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那店小二說他是老饕倒不全是謊話,至少叫的這些菜確實都相當不錯。就連喝的酒,也沒有一壺是十年以下的。


    “雁雁你吃這麽多,胃不難受嗎?”孟陽見廖雁胃口大的出奇,不禁擔心。


    “這叫吃飽了好上路,”廖雁漫不經心地說著叫人心驚膽戰的話,“還不知道下一頓在哪兒呢,現在能吃自然要多吃些。”


    浪跡江湖,居無定所,就注定了不能像尋常人家那樣安安穩穩一日三餐。


    或者說的更不好聽一點,刀劍無眼,江湖險惡,誰又能保證自己吃的這一頓不是最後一頓呢?


    實在別人手裏已經夠倒黴了,若再當個餓死鬼,豈不是慘上加慘?


    用過飯後,白星把自己身上的銀子和珠寶全都掏了出來,遞給孟陽,“你留著。”


    孟陽怎麽聽都覺得這話不吉利,“我不要。”


    白星直接把東西丟在桌上,認真道:“我一時半刻未必回得來,萬一什麽時候城中真的亂了,有錢還能買條命。”


    裴懷一聽這話,竟莫名有些心虛,一時間他都懷疑這姑娘是不是有讀心術了。


    因為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先後擬定了多個策略。


    如果能用白星這支奇兵退敵自然是好,如果不能,也可以堅持到泰山派等那幾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來主持大局。而萬一的情況就是:這兩種方法都不奏效,那麽他就不得不采取最後手段,入城。


    真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他會用獨門絕技將大當家護送入城……


    正如朝廷不管江湖事,江湖之人也很少敢跟朝廷正麵對抗,那些人絕對不敢在一州城池之內作亂,所以隻要袁明能夠順利入城,就等於獲得了一線生機。


    但這實在是下下之策,隻要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用的,大當家恐怕也不會同意。


    因為這個法子也有一個最致命的弱點:作為江湖中人,最後卻要靠朝廷威懾保命,恐怕袁明日後的名望要一落千丈了……


    那邊白星和孟陽推了幾個來回之後,後者終於讓步,不過還是堅持聲稱隻是暫時代為保管,“你快點回來啊,我拿這麽多錢,心裏好不安的!”


    孟陽又把自己的手*弩和做好的幾百支箭一起遞給她,“既然我在城裏,恐怕一時半刻也用不到,你拿著防身吧!”


    白星略一猶豫就接了,又做主讓孟陽收拾行囊,今天立刻搬到距離州衙最近的客棧裏去。


    放眼整座州城,再沒有比那裏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果不是沒有門路,她簡直想讓孟陽直接住到衙門裏去!


    三人吃飽喝足,裴懷又打包了許多藥材和吃食,當即出城而去。


    其中就有一樣剛才他嚐著不錯的水晶大肘子。


    唉,大當家被圍困這麽多天,肯定受苦了!


    廖雁見他馬背上有個出奇巨大的包袱,大略是一堆杆子和一堆布,像盾牌又比盾牌大,像兵器又比兵器輕,忍不住好奇道:“這什麽?”


    裴懷本能的摸了摸那包袱,神色間十分珍重,“寶貝。”


    廖雁嘖了聲,“不想說算了。”


    守城侍衛對視一眼,“你在這兒看著,我去回稟知州大人!”


    白鷂子、折翅雁連帶剛入成沒多久的黑風鏢局二當家一起出城去了,顯然要有大動作。


    三人一路縱馬疾馳,路邊景致飛速掠過,哪怕已經有枯草萌出新芽,藤蔓生出野花,誰也沒有多瞧一眼。


    蘭和山穀位於綏山州城西數十裏外,前朝曾經是一片礦山,後來礦產耗盡之後便被廢棄,地形崎嶇且複雜,內部寸草不生鳥獸皆絕,根本無法補給。


    袁明和幾個親隨已經被困在裏麵五六天,哪怕就算沒受傷,再過兩天耗也耗死了。


    顯然,紅枝鏢局那邊打的也是這個主意,所以白星三人到時,眾人竟都在吃喝玩樂,守衛並不森嚴,儼然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


    黑風鏢局在本地沒有分部,消息雖然傳出去了,但援軍最快也要後天才到,裴懷本人是恰巧就在附近辦事,一連累死三匹好馬晝夜兼程才提前趕到的。


    由此可見,也是天無絕人之路、人算不如天算,若非他突然有事外出,第一時間接到消息排兵布陣,紅枝鏢局的奸計就要得逞了。


    “站住!”有圍著篝火的嘍囉聽見疾馳的馬蹄聲,立刻提刀起來查看,“紅枝鏢局在此地辦事,識相的就趕緊繞路!”


    不過是一支南方勢力,竟也敢在我北地發號施令!


    裴懷聽得牙關緊咬,雙眼噴火,才要說話,就見前麵約莫半個身位處的白星突然掏出手/弩,抬手就射。


    但見三支箭矢依次飛出,嗖嗖嗖劃破空氣,直接將攔在最前麵的三人給放倒了。


    篝火後麵的人還沒回過神來時,白星和廖雁就縱馬衝入人群,鐵蹄直接踏翻火堆,將燒得通紅的柴火濺得到處都是。


    不少人都被燙傷,又見那兩匹寶馬神駒高高揚起兩隻前蹄,竟是要與人不死不休的模樣,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喊疼,立刻帶著滿身火星就地打滾。


    有人跑得稍微慢了點,就已經被阿灰和大黑馬踩在腳下,但聽得骨骼斷裂聲不絕於耳,眨眼工夫就有三四人被放倒,橫在原地七竅流血,眼見著是不行了。


    白星單手控韁,一手持弩,將口中咬著的另外三支箭矢依次放入,再次抬手對射。


    噗噗噗!


    三聲破空之聲過後,又是三人躺下。


    紅枝鏢局策劃許久,正打算此次將袁明置於死地,所以除了二三十位好手之外,又以金銀招募一大批亡命之徒。


    可沒想到白鷂子招呼都不打一聲,上來就打,登時使得分布在此處的三四十名嘍囉折損過半。


    不少想渾水摸魚發筆橫財的嘍囉都嚇壞了,連滾帶爬躲到一邊瑟瑟發抖。


    不是說白鷂子用刀的嗎?怎麽還有飛弩?!


    白星和廖雁一動,裴懷稍後一步也緊跟而上,抽出長劍奮力劈殺。


    援兵都如此賣力,他更沒有藏拙偷懶的可能。


    話說回來,他的功夫也不過比那些嘍囉稍強一點罷了,想藏也沒得藏。


    越是關鍵時候,越能考驗人。


    不中用的嘍囉們死得差不多後,紅枝鏢局請來的高手們也差不多回過神來,先砍了兩個想臨陣脫逃的,又威逼利誘一回,便已經漸漸穩住局麵,開始組織人圍堵反攻。


    他們三五十號人,卻被三個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這麵子要是不找回來,日後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他娘的,”一個用長斧的光頭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道,“不過就是兩個乳臭未幹的小鬼,還有一個半吊子書生,怕什麽!”


    “就是,給老子上,砍死了重重有賞!”


    “本事不大,廢話不少!”廖雁冷笑一聲,反手抽出長短雙刀,用力打出一團火花。


    此時大家已經認出他們的身份,再聯想起往日江湖上的事跡,不覺膽寒。


    但凡在江湖上混了幾天的人都知道,這混江湖並不看年紀大小,全憑本事說話。


    白鷂子和折翅雁年紀是小,可名頭大啊!


    為什麽?


    還不是殺出來的?


    銀子雖好,可也要有命花才行……


    恐懼是會傳染的,眼見有人露怯,那拿斧頭的大漢罵了一聲,直接上去就是一斧,將那人來了個一斧兩斷。


    血水衝天而起,將他的腦袋都染紅半邊,宛若殺神。


    “怕個球!”他吼道,“給老子殺!”


    眾人吃了這一嚇,哪裏還敢起逃脫的心思,隻好強打精神,齊齊吆喝著朝白星三人攻來。


    是啊,臨陣脫逃活不成,可他們這麽多人,打起來也未必會輸啊!


    兵器講究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白星的斬馬/刀合並後足有一人多高,最適合馬戰和中遠距離作戰。阿灰又是一匹悍不畏死的野馬,兩人當真是合作無間。


    隻是裴懷和廖雁就不那麽碰巧了。


    兩人的兵器都走近身戰路線,騎馬打仗非但沒有任何優勢,反而容易遭人砍馬腿,於是衝鋒過後果斷滾鞍落馬,齊齊往馬身上一拍,令座駕先一步衝出去,自己正式開始近身格鬥。


    一時間,隻聽得喊殺聲、兵刃磕碰聲、刀劍入肉聲四起,空氣中漸漸彌漫開濃鬱的血腥氣。


    其中有個使鏈刀的十分惱人,站在外圍默默等待機會,稍不留神就是一甩子。


    長鏈前段就是雪亮的刀鋒,擦一下就是個血窟窿。白星正專心對付身邊的敵人,心中突然警鈴大震,本能地後仰,下一刻就見刀刃貼著臉頰擦過,斬斷一縷鬢邊碎發,在她腮上劃出一道血痕。


    長鏈去勢不減,碰到斬馬/刀後猛地轉了幾圈,死死纏住。


    那使鏈刀的人大喜,腰腹發力大喝一聲,猛地往後一拽!


    重心不穩的白星頓時晃了幾晃,斬馬/刀猛地向外飛了幾寸,驚出她一身冷汗。


    好在她反應極快,當即借力向前探身,左手食指在斬馬/刀的刀杆上用力一按,就聽哢嚓一聲,長刀瞬間化為兩段,纏繞其中的鏈條嘩啦啦落下,倒是把那個使鏈刀的晃了一個踉蹌。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白星一拍馬背飛身而起,右手短刀斜劈過一人胸膛,左手短棍再次纏住半空中的長鏈,落地後穩穩踩住,左右腳依次斜踩,用身體將鏈條死死纏住。


    那使鏈刀的人一看,心中咯噔一聲,想趁她還沒站穩奪回兵器。


    誰知白鷂子雖然是個身形纖細的年輕姑娘,力氣竟大得驚人,那人死命扯了幾下,死活沒拽動!


    不妙,不妙!


    兵器和工夫是江湖人保命的兩樣本錢,如果兵器收不回來,豈非自斷一臂?


    那人對上白星閃著寒光的藍眼睛,宛如直麵妖邪,不自覺心頭一顫,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竟大吼一聲,使出吃奶得勁兒跟她對峙起來。


    白星嘴唇緊抿,使出千斤墜的功夫,當真穩若泰山。


    眼見旁邊有人想要趁機偷襲,她直接抬起右手,將短刀以投擲暗器的手法丟了出去,同時左腳往地上一撩,左手一伸,就將鏈刀抄住,伴著一道寒光抹過來人脖頸。


    噗噗兩聲輕響,使鏈刀的那人胸口紮著一支沒柄短刀,一聲不吭仰麵倒了下去,而偷襲的人也捂著脖子,帶著染紅了的半邊身體歪倒在地。


    危機已解,白星抖下身上的長鏈,去鏈刀主人身上取了短刀,隨手往他身上抹了幾下,兩手對接後一擰,又是一杆雪亮的斬馬長刀!


    蘭和山穀共有大小四個出口,紅枝鏢局請來的二三十好手也分作四隊,各自帶領幾十嘍囉分別把手。之前裴懷曾想過獨闖,奈何本事不濟,隻好暫時放棄。


    此番有如狼似虎的白星和廖雁相助,前後不過半個時辰,這群人便已死傷一地,再無還手之力。


    最開始放狠話的持斧光頭被廖雁重點照顧,按在地上打斷四肢,又大肆嘲笑一番之後,這才給了個痛快。


    白星倒沒有虐殺的喜好,對那些受傷的也不趕盡殺絕,隻是叫他們滾蛋。


    “若讓我知道誰通風報信,”她陰惻惻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小心自己的家小!”


    四個據點之間分別距離不等,又因為下雨,本就崎嶇的道路更加難行,隻要沒有人通風報信,他們就能休息一段時間,說不定還能搞一搞二次偷襲。


    幾名好手早就死透了,流出來的血把地上積蓄的雨水都染紅,剩下僥幸保住性命的嘍囉們早就嚇得肝膽俱裂,哪裏還敢有別的心思?


    終究是一群為財而來的烏合之眾,遠見有逃命的機會,不由喜得渾身發癢,爺爺奶奶胡亂叫了一場,相互攙扶著四散而去。


    一場惡鬥過後,裴懷身上已經添了幾處新傷,就連白星和廖雁也相繼掛彩。


    好在兩人傷勢都不算重,隻是經曆一番車輪圍戰,體力消耗的厲害,須得休息一番才行。


    一擊得手,裴懷感激不已,心中信心大增,連連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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