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樹林,唯有潮濕泥濘,不見鳥雀鳴叫。


    衛玠輕功素來極佳,二人追逐幾個來回,趁其體力不支,長劍使去,將黑衣男子打翻下樹,他重重摔到地上,發出一聲哀嚎。


    衛玠翩然落地,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聲線如同凝了冰雪,“何人派你來的。”


    黑衣男子二話不語,緊握手中匕首,衝上來與其肉搏,身為死士,眼裏從來就隻有任務。


    畢竟是不怕死之人,出手極為狠厲,招招致命向衛玠揮來,匕刃無眼,趁衛玠應接不暇,迅速刺入其肩膀,頓時血染了衣襟。


    見此衛玠眉頭一皺,持緊劍柄,手疾眼快地將鋒利的劍刃刺穿男子的咽喉,幹淨利落,不聽有片刻掙紮。


    隨即男子被踹倒於地,雨水濺起半尺之高,躺於地麵,口中吐血。


    衛玠一時間左臂乏力,血流不止,身形不穩,他看向地上的黑衣男子,雙目無神,這樣的人是什麽都不會說了。


    正此時,解決完馬車處幾名死士的雲崢直奔樹林,喊尋著大人,得見衛玠的身影,連忙趕過來。


    雲崢瞧見衛玠肩膀上的傷口惶恐不已,連忙詢問要不要緊。


    衛玠唇色微白,站得脊背挺直,對於雲崢的話充耳不聞,他的目光落在那黑衣男子的衣襟處,一枚天青玉墜緩緩從衣底滑落而出......


    玉石雕琢著祥龍紋飾,玲瓏剔透,華貴之極,也分外的眼熟。


    寒意從心底蔓延,衛玠眸色越發陰沉,輕捂了下尚在滲血的肩,如同不知疼痛一般,伸手緩緩將玉墜取下。


    他見過此物,正是當今天子的隨身之物......


    雲崢微頓,隻覺自家大人周身越發的寒氣泠冽,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


    衛玠久久不語,單手扶著肩膀提步離去,玉墜緊攥在左手心裏,直到指尖泛白,殷紅的血順著手臂流下,染了玉色。


    他吐出極冷的兩個字,“回去。”


    雲崢不敢怠慢,連忙跟上去。


    ***


    前塵記憶。


    “你是重瞳之眼,我乃逆臣之子,你覺得皇帝陛下會想要誰死。”


    記憶中,趙千檀神色輕蔑,“你我打個賭嗎。”


    ......


    昭和五年,梧州寒風刺骨,城牆矗立,血腥味彌漫空中。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直到無力支撐身軀,他半跪於地,血液順著額角流下,模糊了深眸。


    殷紅的視線裏,有人痛哭失聲,不過已不重要,因為他一敗塗地。


    ***


    大雨下到傍晚都不見停,紅牆綠瓦,亭樓宮廊皆是潮濕陰沉。


    亭榭中,蕭扶玉身著一攏月色華衫席地而坐,柔順的長發披搭於身後,低眸看著指尖的細小傷口。


    配飾盒好像少了一塊玉墜,方才翻找時不慎被玉簪劃傷手指,滲了血。


    這讓蕭扶玉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外麵雨聲陣陣,清風吹來,桌上書頁被吹翻了頁。


    不知過了多久,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蕭扶玉微頓,側首望去。


    隻見一人站立於水榭前的石徑上,渾身潮濕,唯有身形赤寒而立,而素白的衣衫染著血跡,被雨水洗去不少。


    衛玠麵無情緒,一雙眼眸如同滲著寒冰般冷漠,周身泠冽不已,像換了一個人。


    見此模樣,蕭扶玉險些驚諤出聲,未有穿鞋,她緊張地提著衣擺,赤腳跑去,“怎...怎麽回事。”


    衛玠提步踏入水榭中,濕淋淋的鞋履弄髒幹淨的楠木地板,他立於蕭扶玉身前,目光極寒,僅僅半步之遙,如同與她相隔千山萬水。


    蕭扶玉微微仰首看他,雨珠從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下來,伸手去拭他的麵龐,“你...怎麽了。”


    衛玠的眼神讓她分外害怕,甚至手足無措,蕭扶玉又查看他的肩膀,上麵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蕭扶玉當即對宮女道:“宣劉太醫。”


    宮女不敢磨蹭,小步連忙退下去。


    不久後劉太醫趕到為衛玠處理傷口,那時雨水漸小,連綿不斷。


    隨著天色暗下,典雅的水榭裏點上燭火,微光闌珊,平靜無聲。


    衛玠已換去濕透的衣衫,沉默地坐於地墊上,蕭扶玉用巾帕擦幹著他的墨發,目光時不時瞥向他肩上的傷。


    好在那傷口並不深,未傷到骨頭,但久久淋在雨水中,已然有些發炎。


    衛玠沉默不語,那塊天青玉墜還藏在手中,目光緩緩匯聚,落在蕭扶玉的容顏上,依舊嬌美動人。


    他終於開口道:“如果給你機會,你想怎麽殺我。”


    聲線涼薄,不帶絲毫情感。


    蕭扶玉手上動作僵住,低眸看向衛玠,隻見他眼裏是一灘死水,還有失望,幾乎與前世他看她的最後一眼,別無一二。


    為何要說這樣的話......


    蕭扶玉坐下來,輕輕道:“...什麽意思。”


    衛玠眸色愈發的淡,唇角掠過一抹冷笑,“我在想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臣的這雙眼睛就這麽讓你忌憚至今?”


    言語中,他抓住她的手腕,道:“今日見到我,可是讓你失望了。”


    衛玠的氣勢瞬間變得沉重無比,壓得蕭扶玉屏住呼吸,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


    “我在說什麽?”衛玠絲毫沒有鬆開她的意思,冷道:“你和趙千檀走得這麽近,還問我在說什麽,今日城外千葉林,數十名死士暗殺,我還能說什麽!”


    他為之動容的,卻一次次的辜負他。


    蕭扶玉被他冷喝的話語砸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誰要殺衛玠......?


    衛玠言罷,一把將蕭扶玉按倒在地,一枚天青玉墜出現在她眼簾,他緩了緩心緒道:“這是陛下的玉墜吧,你給了誰,是定情信物,還是用作收買。”


    蕭扶玉怔怔地望著他手裏的玉墜,她的確是丟了一塊玉墜,可這些都與她無關。“你懷疑我與趙千檀勾結,於千葉林中暗殺你?”


    “臣說過最厭恨欺騙也最厭恨背叛。”


    衛玠扔去玉墜,頓時發出清脆的碎玉聲,手掌扣住蕭扶玉的細腰,將人拉到身下,行徑粗魯地解開她的衿帶。


    “說歡喜的是陛下,說不歡喜的也是陛下,你還想玩弄臣到幾時。”


    衛玠力氣又大又重,蕭扶玉試圖掙脫,卻被按得動彈不得,頓時眼裏蒙上一層淚水,她哪裏見過衛玠發怒。


    明明自己剛剛擔心他得要命,一語不合他便如此凶惡,於是眼淚簌簌落下,怯懦地唬道:“我沒有,什麽都沒做,你若敢欺負朕,朕就貶你的官,流放蠻地!”


    蕭扶玉素來是個紙老虎,即便鬥不過也要逞一時口快,哪知氣極了衛玠,衣衫就如此被扯下,露出白嫩嫩的肌膚。


    柔軟的身子被衛玠壓著,當即就被他咬了白頸,蕭扶玉不禁輕泣起來,想著他剛剛的話語,委屈服軟道:“你不是最疼我的嗎。”


    “我哪裏還舍得要你死...”


    她話語說得甕聲翁氣的,還帶著哭腔。


    衛玠心間一沉,抬首看著淚眼朦朧的她,哭得可憐,他肩上的紗布已然繃亂,滲出絲絲血跡,疼痛使他腦子漸漸清明。


    水榭裏燭火搖曳,將二人的影子拉長,簷外雨聲清晰可辨。


    血珠滴在蕭扶玉臉頰上,微微溫熱,她睨向衛玠的傷口,傷口隻怕是又裂開了。


    衛玠眸色深沉,最終抬手抹去她臉上的血跡,還有眼角的淚水,他鬆開她的身子退下。


    是他情緒失控,可那些念頭總是不受控製的鑽入腦海裏,讓他無法冷靜的思考事情來龍去脈。


    蕭扶玉撐著身子坐起來,微紅的眼眸還在落淚,她輕睨著坐在一旁的衛玠,“......玉墜的事跟我無關,是不慎丟失的。”


    衛玠麵無表情,卻暗自深換了口氣,不作言語。


    氣氛些許沉凝,蕭扶玉攏起衣衫,擦擦眼淚湊近他身旁,探首去看他肩上的傷口,滲出不少的血來。


    她哽著聲心疼道:“又得重新包紮了。”


    衛玠微抿著唇,目光落回她的嬌顏上,他有氣卻無處可泄。


    第26章 包紮   倘若朕這輩子嫁不了人,丞相大人……


    帶血的紗布被解下放在一旁, 清雅的房間裏有淡淡的血味,燭光搖曳。


    燭光裏,衛玠神色不改, 席地而坐,手掌搭在膝上, 他赤著精壯的上半身,肌肉紋理分明, 肩上的傷口發炎出血。


    蕭扶玉坐在他的身前, 微紅的鼻尖證明著剛才哭過, 纖手裏捏著幹淨的軟帕,輕拭著他流到胸肌的血跡,這軟帕燙過熱水, 並不涼。


    衛玠不鬧也不動,抿著泛白的薄唇,任由蕭扶玉為他重新清理傷口,她輕緩地灑上藥止血,因痛楚, 他仍不免輕蹙眉目。


    二人距離很近, 近到衛玠為了不想看她,不得不撇開麵容, 懊惱自己, 為何他總屈服於她的這種柔情裏。


    蕭扶玉輕輕拉著紗布, 給他纏著傷口,從身後拉到胸膛前, 近到她像是伸手抱過來,豐盈的雪脯輕蹭到他,柔軟觸感。


    蕭扶玉退下來, 低首係著紗布,輕聲開口道:“如果我今日見不到你,我才是會失望。”


    這句話如同水麵劃過石子,泛起一圈波瀾,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衛玠側過首,身上的傷包紮得幹淨清爽,蕭扶玉指尖捏著紗布的結,緩緩道:“玉墜好像是圍場那日丟的,我也是回來後才發現的,我也不知會有人城外暗殺你,好在你受沒什麽嚴重的傷。”


    蕭扶玉抬眸看他的深眸,抱怨他剛剛的話,“我何時說不歡喜你了,又幾時玩弄你了。”


    衛玠喉間微哽,不知如何作答,說出心底的話後總會有些許後悔的,後悔被她發現自己內心的想法。


    蕭扶玉是不知曉他有前世記憶,方才衝動時的話難免會引起她心疑,他不想被她發現自己仍舊困在她身上。


    衛玠輕睨她幾眼,白玉簪挽著長發,梳扮尤為清雅,他又移開視線,道:“陛下歡不歡喜,與臣何幹。”


    蕭扶玉輕輕癟嘴,“可是你明明就很在乎。”


    “臣不在乎。”衛玠反駁道。


    兩人略有僵持,略微沉默。


    衛玠輕蹙著眉頭,收斂自己的情緒,他瞥向地麵不遠處是那被摔碎的玉墜,轉移話題,他緩緩道:“那日你同趙千檀走在一起,玉墜莫不是被他拿了去。”


    蕭扶玉頓了頓,點首回道:“不是我給的......”


    衛玠又睨她一眼,側過身拿起檀桌的幹淨衣衫穿上,因傷口在,他動作幅度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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