的身體,像拽著一個小尾巴一般將九重拖著走。


    靈蛇在前方開路。剩下的三人,一人是舒家的正統家主,對禁地格外熟悉,一個是來了一回,見怪不怪,隻有陸璐一個沒有見過世麵,被眼前這純白奇怪的世界嚇了一跳,手緊緊攥著蘇舜玉的手。


    蘇舜玉緊緊牽著陸璐的手,一邊走,一邊向陸璐解釋禁地的玄妙。


    一人說一句,另外一人便問一句,你來我往。二人就像幼兒園郊遊的小朋友,一路上的話就沒有間斷過。


    二人的回蕩在空曠遼遠的境地之間,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白霧散去,露出一棵極大極盛的榕樹。


    蘇鶴鳴神情嚴肅,一步步走到榕樹下,食指作刀,在手掌心劃了一道口子。


    湖水分開,一顆血珠從湖水中飄了上來。


    看著那顆赤紅的血珠,蘇鶴鳴眼眸裏是濃重的悲傷,晶瑩在眸中一閃而過,重重地吸了兩口氣,才將蘇舜玉喚至身邊來。


    在蘇舜玉靠近自己的那一瞬間,蘇鶴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血珠融入了蘇舜玉的血肉。


    蘇舜玉瞪大了眼睛,愣了一秒,下一瞬便是鋪天蓋地的震怒,“……你在幹什麽!”


    蘇舜玉麵上驚怒,手摳住蘇鶴鳴的手,狠狠地瞪著他。


    蘇鶴鳴抬起眸,“你身上隻有半身魔血,隻能一時壓製住九重。若你不想被九重噬主,你必須將你娘的血融入靈台備用,用你娘的血去鎮壓九重。”


    蘇舜玉動作一頓。


    “孩子,你娘慘死,爹我也沒有大用,替你娘報仇,唯有你能辦到。”


    蘇舜玉靜靜地看著蘇鶴鳴,這才慢慢地放下手。


    血珠完全浸入蘇舜玉的身體,無數的金光在蘇舜玉體表遛過。


    驟然得到蘇昭華的血珠,即使是蘇舜玉也有些遭受不住。他腳下一個踉蹌,若不是陸璐手疾眼快及時扶住他,蘇舜玉已經墜入湖水。


    蘇鶴鳴咧嘴一笑,“這麽一下子,就受不住了?”


    蘇舜玉麵上一僵,哼唧了半天,道:“不用你管。”


    陸璐微微皺眉,悄悄在蘇舜玉後背上掐了一把。


    蘇舜玉眼睛瞪大了一分,猛地看向陸璐,眼神頗為無辜。


    陸璐沒去理他,看著蘇鶴鳴道:“蘇先生,您方才說的水蓮藕可在何處?”


    “就在這裏。”


    蘇鶴鳴靜靜地看著腳下的湖泊,身體裏慢慢冒出淡淡的光芒,不一會兒,蘇鶴鳴的蒼老的身體就被星辰一般的靈蘊牢牢罩住。


    少時,一個黑發飄揚的人影從星辰中飄了出來。


    不,不是人影,而是魂魄。


    即便已經見過九重扮做的舒鶴鳴,但是陸璐還是被蘇鶴鳴真正的麵貌嚇了一跳。


    如簷上一捧雪,又如水中一輪月。


    蘇鶴鳴的容貌清冷高貴、如冰碎玉,就如同月上仙人。


    與九重扮做的舒鶴鳴一比,就好比是瑩瑩之火之於月華。


    蘇舜玉撇撇嘴,在陸璐的耳邊大聲道:“不過是具皮囊,男人,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


    陸璐:……


    蘇鶴鳴想要繃著臉,但看著蘇舜玉那難得流露出來的少年情態,還是忍不住笑罵道:“臭小子。”


    第81章 幼稚鬼   幼稚得隻能上幼兒園……


    “臭小子。”


    蘇舜玉耳朵一動, 微微撇嘴,眼神還是沒舍得從陸璐的身上撕下來,小聲嘀咕道:“我每日都會用香料泡澡, 我才不臭。”


    陸璐:……這幼兒園小朋友一般的口吻是怎麽回事?


    陸璐瞪著一雙死魚眼, 任由蘇舜玉緊緊地摟著自己, 做一個乖巧合格的玩偶。


    蘇鶴鳴頓了一下,有些透明的麵龐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隨後目光一轉, 看向已經掛在榕樹上的靈蛇,輕聲道:“阿靈,開始吧。”


    靈蛇吐了吐信子,豎瞳直勾勾地盯著湖水, 上一秒還頗有些呆萌的外表這一秒盡顯端肅。


    通體潤白的靈蛇盤在榕樹上,小小的光團兒從靈蛇的身體裏鑽出來,淡藍色與白色的光團兒如墜落人間的星子, 緩緩融入下方不再平靜的湖水之中。


    靈蛇慢慢地閉上眼,額間的豎痕閃爍著藍色的光芒。


    原本隻是小幅度波動的水麵開始劇烈震動起來,到最後,竟有了排山倒海般的氣勢。一望無盡如海般的湖水開始蕩漾,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風雨飄搖, 唯有水麵上那一排曲折的石板路,巋然不動。


    水波打來,被蘇舜玉一個揮手劃破,但是陸璐的裙擺還是被水花濺濕。


    濕透了的布料緊貼著腳踝,又濕又涼,有些不舒服,但是此時, 陸璐根本沒有心思去在意腳踝的那點子不舒服,她的心神已經全部被眼前場景俘獲了去。


    隻見大開的湖水慢慢合攏,淡藍色與白色的小光團融入了破濤洶湧的湖麵。


    大概在完成什麽交易,少時,一個個閃爍著蔚藍色光芒的大光團從水裏升起。


    就在此時,靈蛇的豎瞳驀地睜開。


    光團如水膜般被戳破,露出一段段潤玉般的蓮藕。


    那些蓮藕通體雪白,蓮藕本身還隱隱閃耀著微弱的光芒,那種光芒並不刺眼,倒有點像溫柔灑在湖麵上的月光。


    蘇舜玉摟著她肩膀的手用力了幾分,淡聲道:“這便是水蓮藕。”


    陸璐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蘇舜玉便自動張嘴向她科普道:“水蓮藕,是可以塑體造身的神物,因為蒼澤大陸從未有人見過,所以世人皆以為水蓮藕隻是一個杜撰的傳說。”


    蘇舜玉的眼眸微眯,看著蘇鶴鳴用靈蘊小心地將水蓮藕切割、組裝,又道:“沒想到,蘇家的家底竟然這麽深厚。”


    “也難為那條蛇了,在東吳王的地盤上,將水蓮藕這個神物藏得這麽深,這麽多年,都沒有讓東吳王翻出來。”


    舒鶴鳴的東吳王之位是他娘死後,帝君賞給舒鶴鳴的。


    那時候,舒鶴鳴不是眼前的這位。


    想到這裏,蘇舜玉眼眸往下,看了一眼被自己拖著的九重。


    東吳王得到王位,帶著舒家族人從祖地搬到了上瀾州的東吳王府。所有的寶物都登記成冊,連舒家不足為外人道的靈蛇都被東吳王知曉,更別提這個沒有靈智,不會躲藏的水蓮藕了。


    也不知靈蛇用了什麽手段,竟然將這寶物藏得嚴嚴實實。


    蘇鶴鳴終於將水蓮藕組裝成一個有腦袋又有四肢的娃娃,手指成印,古老而神秘的咒語從口中跑出。


    靈蛇一個擺尾,往下一甩,□□陣陣。


    它仰著腦袋,大嘴一張,冒出一片瘴氣。


    蘇舜玉眼眸一閃,立刻捂住陸璐的口鼻,順便再將自己的口鼻封住。


    至於那個躺在石板上,生死不知的九重,誰管他。


    瘴氣一出,水蓮藕竟像是全身生了孔似的,竟將鋪天蓋地的瘴氣吸入體內。隨後水蓮藕玉般的身體開始變得渾濁。


    吸濁氣,入凡塵。


    蘇鶴鳴睜開眸,古老的咒語停滯,手指一指,化作一道流光流入水蓮藕裏。


    一瞬間,光芒萬丈。


    陸璐承受不住這光芒,即便是緊緊閉著雙眼,耀眼的白光還是突破眼皮的阻礙,讓她覺得刺眼得緊。


    蘇舜玉將手覆蓋在陸璐的手上,自己卻是眯起眼睛直直地盯著水蓮藕中盤腿而坐的靈魂。


    “唔……”


    一聲呻/吟,九重睫毛微微顫動,被這強烈的光芒喚醒。


    蘇舜玉眼眸往下,腳往下一踩,隻聽“哢擦”一聲,九重剛剛抬起腦袋又落了回去。


    蘇舜玉“哼”了一聲,收回了腳。


    重塑身體,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塑體成功,少說也要三天功夫。


    就好比閉死關,期間必須安寧寂靜,無人打擾。


    蘇鶴鳴的魂魄進入水蓮藕的那一刻,靈蛇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豎瞳爍爍,一步不離蘇鶴鳴。


    蘇舜玉則摟著陸璐在石板上坐下。


    雖然蘇鶴鳴進入水蓮藕時什麽也沒交代,蘇舜玉還是自覺地撿起了為其護法的職責。


    這糟老頭子用那具行將就木的身體太久了,好不容易終於能自己做一個得體一些的身子,若是因為被打擾而毀了,說不定能哭出來。


    罷罷罷,好歹得了他一半的血,這份生恩還是要還的。


    兩人坐在大理石上,禁地沒有晝夜,眾人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於是隻能苦等。期間陸璐實在忍不住困意,睡了醒,醒了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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