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春抱著夫君親了一口,“你真好。”


    其實她一直覺得程栩骨子裏有些冷血厭世,愈相處久越這麽覺得,對人對事皆是如此,外表似春花般野豔,內裏卻是寒冰般的堅冷——隻除了對她表裏如一。


    是長久以來的離群避世,讓他鑄就了格外厚重的心防?


    阮林春本來發愁該怎麽把他這種觀念扭轉過來,可如今覺著,她已用不著做什麽了。


    程栩骨子裏依然是一個良善的人,這跟他受到的待遇無關,隻是他心中自有一份對待公理與正義的標準——讀史使人明智,這話果然是不錯的,程栩看了那麽多的經綸典籍,心術當然壞不到哪兒去。


    阮林春心頭大石落地,喜孜孜的道:“元宵節快到了,咱們上哪兒觀燈?”


    一年一度的正月十五,家家戶戶都會相攜出遊,如程家這樣的大族,有時甚至會包下一整條街的花燈,遍邀親朋前來觀賞,說炫富粗淺了點,重要的是與民同樂——反正意思差不多啦。


    阮林春自從嫁過來就巴巴地盼著這天,然而她忽視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程栩隨意瞥了眼她衣裳下擺,“你想這副模樣出去?”


    阮林春:……她忘了。


    雖說穿寬鬆點的衣裳可以掩蓋身形,可上元夜人來人往,你推我搡,對孕婦當然不利——保險起見,還是留在家中養胎為宜。


    雖然沮喪,阮林春倒是很快想開,“沒事,還有明年,反正咱們多的是以後。”


    程栩卻沒有忽略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遺憾,暗暗記在心裏,暫且不表。


    阮林春自己不宜出行,但這不妨礙她幫別人安排計劃。崔氏知道女兒愛熱鬧,怕她孤清,本想十五那日過來陪她,阮林春卻催著她出去,為自己帶幾盞好燈籠回來——當然這是其次,最要緊的,她知道崔氏和離這一年來鬱鬱寡歡,巴不得她到集市上多走動走動,舒緩一下心情。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她但願崔氏能盡快找到第二春,否則渣爹永遠都不會歇了死纏爛打的心思——幸好聽說他十五那天要參加宮中宴會,想來沒空打擾崔氏了。


    阮林春原以為方氏會進展得快些,豈知問了小舅才知道,兩人尚未互相袒露心跡。


    阮林春都快驚呆了,在她眼裏兩人配合無間男主外女主內,如同做了夫妻一般,結果隻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開什麽玩笑!


    阮林春抱怨道:“舅舅你真是!這種話不會早點說,難道要等她一個女孩子先開口?”


    崔三郎無奈撓頭,“但,若是她不答應該怎麽著?”


    他本意是想給方氏提供一處遮風避雨的所在,雖然心裏也在偷偷傾慕,可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以方氏的脾氣,必定會另覓歸處,他又怎放心這女子流落在外?


    阮林春算是明白小舅單身三十年的緣由了,合著他就不懂怎麽婉約點說話,除了結親就是結仇呢。


    阮林春這個過來人隻得費心指點,“那正好,今年上元,你就跟方姐姐一同去長街觀燈吧。”


    崔三郎的臉幾乎紅透,“就這樣?”


    難道不要說些別的話嗎?


    阮林春很有城府地道:“等到了適當的時機,你就去拉她的手,她若肯,這事便成了,若不肯,也免得尷尬。”


    當然時機的把握,伸手時分寸的拿捏,這些都得當事人自己琢磨,阮林春不便透露太多——愛情有的時候真得靠緣分,緣分到了,一切都會水到渠成,天崩地裂都攔不住的。


    第83章 .  驚喜   這才是真正的火樹琪花。


    轉眼十五之期已至, 阮林春生怕小舅會臨陣退縮,輾轉差人去崔家打聽消息,得知方氏的確收到邀請, 一顆心這才安定下來——講出來就不怕反悔了,崔三郎那個性子, 再怎麽顢頇癡愚,但作為生意人,信守承諾是應該的。


    但願他到時候講起情話來別磕磕絆絆的, 花燈會上人來人往,多丟臉。阮林春一時心血來潮,本來想利用自己的先知幫他抄錄幾首情詩算了, 轉念一想,別人寫的再好, 終究失了真意,倒不如那些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縱使粗淺, 才真正能打動方氏——到了這個年歲, 要緊的是過日子合不合適,那些恩愛纏綿,往後有的是時機磨練。


    但,倘兩人真個結為連理, 方氏就成了她的長輩,日後她不得喊翠翠一聲妹妹麽?可翠翠還這麽小,不到半人高的小豆丁,怎麽想都是自己虧了。


    阮林春半夢半醒,不斷揣測小舅一家的婚後生活,如此折騰了半宿, 次早醒來便遲了些。不過她仗著身孕,近來總愛光明正大地睡懶覺,眾人也都縱著她。


    稀奇的是程栩卻不在,還以為他會留在家中陪她過節呢——這個沒心肝的。


    紫雲怕自家小姐生氣,忙道:“姑爺一早就出門去了,許是要準備進宮用的節禮。”


    元宵是大日子,宮裏自然也該好好熱鬧一番,也會請些名門貴胄的親眷與之同樂。程栩雖是皇後侄兒,可他性子孤僻,不愛群聚,往年多半稱病不去,今年許是推不掉吧。畢竟是成了家的,這些應酬功夫不得不從頭學起。


    阮林春懶懶道:“愛去不去,誰稀罕!”


    紫雲:……聽口氣可是在意得很呢。


    不過小姐最愛麵子,縱使口不對心,紫雲也不便拆穿,隻殷切問道:“小姐可要到外頭走走麽?”


    白天雖沒多少客人,花燈街上的攤會陸續也都布置起來了,阮林春若想看個新鮮,現在正是時候,晚間人再一多,阮林春挺著肚子置身其中就不怎麽相宜了。


    滿以為這主意很體貼,誰知自家小姐卻意興闌珊,“算了,你把昨兒高掌櫃他們送的賬本拿來,我得仔細瞧瞧。”


    其實花燈也沒什麽稀奇,要的就是一個節日氣氛,白天去看燈,如同花間喝道,月下把火,毫無趣致。


    倒不如看賬本實在。如今懷了孩子,阮林春越發看重城裏的生意,雖然國公府家大業大,可那畢竟是程家的,她身為人母,不能不為自己的孩子留下些什麽。說句不中聽的話,來日國公爺若是官場動蕩,她名下的幾間鋪子,好歹能幫忙支撐些時日。


    到了今日,阮林春早不再想什麽獨善其身,她已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生死榮辱,彼此共擔。


    直到日色西斜,阮林春眼看天邊露出淡白的月影,這才抻了個懶腰,詢問紫雲,“什麽時辰了?”


    紫雲知曉她掛念著誰,隻得道:“姑爺大概真去宮中了,小姐,咱們還是先用膳吧。”


    阮林春沒什麽胃口,她看賬本有個習慣,喜歡一邊吃東西,方才午後兩個時辰已消滅不少零嘴了——程栩在還肯管一管她,他不在,阮林春更樂得自在。


    現在胃裏仍是半飽,實在留不出空給正餐,阮林春想了想道:“廚房裏不是有備好的湯團麽?你去調一碗來,不要多,稀稀挑幾個個頭大的、形狀飽滿的就行了。”


    雖然白團子曆史悠久也深受熱愛,可阮林春還是更喜歡帶餡的,尤其是黑芝麻桂花餡,不但香甜,還有烏發養顏的作用。本來照她的口味,應該再加幾勺酒釀才是,可念在身孕份上還是免了——就算隻有少許酒精,她也不敢馬虎大意。


    忽然想起二房的小姑娘來,“翠翠呢?讓她也來嚐嚐鮮。”


    紫雲朝院牆努了努嘴,“小小姐被大少爺帶出去了,說要領她到街市觀燈呢!”


    程楓竟有這般好心?阮林春表示詫異,她還以為程楓會故意裝成黃金單身漢出去釣小姑娘呢,這麽看他還有點父愛?


    紫雲笑道:“小姐您想得也太簡單了,這京城裏大多知根知底,哪就那麽容易再騙個媳婦回來當後娘?與其掩人耳目故作張致,倒不如坦坦蕩蕩,還能贏得幾分尊重。”


    畢竟翠翠生得實在玉雪可愛,萬一碰上哪個母性爆棚的,說不定程楓就得手了呢。


    阮林春失笑搖頭,連自己的骨肉都舍得利用,當爹當成這樣也是沒誰了。


    但願今晚的姑娘們都擦亮眼放精明些,別真個上了這登徒子的當。


    不一時,熱騰騰的湯團便已送來。阮林春起先興興頭頭讓廚房準備,可真的動口時,又吃不了幾個——這東西跟方便麵一樣,聞著永遠比吃著香。


    而且糯米滾的東西,也有些膩膩的不消化。阮林春隻夾了兩三個便放下筷子,“都給你吧,我不要了。”


    紫雲笑道:“是因為姑爺不在,小姐才食不下咽麽?”


    阮林春瞪她一眼,紫雲毫不介意,連湯帶麵吃了個一幹二淨——這丫頭的胃口簡直好得令人嫉妒。


    更可氣的是她完全不怕胖!阮林春因為孕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尤其注意控製體重,生怕到時候孩子在腹內長得過大,容易生不下來——這都是有前車之鑒的。


    紫雲察言觀色,“不然奴婢扶您到園中走走?也好消食。”


    雖然開春,可一到夜間還是寒意浸浸,阮林春本想說一個看慣了的園子有什麽可逛的,可轉念一想,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於是讓紫雲取來她心愛的狐皮大氅,整個人裹成熊一般,優哉遊哉地向後院行去。


    本來隻是想借機消化那幾枚湯團,可漸漸地,卻覺得四周景象愈發幽僻起來,阮林春前世雖是個樸素的唯物主義者,可連穿越這種事都能發生,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該不會真有怪力亂神之說吧?


    阮林春心下先自怯了,弱弱的喚聲“紫雲”,無人回應,轉身一瞧,那丫頭居然不知所蹤。


    是有東西忘了拿,還是她撞上了鬼打牆?


    阮林春隻覺心跳飛快,幾乎蹦到嗓子眼,張嘴要叫,斜刺裏忽然伸出一隻冷白的胳膊,一把將她握住。


    阮林春像踩著尾巴的母貓一樣,幾乎一蹦三尺高,正要逃走,好在那幽靈開口了,“別怕,是我。”


    借著朦朧月色,阮林春總算看清對麵形容,還真的是程栩。


    她頓感無語,“你不是去宮中赴宴了麽,怎麽還在家裏?”


    程栩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繼而筆直地拉著她向前,意思是過去便知。


    阮林春滿腹狐疑,但是程栩總不會害她,難道是幽會?黑燈瞎火有什麽好幽會的,想想都不夠浪漫。


    然而當推開那扇籬笆做的窄門之後,眼前便豁然開朗,阮林春從未想到會看到這樣一片樹林,不,應該說森林,無數的光點夾雜在枝葉間,星星點點,層層疊疊,讓時間和空間都驟然放大,仿佛置身於月宮仙境。


    細看之下,才發覺那是各色各樣的彩燈,形態各異,大小也是不一,有的蓬勃如車輪,有的卻嬌小若鴿卵,但,整體布局看起來卻意外和諧,不會有任何突兀之處,好像它們天然就是從樹上長出的一般——未經縝密謀劃,焉能做到這樣和諧統一,可知那設景之人費了何等心思。


    這些是“果實”,此外還有枝葉。剛剛越冬,大多數樹木還來不及發出新芽,但此刻燈下光影裏卻是鬱鬱蔥蔥——並非常見的絹花彩紙,而是用金片銀片裁剪成花葉的形狀,再巧妙地鑲嵌在燈籠縫隙間,使之與裏麵的燭火交相輝映,營造出一種流光璀璨的效果。


    這才是真正的火樹琪花。


    阮林春幾乎看呆了,半晌方癡癡道:“這是你準備的?”


    程栩微微一笑,“喜歡嗎?”


    原來他整天沒露麵,就為了給她準備這份禮物——紫雲想必也是一早串通好的,還故意騙她姑爺去了宮中,再引她過來,好讓她親自麵對驚喜,這小蹄子!


    阮林春心裏如同滾沸的岩漿,激動難抑,話一出口卻變了味,“這些金箔銀箔事後摘下來都歸我嗎?”


    原諒她是個財迷,可她看到那麽多黃燦燦的金子就是忍不住嘛!


    程栩饒是脾氣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伸指在她額間彈了一下,給她個暴栗,“煞風景!”


    雖然力道不重,可阮林春還是裝模作樣揉了揉眉心,“我這叫勤儉持家,你懂不懂!”


    眼看程栩一臉媚眼拋給瞎子看的無語,阮林春於是見好就收,甜甜蜜蜜挽起他的胳膊,“哄你呢,我很高興。”


    又打蛇隨棍上,“以後年年元宵你都會如此麽?”


    這麽算下來都能發一筆小財了——光燈籠就不便宜呢。


    程栩白她一眼,“明年你自己就能出去觀燈了,難道還留在家中?”


    阮林春一想也是,怎麽把這茬忘了?


    正埋怨自己一孕傻三年,程栩忽又悄悄靠近她,“還是,你早已計劃好再懷個孩子,所以明年也不打算出去?”


    雖然四下無人,阮林春還是耳根紅透,這壞種,居然這樣揣測她,要不要如此下流?


    雖然她並不打算這麽快生二胎,但這並不妨礙她稍稍挑逗程栩一下,“那,就得看夫君你的誠意了。”


    水蔥似的指甲沿著脖頸一劃,逐漸落到胸前衣縫中去——程栩忙碌一天,方才熱得連外裳都脫了,隻穿著單衣。


    於是肌膚的接觸便格外細膩真實。


    程栩隻覺喉嚨發緊,雙眸不自覺地暗了些,待要抱妻子回房繼續昨夜未竟的“工作”,卻不料一個下人慌慌張張過來了,開口便道:“少爺,少奶奶,不好了!”


    良辰美景被人打擾,程栩當然沒好氣,“到底何事?”


    那人伏地磕了個頭,已是帶上哭腔,“小小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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