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隻不過是一個懦夫的故事罷了。”


    姚末別過頭去,不再開口,似乎是對沈無疾嫌惡到了極點。


    葉知瑜不禁看向沈無疾,希望他能透露隻言片語。


    無論如何,她總該知道些許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二人矛盾點在哪裏,之後才好組織眾人對抗陳意鶴,以及他背後的勢力。


    因此哪怕現在場合並不合適,但在姚末將內部矛盾挑在明麵後,她得主動了解一二。


    第89章 天玄往事


    /89


    事實上,不止姚末如此憎恨沈無疾,就連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若不是他的懦弱,蘇素或許便不會死了。


    在“懦夫”二字從姚某口中迸出後,落魄男人麻木的眼中,終於泛起了些許漣漪。


    沈無疾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一直都很有數。


    盡管在外人眼中,他是風光無限的天才,是愛慕者無數的美男子,是與師兄一時瑜亮的出眾人物……可他從未忘記,自己是怎樣的貨色。


    不止是他,連他曾經崇拜的師父,並稱的師兄,基本也都是這種玩意。


    生於汙穢,長於汙穢。


    他就是這麽不堪的人。


    在沈無疾記憶中,他第一次見到蘇素時,對方隻是個瘦巴巴的小丫頭。


    紮著兩個小揪揪,眼神不安怯弱,讓他瞬間便想到了尋芳峰師姐收養的幼鹿。


    尋芳峰弟子精通醫藥的前提是反複多次的嚐試,但他們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拿人來試,所以尋芳峰豢養了諸多活物專供弟子試藥。


    尋芳峰的靈獸,從不是給人觀賞取樂的。


    直到前不久,沈無疾認識的一個師姐不知從哪裏救來了一隻幼鹿,據說母鹿意外死後,這小奶鹿還不懂事,隻是守在母鹿屍體邊哀哀叫著。


    師姐平時也不是什麽善心泛濫的人物,偏偏當時多看了那小奶鹿一眼,最後鬼使神差之下,就把那小東西領會了尋芳峰為其好生醫治喂養。


    如今那小奶鹿已生的可愛活潑,仗著眾人寵愛日日在尋芳峰為非作歹禍害花草,叫人可愛又可氣。


    分明是沒什麽用的小東西,可隻要它可憐巴巴地看過來一眼,便叫人忍不住心頭一軟。


    就和那年,出現在他眼前的小丫頭一樣。


    當年蘇素初次進入天玄宗時是陳意鶴帶著眾多弟子迎接守一和她的。


    但陳意鶴雖然對她溫柔,隻是他對所有弟子其實都是這副態度,再加上他又有自身修行,門內庶務等等要忙,因此真正帶著蘇素成長的人反而是沈無疾。


    他生性不羈,對名利興趣寥寥,反倒是對師父新收的小師妹極感興趣,蘇素得了他眼緣,他一時興起,索性教養起了那個瘦巴巴的小丫頭。


    天長日久之下,蘇素對陳意鶴十分敬重,可真正視為兄長般親密的人是沈無疾。


    他有時好奇問起緣故,蘇素便悄悄告訴他理由,還叮囑他不要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能讓陳意鶴知道。


    “因為二師兄你更讓我覺得親近嘛。”


    親近。


    他當時怎麽反應的呢?


    似乎是啞然失笑。


    沈無疾想他清楚蘇素為何覺得他如此親近隨和。


    因為他本就不是什麽鍾鳴鼎食出身的名門公子哥,又哪裏會有那麽多高高在上的倨傲?


    陳意鶴那般溫柔,對待所有弟子已經做到頗為平等了,可蘇素出於性格的敏感,仍然能感覺到她與大師兄本質上存在的差距。


    那是同為修真者或者同門師兄妹的身份也無法跨越的,名為出身的鴻溝。


    沈無疾不知被多少人誇過性格隨和瀟灑一類的,說他對山門上下,無論是同門嫡傳,還是灑掃雜役,都真正做到了平等,甚至師父都誇獎過他的這份心性。


    可沈無疾真不覺得平等對待旁人是什麽難得的品質。


    身為沈氏族長酒後亂性與離魂穀婢女生下的私生子,最初甚至就連他的父親也不願意承認他的存在,若不是姚末師父蘇舜易恰好路過,算他命格有異常人,否則他的父親絕不可能認他回沈氏。


    即便如此,他的童年也仍然是昏暗肮髒的。


    他那功利的父親,隻是日日緊迫盯著他,等待他這個奇貨可居的兒子事先卦象所言的富貴,好給予他回報。


    至於他的母親?


    似乎在他出生的那日,便被人悶殺了吧。


    所以沈無疾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高高在上的人物,因為便是外表再如何光鮮亮麗,也改變不了他的本質。


    既然如此,他又哪來的底氣對他人頤氣指使?


    他也必須承認,或許正是蘇素與他近似的身世,叫他起了微妙的共鳴,才令他格外對這個女孩多看一眼。


    那時的蘇素還算不上很能沉住氣的女孩,她對沈不疑的戀慕幾乎是藏都藏不住的,哪怕捂住嘴,對他的喜歡也會從那彎彎的眼眸中泄出。


    當然,沈無疾也喜歡她,如果隻是照著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他們也算是話本中才會有的完美一對。


    所謂互相治愈,並肩走過剩下的風霜歲月。


    ——至少在那時,沈無疾是這樣想的。


    他想要給予蘇素一個那樣的未來。


    然而他們的這段感情,卻遠沒有開端那般甜蜜。命運給予他們的仁慈,似乎在他們相遇時度過的那段無憂歲月中便消耗殆盡了。


    餘下的,僅是荒蕪的餘燼。


    第一個反對他們這段感情的人是姚末。


    不過沈不疑壓根沒把他放在眼中,這不僅是對情敵的輕蔑,更是對蘇素的信任。


    正如他喜歡著蘇素般,蘇素也唯一愛著他,與他在一起時,從不會給予其他異性半分餘光。


    於是姚末這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敵就這麽被撂倒了。


    第二個反對他們的人是掌門,也是他們第一次遇到的強大阻力。


    掌門反對兩名弟子內部消化,他對蘇素的前途似乎另有安排,屢次暗示沈無疾,如果為他們兩人的前途考慮,就該做出更加成熟的“選擇”。


    師父不願讓步,態度極為強硬。


    然而一直對師父恭敬崇拜的蘇素,卻頭一次頂撞了他,她甚至斷發明誌,徹夜下跪,哀求師父成全他們。


    可師父就是不同意。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沈不疑眼神微微恍惚地想到,實在不行的話,他帶著蘇素走不就行了?


    他生性不羈,淡薄名利,怎會被天玄宗的招牌束縛?


    可記憶便是在那裏變得模糊,沈不疑隻記得蘇素主動提出了私奔,他便答應了。


    他們沒有透露給任何人,一切看起來都如此順利,甚至一直不願放手的姚末在那時都鬆口退出了與他的競爭,但是


    臨行之日,沈不疑卻反悔了。


    ……他應當是反悔了。


    因為蘇素等了整整三日也沒有等來他,等她失魂落魄地返回宗門時,卻看到那個與她海誓山盟的人,居然俯首帖耳地坐在師父手下。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就……”沈不疑張口結舌,素來雄辯滔滔的他,頭一次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但蘇素也不需要他的解釋。


    她隻是瞧了沈不疑一眼,便深深埋下頭去,沉聲道:“弟子蘇素,自知犯下大錯,請師父責罰。”


    而被她看了一眼的沈不疑隻覺得全身冰冷,根本不知道她之後都在說什麽。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蘇素看向他的目光裏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如看普通同門弟子般平靜。


    可沈不疑更寧願她憎恨仇視自己。


    偏偏蘇素沒有,她似乎非常善於接受自身遭遇的不幸——甚至早就做好了,沈不疑是如同她父母姐弟那般的人。


    幸福於她而言本就是奢侈,她從未妄想能夠長久擁有,於是失去時便也格外平靜。


    她隻當自己眼瞎,受罰也是活該。


    事後,蘇素被掌門狠狠責罰了一通,自此也不需要師父棒打鴛鴦了,對沈不疑已然失望的蘇素選擇與他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盡管沈不疑至今都想不通,當時的自己怎麽就恍恍惚惚地呆在屋子裏,熬過了那三日,可錯了就是錯了,他也不願再去蘇素麵前晃蕩惹她厭煩。


    渣滓就該有渣滓的自覺。


    與他分手後,蘇素鬱鬱了一段時間,之後便與姚末走得越發親密,外界都說他們二人關係不好摩擦甚多,可沈不疑看得出來,姚末是真心愛著蘇素。


    因為他看蘇素的眼神,與自己根本一模一樣。那是男人看自己心愛之人時才會有的目光。


    沈不疑無話可說。


    他不是沒有想過,若是當時自己能夠勇敢堅定一點,與蘇素會是怎樣的未來。


    但事實是,他背叛了蘇素,也背叛了二人間所有的誓言。


    原本沈不疑以為他與蘇素再無可能了,偏偏他之後才發現,那姚末也是個傻逼。那貨分明已經有了如此之大的優勢,但凡主動些,都能抓住蘇素。


    結果那小子不知道在扭捏什麽,就是不表白,甚至搞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氣蘇素?


    簡直連他都不如。


    有了姚末的襯托,沈不疑頓時來了自信,想要彌補兩人感情的裂痕。


    他也很快遇到了機會


    五大名門聯合剿滅容氏一族,謀奪劍骨。


    沈不疑永遠無法忘記那晚。


    改變了所有相關者命運的血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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