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齊吸了吸口水,快刀斬亂麻,當下決定一家一家吃過去。


    大清早的,先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麵開開胃,連湯帶水下去,從裏到外透著舒坦;


    光吃麵不夠,那好辦,從隔壁家叫兩個白糖芝麻燒餅,外殼酥得掉渣,裏頭的白糖晶瑩剔透,合著芝麻一起咬,又香又甜。


    什麽,還有胃口?那可太妙啦,斜對過秦三叔祖傳鋪子炸的撒子那必須得嚐嚐!一條條跟姑娘的大辮子似的,都用油糖搓起來,彎成一盤一盤的,炸到金黃酥脆好時候撈出,微微放涼後掰幾條下來,嗨,好吃得都說不出話來!


    吃得膩味了,不要緊啊,來碗水蒸蛋呀,一碗一碗嫩生生的,泛著盈盈水光的淡黃色多好看呐,簡直就跟野地裏開的花兒似的。


    直接這麽用勺子吃可以,若有耐心的,可以用店家提供的小薄木片,一下下將平整光滑的蒸蛋劃成棋子塊兒,澆幾勺特製醬汁進去,扶著碗邊猛地一轉,那淺褐色的醬汁就都滲入縫隙中,隻留下一團波斯菊似的紋樣……


    三人吃了個肚兒圓,打著飽嗝,隨著人群艱難前行。


    嗨,邊走邊消化吧。


    要不怎麽說年輕就是好呢,一行三人才走了半條街,就覺得肚子已經不那麽飽脹了。


    然後再看見街邊亮晶晶的冰糖果子,得了,又走不動道兒啦。


    山楂做的冰糖葫蘆沒什麽稀罕的,可那指頭肚大小的小山藥蛋串串,您吃過嗎?又粉又麵,帶著一股淡淡的異香,裹上一層水晶般的冰糖殼子,用牙尖兒輕輕一碰,哢嚓嚓碎成一片。


    多甜呐!


    來都來了,不看花燈怎麽成?


    興高采烈的三人在人潮中被擠得東倒西歪,腳都不知被踩了多少回,可一點兒都不生氣。


    多有趣,多好玩呀!


    此時天光大亮,彩燈早已熄滅,隻待夜幕降臨時再次燃起。按理說彩燈不亮,就等於失了八分魅力,但人的高興勁兒上來,自然看什麽都歡喜。


    湊得近了,看看上頭精致的畫兒,摸摸那些柔滑的流蘇……不也挺有趣兒的麽!


    老遠看著那魚躍龍門的彩燈就夠大了,可等真到了近前才覺出另一份震撼來。


    老天爺,這可真大!


    三人忍不住後退幾步,努力仰起脖子來看,這才勉強看到頂端的鯉魚須須。


    就它的一隻眼睛,幾乎都趕上人腦袋大啦!


    廖雁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喃喃道:“這得成精了吧?若是燉一鍋糖醋鯉魚,得吃多少天啊?”


    孟陽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本能地四處觀望,見大家都忙著說笑,無人注意這邊才安心下來。不過到底嚇出一身冷汗。


    他趕忙壓低聲音道:“雁雁你瘋啦,在這裏說這樣的話,當心被打哦!”


    多好的兆頭呀,沒瞧見那麽多虔誠的學子在叩拜祈福嗎?


    你這還要燉了……


    廖雁桀桀怪笑,渾不在意道:“這就是閑的,沒用!什麽文曲星君的,想來那老倌兒隻有一人,天下讀書的卻千千萬,這個也求他,那個也求他,顧得過來嗎?考得上的就是考得上,考不上的跪破膝蓋也白搭……不然還讀什麽書,都去寺廟裏跪著算啦!”


    他越說越起勁,越說越大聲,終於引得旁邊幾個口中念念有詞的學子注意。


    對方不禁憤然道:“你這廝,好生無禮!”


    “嘖嘖,連句實話都聽不得……”廖雁笑嘻嘻道。


    那幾個書生被氣了個倒仰,一張張臉鼓得通紅,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罵人,卻又礙於情麵張不開嘴。


    孟陽看得一陣頭大,忙跳出來打圓場,“幾位仁兄,莫氣莫氣,這心誠則靈,心誠則靈嘛!”


    見那幾人尤餘怒未消,孟陽又將兩隻手一拍,煞有其事地順口胡謅道:“哎呀,我管幾位仁兄印堂發紅、金光大盛,實乃大大的吉兆啊,想必此番必定榜上有名!”


    那幾人見他也是書生打扮,當下便有幾分喜悅,“當真?”


    孟陽連連點頭,又做了個大揖,“小生在此提前恭喜啦!”


    一番吹噓過後,終於哄得那幾人眉開眼笑,歪歪斜斜地往遠處去了。


    白星看著孟陽的眼神十分複雜,仿佛在看一個信口雌黃的神棍。


    廖雁抱著肚子笑了一通,抹著眼淚道:“你這書呆,哄他們作甚,該考不上還是考不上!”


    他早已聞到那幾人身上有酒氣,所以尤其不屑。


    科舉在即,既然自己心裏沒底,更該閉門苦讀才是,偏他們自己不好生努力,出來喝酒吃肉瞎逛噠,到頭來又要把希望寄托在什麽虛無縹緲的鬼神身上……


    何等滑稽!


    孟陽知他脾性,也不強勸,隻是笑眯眯抄著手道:“罷了罷了,人各有誌……再說了,不過幾句好話而已,哄得他們高興,化解一場紛爭也值了。”


    廖雁嗤笑出聲,“看老子三拳兩腳……哎呀!”


    白星直接從後麵踢了他一腳,“惹事精!”


    廖雁原地跳起,追著她跑了三條街。


    孟陽看得拍手大笑,提著袍子在後麵攆,累得不行。


    三人也不知鬧了多久,實在跑不動了,就地找了一家茶館吃茶。


    可巧外麵就是一個耍把式賣藝的,一個漢子赤/裸上身,手提兩把綁著紅綢子的樸刀,在身前炸開兩朵銀花,舞得呼呼生風。


    無數圍觀百姓爆出山呼海嘯般的叫好聲,一時銅錢紛紛如雨下。


    孟陽拍得巴掌都痛了,也跟著叫好。


    卻見廖雁又撇撇嘴,“也沒什麽。”


    白星瞅了他一眼,覺得這人真是欠揍,又有點吵,“那你上。”


    “上就上!”廖雁梗著脖子道。


    說罷,他也不顧孟陽的阻攔,徑直從茶館二樓翻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奪了賣藝人的樸刀,自己竟在場上耍弄起來。


    他的本事自然要比這些耍把式賣藝的半吊子強不知多少輩,一時但見銀龍洶湧,發出嘶嘶的破空聲,輾轉騰挪令人眼花繚亂,活像插了翅膀飛起來一樣。


    原本耍把式的漢子都傻了,心道這誰啊?


    可短暫的沉默過後,隨時而來的確實震耳欲聾的歡呼。


    一時畢,廖雁站在人群中央,沐浴著鋪天蓋地的銅錢雨,得意地朝白星和孟陽飛了個眼兒:老子牛不牛?


    後兩人對視一眼,都默默地縮回脖子。


    我們不認識這傻子。


    第84章 二更


    白星已經好久沒玩的這麽盡興了, 直到夜深返回客棧,她還戀戀不舍的趴在窗邊,怔怔眺望著樓下的燈火。


    街上的燈籠在燃燒, 一黑一藍的眼睛也在燃燒, 裏麵映著灼灼的光,仿佛兩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這家客棧的位置很好, 無數喧鬧的人群從門前走過,留下歡聲笑語。隻需推開窗子, 就能看見綿延幾條街的璀璨燈火。


    總有些人熱衷於散場之前的狂歡, 眼下已是正月十六的深夜, 再有不到一個時辰, 一年一度的上元節廟會就會結束,所有的熱鬧和喧囂將會在一夜之間散盡, 同時也為新年劃上一個句號。


    白星忽然有點惆悵,是一種極致的熱鬧過後的惆悵。


    這種感覺剛一上來,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太過豐富,太過細膩, 又太過陌生。


    反正不太像是以前的她會有的感想。


    “唉, 真遺憾, 要結束了呀。”孟陽挨著她坐下, 也用同樣的姿勢趴在窗口, 幽幽歎了一句。


    白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忽然有點激動, 忍不住很小聲的問:“你也覺得遺憾嗎?”


    孟陽點頭,“當然啦!”


    說著又歎了口氣,“就好像看花開一樣, 開的時候固然歡喜,但等它們轟轟烈烈的時候,卻忍不住覺得害怕……有時候我甚至會忍不住想呀,究竟是這樣由盛轉衰的好,還是一直平平淡淡的好。”


    白星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猛烈跳動了一下,原本有些模模糊糊的東西,現在如同被人擦去了隔著的水霧,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是呀,她就是這麽想的呀,隻不過苦於無法開口。


    但是現在卻有人替她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多奇妙哇!


    他們分別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可此時卻擁有了一樣的想法……意識到這一點後,連她周身的空氣仿佛都更柔軟了些。


    “啥玩意兒遺憾不遺憾的?”廖雁嘴巴裏咬著一隻冰糖葫蘆,手裏還捏著一個酥油餅,邊說邊走過來,也從他們身邊擠著往窗外看了一眼。


    然而他什麽也沒看見。


    “星星,你就是讓這個狐狸精書呆子弄壞了,整天想七想八的……”他癟了癟嘴,上麵一圈兒酥皮渣滓嘩啦啦直掉。


    “你這叫朽木不可雕。”白星難得損了他一句。


    “幾位,”客棧的夥計出現在門口外,輕輕敲了一下房門,“下麵有個黃賴子說來找一位白姑娘,您看?”


    黃賴子就是之前那個被廖雁脅迫幫著給打聽消息的扒手。


    白星點點頭,“讓他上來吧。”


    一連幾天沒消息,今天卻突然過來,說不定是有宋老大和馬老二的信兒了。


    來的果然是黃賴子,傳的也果然是宋老大和馬老二的信兒。


    “白姑娘,兩位爺,小人這幾天帶著幾個兄弟不吃不喝盯著各個門口,總算打聽著一點蛛絲馬跡。”


    大約是不想丟了這筆大買賣,黃賴子在來之前還特意收拾了一番,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穿的也是幹淨的棉布衣裳,若非眉宇間依舊有一絲猥瑣,簡直跟之前那個扒手判若兩人。


    廖雁就衝他揮了揮沾滿油花的拳頭,“有屁就放,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小心老子打死你。”


    本來黃賴子就想討個好,沒想到廖雁直接不吃這一套,頓時嚇得縮了縮脖子,搓著手道:“是是是……”


    黃賴子還真不笨,上一回拿了白星的銀子之後也沒藏著掖著,而是咬牙狠心點了幾個機靈的小混子,撒出去各路探聽消息。


    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可人多就不一樣了。幾天下來,還真有了點線索。


    前段時間黑風鏢局和紅枝鏢局兩家鬧得太凶,大半江湖都聽到風聲,也有不少想渾水摸魚占便宜的人過來,想看看能不能摻一腳,其中就有宋老大和馬老二。


    他們兄弟的仇人就在這座城裏,若能隨便幫其中一個鏢局的忙撈一筆,然後再手刃仇人,豈不是一舉兩得?


    兩人聽到風聲就往這邊趕,奈何緊趕慢趕沒趕上,當時就氣壞了。


    他們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好,是不少州府的通緝犯和重點關注對象,就直接沒進城,而是選擇在城郊的一家小客棧歇腳,順便打探消息。


    後來得知黑風鏢局的奇兵就是白星那小娘皮,複又歡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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