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回阮府,阮林春便得知一個不幸的消息,那位四妹妹不慎把從她這兒借的瓷器摔壞了,連一夜都沒撐過去。


    阮林紅嚇得六神無主,又怕阮林春過來興師問罪,隻好先到阮林絮房中躲一躲——大姐姐最是賞罰分明,何況林芳年底就要出閣,諸事繁瑣,阮林紅不敢去煩她。


    倒是阮林絮一向對她最為袒護,無怪乎阮林紅將此地視為避風港。


    彼時阮林絮正柔聲安慰這位小妹妹,“什麽大事,瞧你跟個慌腳雞似的!有什麽誤會解開了便好,二姐並非不近人情之人,何必怕她呢?”


    阮林紅抓著她的衣裳嗚嗚咽咽,“我真不是有心的,我也不曉得那隻貓兒怎麽會衝了過來,一下子沒拿穩,就……二姐姐還逼我立了借契,倘若她告訴母親……”


    阮林絮心中暗喜,麵上卻道:“那正好,讓她去跟二伯母要好了,我就不信她敢當麵對質!”


    話音未落,就見阮林春大步進來,冷笑道:“阮林絮,你就是這麽教妹妹的?”


    阮林絮被逮了個正著,難免尷尬,訕訕道:“二姐,你來了。”


    就連阮林紅也規規矩矩起身向她行了一禮——這大概是有生以來頭一回。


    阮林春抱臂睨著她,“犯了錯不思悔改,卻一味逃避責任,林紅,這便是阮家的家教麽?我不信二伯是這般教導你的。”


    阮林紅畢竟是個小孩子,哪受得了這樣重話,嘴一撇,兩行眼淚便滾落下來。


    到底是自家地盤,阮林絮不得不出麵,陪笑道,“二姐,她已經知錯,你又何必疾言厲色?當心嚇著孩子……”


    阮林春冷冷望著她,“你別光替她分辯,你的賬還沒算呢,四妹損壞了我的東西,按照字據,便需償還現銀若幹,她自己付不出,自有長輩代勞,要你操什麽心?”


    阮林絮神色一變,對方這樣咄咄逼人,饒是她耐性再好也經受不住,當下也顧不得什麽風度,漠然道:“既如此,就由我替四妹賠償,總行了吧?”


    誰知阮林春似乎就等著她這句話似的,莞爾一笑,讓紫雲將借契取來,“這可是你說的。”


    等阮林絮看清上麵的數額,方才的傲慢便消失無蹤,嘴更是張大得幾乎能塞下一個鴨蛋。


    五百兩!她怎麽不去搶?


    第9章 .  驚雷   青天/白日的,你咋咋呼呼做什麽……


    阮林絮吃驚過後重回冷靜,不可能,一隻瓷杯而已,就算再上等的青瓷彩釉,哪用得上五百兩銀子,阮林春必然是在訛她!


    阮林春看她一臉的不服氣,也不動怒,隻慢理雲鬢道:“莫忘了,程世子送我的青瓷是一套,如今別看缺了一隻,整套的價值便都毀了,你說,我出的價錢算不算公道?”


    阮林絮:……


    她倒忘了這茬,但看阮林春平日的模樣,對那套器皿並不見得多麽寶貝,怎會輕易借給人賞玩,保不齊是故意設計——猜著她會幫那蠢丫頭出頭。


    難不成明知是圈套還往裏鑽?


    五百兩畢竟不是小數目,阮林絮本想撂開手不管,讓她們看著辦好了,然而阮林紅卻緊緊抓著她的手臂,如一條藤蘿般依附著她。


    想起自己平時苦心經營所得的好人緣,若這會子撒手不管,一切努力便將付諸東流。


    阮林絮隻得咬一咬牙,“行,我認。隻是我手頭的現銀不足數,先給你二百兩,餘下的慢慢再還。”


    說罷開箱籠取出兩張麵額不菲的銀票,那還是進宮時月貴妃賞的幾枚官錠,被她拿去錢莊換成票子,以備不時之需的——如今卻都打了水漂。


    阮林春兔起鶻落地接過,半點不給她反悔的機會,“三妹妹乃知書達禮之人,自然不會賴賬。”


    說罷,仍舊將那張借契收起,隻是用紅圈做了個三百兩的標記,再把落款人改成阮林絮。


    阮林絮看在眼中,幾乎吐血,東西又不是她借的,憑什麽該她倒黴?


    阮林春這位豺狼心性的債主當然不會手軟,阮林絮隻得設法從四妹這裏找回點損失,頻頻暗示她,“四妹,我記得你那裏有對翡翠耳墜吧?”


    無奈阮林紅情商過低,壓根聽不懂她暗示,反而高高興興的道:“三姐,你怎麽知道?等過年我就戴出來,咱們一齊向祖母討紅包去。”


    阮林絮:……


    她真傻,真的,她用自己苦苦積攢的私房錢救了一個智障。


    早知如此,她情願被唾沫淹死,也不要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阮林紅到底小孩子脾氣,情緒來得快去得快,轉眼她就忘了被人催債的事,連在二夫人跟前也不曾提起,對阮林春這個債權人也是客客氣氣的,沒有半點異狀——大家都是姊妹,同氣連枝,現在有人幫她付賬了,她才不管錢會落進誰的口袋裏呢!


    阮林春不得不說,這姑娘的腦回路實在神奇。


    唯有阮林絮吃了啞巴虧,百般不甘,總想著彌補虧損,便設法在崔氏麵前透了個影兒,希望崔氏走公中的賬,把她的私房錢還回來。


    無奈阮林春一早就到母親跟前報備過了,崔氏心中有數,反朝著阮林絮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二姐如此做法,在我看來並無不公。”


    阮家雖秉聖人家訓,做生意可不管這些,若個個都像石崇那般揮金如土,不把錢當錢,阮家早就坐吃山空了。


    阮林絮張了張口,想說那是她的錢,然則崔氏卻已經起身離開了,留她煢煢孑立——為了春兒的姻緣,崔氏這段時間忙著跟程家交涉,諸如納采問名納吉這些,更是非兩家的家長親自出麵不可,她能忙裏偷閑跟阮林絮說上兩句話已經是額外開恩了。


    況且,她也不認同阮林絮的做法,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為了求名白白攬一身債,那是愚人所為,趁這個機會讓她漲點教訓也好——既然知曉不是親生,許多事崔氏便不宜點破,怕壞了彼此情分,隻能讓她自己參透。


    但願養女能明白她的苦心。


    *


    原女主如何感想,阮林春不知。


    不過她卻原原本本地將這些笑話說給了程栩——這位世子爺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死人臉模樣,可是要病軀快些康複,情誌也得舒暢才行。講點小樂子,多少能令他開懷。


    況且,兩人如今的關係也有點微妙,說是醫患,阮林春並非專業的大夫;說是夫妻,彼此又沒什麽深情厚誼。為了活躍氣氛避免尷尬,阮林春隻好沒話找話囉。


    程栩聽後卻沒什麽反應,隻淡淡道:“我怎麽覺著,瓷瓶像是你那位三妹故意打碎的?”


    阮林春又驚又歎,“你怎麽知道?”


    事後她派人打聽,才得知壽安堂那隻貓是阮林絮故意抱出來的,彼時老太太正在午睡,阮林絮常帶它出來曬太陽。


    否則,一個大字不識的畜生,怎能準確摸進阮林紅的臥室?


    阮林絮這般作為,自然是為了挑撥自己跟二房的關係,坐收漁利,隻是她卻想不到阮林春半點情麵不講,反而將計就計禍水東引——阮林紅更是個小白眼狼,隻會口頭道謝,倒是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呀!


    想到原女主背地如何氣苦,阮林春不禁露出點淺淡笑意。她這樣嘴角微翹,兩眼放光的時候,倒平添了幾許俏皮可愛。


    程栩不禁多看了她兩眼,“聽起來,你的家庭關係相當複雜。”


    阮林春對他的敏感已經見怪不怪了,這位世子爺終日臥床,對人對事卻似乎有種敏銳的知覺,不曉得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潛移默化的緣故——當真有點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架勢。


    阮林春忽然想起程家的家譜也不簡單,平國公程彥雖承襲爵位,可如今那位老國公夫人並非其生母,而是繼母。這位繼母還是另外有子息的,聽說早已成家,也育有兒女,怎的程栩病這些時,都未見他們來拜訪過呢?


    好歹也好奇一下她這位未過門的新娘子吧。


    阮林春心中嘀咕,但出於理智,並未開口詢問。這會子她仍是外人,若口不擇言打聽程家家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越俎代庖,打算把國公府變成自己的天下呢。


    阮林春隻是盡好醫者的本職,耐心將病人周身按捏了一遍,方才鬆開手,微微喘著氣道:“其實,若用金針刺穴的辦法疏通經絡,效果會更為顯著。”


    程栩出言,“那你為何不用?”


    阮林春無語,她不就是個半吊子麽?一開始就說明了。按摩按摩筋骨尚可,可針刺穴道,一不留神當心紮成中風——她還沒那個膽量。


    程栩懟道,“不會可以學,熟能生巧。”


    阮林春:……


    說得好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這種事需要練習的好麽!


    忍不住懷疑地看著他,“你肯讓我試針?”


    程栩微微抬起眼皮,“你不敢?”


    好啊,這小子居然還懂激將,可阮林春……還真的被激中了!


    她最受不了別人對她能力上的質疑,不就是紮幾針麽,容嬤嬤都會,憑什麽她不能?大不了,把程栩想象成紫薇就行了。


    忽然想起這位世子爺和黃花大閨女一樣怕羞,按摩還能隔著衣裳,施針卻非得脫得光溜溜的不可——這時候他倒不顧忌了?


    阮林春沒有明說,而是用眼色詢問他這句話。


    程栩躊躇了一下,“是你的話無妨,咱倆……畢竟是夫妻。”


    好耶,得到未來飯票的認可,阮林春可謂心花怒放。沒有感情無所謂,有名分就夠了。


    她興衝衝地正要離去,程栩忽然聞到她身上有股清鬱的甜香,下意識舔了舔唇角,“你中午吃的什麽?”


    “桂花糯米藕。”阮林春老實答道,看對麵一臉糾結,想起程栩病了這些年,飲食處處忌口,難得吃一回好的,便寬宏大量的道:“下回我帶些給你,自己做的,甜而不膩,可好吃了。”


    程栩嗯了聲,心裏大概是歡喜的,但礙於矜持不好表露出來。


    阮林春歎道:“可惜了那個瓷盞,拿來盛藕正好,如今又得另找一套配它的餐具了。”


    程栩默然無言,直到阮林春離去後,才搖鈴喚人。


    李管事等候已久——其實阮二姑娘回回過來他都在暗中觀察,倒不是怕阮林春對世子不利,而是……二人畢竟都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倘不能發乎情止乎禮,做出有傷風化的事就不好了。


    況且,少爺的身子骨也的確禁不起折騰。


    李管事腦中胡思亂想,麵上卻是八風不動,“世子有何吩咐?”


    程栩想了想,“去找瓷器行的高老板,問問他,上回我訂的那套青瓷可還有多的?”


    李管事福至心靈明白過來,“想是要送給阮姑娘?”


    程栩麵上泛出些赤色,又怕被人發現,隻麵朝著牆壁冷漠道:“你去辦就是了。”


    李叔知自家小爺麵嫩,不敢繼續打趣,答應著轉身離去。


    等他走後,程栩方小心翼翼地坐直身子,試探著將隻著布襪的腳放到地上,據阮林春所說,除了按時服用湯藥和按摩調理,他自個兒也要多加練習。


    但,他又怎好讓外人瞧見自己蹣跚笨拙的醜態?就算麵上不曾顯露,心裏卻難免嘲笑他是個癱子。


    阮林春清楚他的顧慮,從不當麵強迫他,隻是按時過來應卯。


    這卻讓程栩心裏升起一絲羞愧,她那樣替他著想,他又怎能負人之托?趁著四下安靜,程栩便決定鼓起勇氣試一試。


    現實卻並非他設想的那樣可怕,足下雖是一團軟肉,卻並非毫無意識,反而有些微微的痛感——是木屐硌得發硬。


    程栩又驚又喜,顧不得換鞋,隻用手扶著床欄,嚐試在桌邊走了兩步。雖然很快就因氣力不支而倒下,但這對他畢竟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想起阮林春那素來樂觀的模樣,從不為他感到可憐,而是和常人一般對他言笑晏晏,程栩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點被她所打動。


    他相信,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懷著這般美好希冀,程栩難得忘我,以一種金雞獨立的架勢堅實地站立著。


    然後下一刻,他便看到門外李管事詫異的目光——李管事方才落下一張票據,返回想撿,誰知,就撞上了。


    緩解尷尬的最好辦法是打破沉默,李管事忙擺手道:“您繼續,您繼續。”


    程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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