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輪到向韓小錚敬酒時,左之涯愣了一愣,他認不出韓小錚是誰,他身邊的人也認不出,所以他便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韓小錚何等機靈,他立即先站起來,笑道:“表兄,恭喜恭喜!”


    聽了他的聲音,阿芸立即抬起頭來,當她看到韓小錚時,幾乎驚呼失聲!


    韓小錚立即道:“表嫂,願你與表兄百年好合。”


    阿芸自幼便與韓小錚在一起,對他的一言一行是再了解不過了,她不知道韓小錚出現在這種場合,是不是又有什麽鬧劇。她很擔心,因為她對現在的一切真的很滿足,對於一個普通的女人來說,找一個可靠的,並且是她所心儀的男人幾乎就是她一生的全部追求了,而她對左之涯很滿意。


    她擔心韓小錚的出現會攪亂這一切,可她又不能點破韓小錚,一則他們的童年友情使她不能這麽做,二則她也擔心這樣一來可能使韓小錚一氣之下,使出什麽手段來。對韓小錚刁鑽古怪,她是極為清楚的。


    所有的念頭,都是極快的一閃而過的。驚訝之餘,她立即麵露笑容,用一隻杯子為韓小錚倒上一杯酒,然後恭敬地遞了上來,輕輕地道:“多謝美意,今奉薄酒,略表寸心。”


    韓小錚也一笑,接過酒一飲而盡。


    左之涯道:“兄弟慢用。”


    韓小錚道:“表兄請便。”


    左之涯便領著阿芸到鄰桌去了,一切都那麽自然,誰也不會看出什麽。


    韓小錚卻從左之涯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種憂鬱與煩躁之氣,而這種眼神,他在段如煙的眼中也曾看到。


    韓小錚心道:“若是他知道段如煙已死會作如何想?”


    驀地,大堂之外響起一聲古怪的笑聲,笑聲不大,卻能將裏邊數百人的喧嘩之聲壓下去,顯得那麽清晰!


    眾人神色一變!


    笑聲一停,便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左長笑,你以為殺了段如煙,就可以掩蓋住你不可告訴人的陰謀了嗎?”


    此言一出,裏邊立即如同一鍋煮沸了的粥,一下子大亂!


    左之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而阿芸的臉上則現出驚疑不安之色!顯然,身為人媳的她尚不知自己公公的名諱,更不知段如煙是誰。


    但這滿室賓客卻是知道的,而韓小錚雖然不知左長笑便是左老爺子,但他也能猜測得到!


    誰也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會出這麽一個亂子,一時眾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韓小錚更是吃驚不小!


    莫非除了他之外,還有人知道段如煙是為他人所殺?難道左之涯的父親會是殺段如煙的凶手?


    此時,已有幾個精幹的小夥子衝出門外。


    片刻,便聽得外麵“砰砰”連響,然後便響起那些人的慘叫之聲,顯然已吃了虧!


    蒼老之聲又起:“左長笑,事到如今,你又何苦再布迷魂陣?你讓這些不諳武功之人出來,不是讓他們送死嗎?我看你還是親自出手吧。”這時的聲音似乎比原先的那次遠了些。


    一些膽大的賓客已湧出大堂,但院子裏除了幾個躺倒在地上的年青人之外,沒有任何人影。


    眾人正驚疑問,卻聽得那聲音又已響起:“左長笑,人道虎毒不食子,為何你竟不顧自己兒子的幸福,讓他成為你謀求私欲的工具?”


    眾人順聲望去,這才發現說話之人竟是站在一棵蒼鬆之上!這個人似乎全無分量,站在蒼鬆的一棵橫枝上,樹枝竟不見沉下!而他的身形則隨著風的吹拂,在樹枝上起伏搖晃,卻並不墜下!


    眾人不由目瞪口呆,以為自己遇上了狐仙!


    韓小錚夾在人群中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的心中同樣是極為驚詫!隻不過,他的心情比別人要複雜些,他希望這個神秘來客真的能將真相揭開!


    左長笑終於出來了,這是一個俊朗儒雅的中年人,他的神情中竟沒有一線惱羞成怒的樣子!眾人不由暗暗稱奇。


    左長笑朗聲道:“哪位朋友對左某有不滿之事,請君現身指教,大可不必如此躲躲閃閃。”


    鬆枝上的人怪笑連連:“左長笑,莫非你要說連我也不認識?”


    左長笑正色道:“恕左某眼拙,在下的確未曾結識過你這樣的高人,閣下武技超絕,想必是一位大俠,不知為何要為難左某?”


    那人怪聲道:“大俠?我算什麽大俠?”


    左長笑語氣一沉:“無論閣下是何方高人,總不能恃強淩人吧?在下與你並無過節,所謂能饒人處且饒人,此值正逢左某不肖之子成親之時,閣下卻從中作梗,恐怕不是明人所為之事吧?”


    眾人聽他說得有理,都暗自點頭,心中都氣惱這莫名的來客,將好端端的一樁喜事攪混了。但因為忌憚那人武功太高,所以眾人也隻是站得遠遠的喝罵對方。


    神秘來客隻是嘿嘿冷笑,並未衝過來,幾個下人便罵得更痛快了。


    左長笑道:“閣下對我有何不滿之事,可當著眾人之麵說出來,若是有什麽要求,我們左家也會盡力滿足,所謂路不平萬人鏟,哪怕閣下武功再高,也是抵不過一個理字的!”


    話中意思便是說大概你是一個想借此機會撈上一筆之人,那麽你便開個價吧。為圖個平安,左家願意花錢消災。


    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從人群中衝出,口中叫道:“哪裏來的狂徒,分明是在裝神弄鬼!”


    眾人一看,那漢子是花石城“龍虎鏢局”的總鏢頭龍在天,這人使的是一杆長槍,據說一杆槍舞得頗為不俗。


    這下子是有人高聲叫好,其中一人道:“龍大鏢頭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免得讓他壞了眾人興致!”


    龍在天從左家的仆役手中接過一杆長槍,掂了掂,用力一抖,便聽得“嗡”地一聲響,槍尖點紮如滿天繁星,立即搏得了眾人的喝采!


    龍在天畢竟是走鏢之人,江湖閱曆豐富,他知道自己這點功夫對付道上的毛賊還可以,若是對付武功卓絕的高手,可就相去甚遠了。


    可在這樣的場合中,他是惟一一個會武功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做縮頭烏龜了,他見那人竟能在鬆枝上如此輕鬆站立,輕功已遠在自己之上,所以自己這次弄得不好就可能要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龍在天慢慢地向那邊走去,眾人都靜了下來,注視著他的背影。一段並不很長的路,眾人卻覺得龍在天走了好長一段時間。


    龍在天終於在鬆樹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站定了,似乎與樹上之人說了些什麽,但因為隔著這麽遠的距離,誰也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容。


    少頃,忽見樹枝上的人如一隻黑色的鷹隼般疾撲而下,遙遙攻向龍在天。


    卻見尤在天疾撤一步,手中長槍盤旋如風,聲勢頗為駭人,眾人心中不由暗道:“這人如此淩空而下,身體全無借力之處,受龍在天這般霸道一擊,又如何閃得了?”


    正當此時,隻見那人的身子竟憑空陡轉,然後以驚人之速,飄掠至另一側,右手從一個極為刁鑽古怪的角度揮出,右腿同時一勾一送。


    然後,便見龍在天的身軀突然飛了起來,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二丈之外,方直落而下!而對方竟未落地,一個急旋,又回到了鬆枝上!


    眾人神色大變,心道:“這下龍鏢頭要吃大虧了。”


    孰料龍在天落地之時竟安然無恙!眾人暗暗稱奇。


    左長笑高聲道:“龍大俠……”


    龍在天轉過身來,點了點頭,朝眾人這邊走來,道:“對方武功太高,我不是他的對手。”言語中沒有一絲羞惱之氣,倒也不失氣度。


    左長笑忙迎上去:“多謝龍大俠出手。”


    龍在天自嘲地搖了搖頭:“他若要取我之命,易如反掌。不知左老爺子是如何結下這個粱子的?”


    左長笑正色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若是我與他之間有什麽怨仇,以他的身手,還有必要把怨恨忍到今日嗎?”


    龍在天沉思道:“這就奇怪了。”


    正在此時,忽然從東南方向傳來一陣長嘯之聲,眾人一聽,均覺心神不定,不由都有些失色!


    長嘯之聲響起時似乎是在二三裏之外,但很快已不及一裏之距!


    韓小鋒暗暗稱奇,心道:“即使騎著一匹快馬,也是沒有這麽快的,不知這是人還是神。”今天接連二三地發生了這麽多的怪事,讓他應接不暇!


    轉瞬間,長嘯之聲已在左家大院院外響起!


    眾人沒想到這一次又是奔左家而來的,先前這人左家已應付不了,再來一個高手,左家豈非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呢?心中都為左長笑捏了一把汗,同時又在心中嘀咕:“不知他們會不會殃及池魚?”


    卻見鬆樹上的神秘人物突然如一支利箭般直射而出,向長嘯聲響起的反麵方向掠去!速度快得讓人疑為天人!


    就在此時,長嘯聲已響在左家大院內,一個白色的人影掠空而過,快如淡煙!


    在那一瞬間,眾人已看到這個白色人影竟是蒙著臉,他所掠向之處,正是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轉眼間,兩個人全沒了蹤影!


    眾人麵麵相覷,似乎一時無法從這樣戲劇性的變化中醒悟過來,為何黑衣人聽了白衣人的長嘯之聲後要立刻走脫?黑衣人是誰?白衣人又是誰?


    一切都是那麽的神秘莫測!


    但無論如何,一場禍事總算避免了,大家都不由鬆了一口氣,唯有韓小錚卻還深深地陷於沉思之中。


    婚禮可以繼續進行了。


    忽然,有人驚叫起來:“新郎呢?新郎去了什麽地方?”


    聲音不大,卻驚動了所有人!當人們分頭尋找了一陣之後,終於斷定新郎失蹤了!


    今天真是怪事迭出!


    幾個左家年長的人在耐心地問新娘,新娘先是一味地哭泣,好半天,她才斷斷續續地說了個大概。原來神秘的黑衣人出現之後,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黑衣人吸引過去了,而左之涯卻變得極為煩躁不安,當龍在天出手時,左之涯對阿芸說他去後院有點事,阿芸見他神色有異,本想勸止,可又羞於開口,沒想到他去了後院後,竟久久未歸……


    說到這兒,阿芸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一半是嚇的,一半卻是為左之涯擔憂,畢竟,她也算是左之涯的人了,何況左之涯在她心中的分量已是那麽重!


    好端端的一樁喜事被攪成這個局麵,眾人都極為惋惜,不由暗恨黑衣人居心叵測。巴不得白衣人趕上黑衣人,然後再好好教訓他一番。


    左家的幾個年輕的本家子弟各自領了一批人,開始四處尋找左之涯。而一些遠親見此情形,知道再呆下去也沒多少意思了,便向左長笑說了些慰藉的話,紛紛告辭了。


    人很快少了六七成,左家一下子顯得冷清下來。


    阿芸已被幾個老媽媽勸回洞房中,紅燭依舊,可新郎卻已不在,阿芸止不住又落下了淚。


    按理,像韓小錚這樣的遠親,早該離去了,可他卻還是呆在那兒。左長笑很快便注意到這個陌生的半大年輕人,他顯然有些驚訝地道:“這位小兄弟是……”


    未等韓小錚回答,邊上已有一個人道:“這位是枯水鎮趙半成的公子。”正是迎賓之人所言。


    左長笑看了看他,頓首道:“原來是趙公子,幾年不見,已是長成小夥子了,不錯,不錯,令尊為何不來?”


    “我爹身體欠安。”韓小錚站了起來,緩緩地道:“我能找到表兄。”


    左長笑神色一變,然後驚喜交加地道:“真的?”


    韓小錚平靜地道:“表兄的失蹤,顯然與黑衣人的出現有關,而黑衣人所言的核心內容,無非是說出了一件事,那便是段如煙的死!至於段如煙是什麽人,在什麽地方,我卻不知,不過,我可以斷定表兄一定是為這個名叫段如煙的人而失蹤——或者說出走的。”


    左長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而他身邊的人則更加尷尬,都拿不滿的眼神來看韓小錚,韓小錚卻故作不知。


    左長笑苦笑了一下,道:“不瞞趙公子,黑衣人所說的段如煙,乃一風塵女子……”


    韓小錚一臉的歉意:“原來那黑衣人是在信口雌黃,胡編亂造,想要汙陷好人……”


    左長笑搖了搖頭,道:“這也並非完全是空穴來風,我那不孝之子與這段姓女子之間,的確有一段孽緣……哎,都怪我教子不嚴……可我又如何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何況,至今還沒聽說有什麽女子被殺麽?”


    韓小錚心中一動,暗道:“不錯,怎麽到現在還沒有聽到段如煙的死訊傳開?按理像這種事,一向是傳播得極快的,無論她是自殺也好,他殺也好。”


    這其中,是不是又藏有什麽古怪?


    隻聽得左長笑接著道:“沒想到趙公子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明過人,趙老哥有福氣呀……趙公子的意思是說應該去段如煙所在的地方找一找我那不肖之子?”


    韓小錚緩緩地點了點頭。


    左長笑歎了一口氣道:“按理他應該要浪子回頭了,不過趙公子所推測的也有些道理。


    趙公子,我的幾位侄子已分頭出去了,剩下的全是些老弱之人,如若趙公子願意的話,便帶上幾個人去‘春風得意樓’看一看,若是見到了我那不肖之子真的在那兒,你就叫人將他的腿打斷!”


    左長笑說得極為懇切,絲毫無做作之態。


    韓小錚一愣,心道:“怎麽會盼上這份差事?”但他知道這個建議是自己提出來的,現在便不好拒絕了。


    當下,他便很爽快地道:“既然左叔叔這麽信得過小侄,那麽我就鞍前馬後跑上一回了。”


    左長笑道:“有勞趙公子了。”


    韓小錚忙道:“左叔叔怎麽如此客氣?我是少不更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若是錯怪了表兄,還請左叔叔高抬貴手,莫打斷我的腿才好。”


    言罷,他便帶了左長笑給他選的幾個人,向“春風得意樓”走去。


    走著走著,他越想越不對勁:為什麽左家還有那麽多人在卻偏偏選中我?他說其他人都是老弱之人,可現在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卻個個精壯,一雙眼睛都賊亮賊亮的。再說這次隻是去找人,又不是打架,要分什麽年輕與老弱?


    想到這兒,他便多了個心眼,在路上問了好幾次路,打聽去“春風得意樓”的路線,其實他去過一次之後,早巳把線路記住了。


    越走近“春風得意樓”,韓小錚心中不安的感覺就越甚,當他聽到女子嘻笑之聲時,他的手心開始冒汗了。


    潛意識告訴他如果就這麽進“春風得意樓”,那一定是一個錯誤,盡管他說不出理由。


    他一皺眉,轉身對身邊的人道:“不好,有點內急,諸位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卻有一個人跟了過來,道:“同去同去!”


    韓小錚在心中罵了一句:“去你媽的!”


    見甩不開左家的人,韓小錚暗暗心急,無奈隻好繼續向“春風得意樓”走去,他在心裏嘀咕著:“若是曲小月發現,她的銀兩少了,一把揪住我,那該如何是好?


    罷罷罷,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由他去吧。”


    像韓小錚這般年紀的客人並不多見,所以韓小錚一進“春風得意樓”,幾位女子及老鴇就認出他了,都在想這小子早上還忸忸捏捏的,玩了一次之後,沒過一天就又上門了。


    韓小錚當然知道她們在想什麽,所以一進門就大聲道:“我是來找人的!”


    說完這話之後,他心中突然有一道靈光閃過。接下來老鴇勢必會問找誰,而自己一旦說出左之涯的名字,不是有損左家的聲望嗎?雖然以前左之涯也常來這裏,但畢竟今天是他成親的日子,若是這樣的日子他也來風月場所,未免太荒誕了。


    左長笑難道沒想到這一點嗎?


    老鴇道:“不知公子要找什麽人?”


    韓小錚道:“你附耳過來。”


    老鴇上前幾步,韓小錚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些什麽。


    老鴇一個勁地搖頭:“不,他不在這兒,不瞞這位公子說,我們的段姑娘已尋了短見,所以左公子是不會來的,何況,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嗎?”


    韓小錚幹咳兩聲,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就告辭了。”他之所以放棄進一步查找,自然是為了顧全左家的麵子。


    等他這一行人回到左家時,天已擦黑了,其他各路人也相繼回來,都未找到左之涯,一種不祥的氣氛開始在整個左家彌漫開來。


    此時,左家來客已隻剩下四五十人,而且其中有一部分是本城的,用過晚飯,大都告辭回去,唯有幾個左長笑的至交留了下來,一同商議尋左之涯的事情。


    韓小錚是“遠客”,所以被留了下來,韓小錚也未曾作過多推辭。


    用過飯,他便被引到一間廂房,仆人為他點了燈,鋪了床,又端來洗漱之水,便告退了。


    韓小錚掩上門,一個人怔怔地坐在那兒,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想,他覺得今天所經曆的一切都透著一股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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