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侯不耐煩,大吼一聲:“你夠了!這個家還是我做主!”


    “來人,送小姐回房!”


    那兩個婆子不動,最後還是容侯的護衛將她送了回去。


    “晚些讓府醫過來看看。”


    容嬙臉上尤掛著淚痕,看著格外惹人憐惜:“多謝。”


    那護衛似乎輕輕歎了口氣,對於這種後宅裏的事情,也實在憤慨無奈。


    屋門關上,容嬙擦了擦淚水,麵上神色漸漸冷下去。


    半晌,才轉身往裏走。


    一直到天色將暗,所謂的府醫也沒有來。


    千醉催了兩次無果,急得直哭,隻能找出一些藥膏先用著。


    臉上腫得越發明顯,稍微動一動,便疼得鑽心。


    容嬙連吃飯的胃口都沒了。


    晚些聽說,容妙兒已經完好無損地回府,本以為這事就算翻篇。


    洗漱上床時,方覺疲憊不堪。


    千醉早早熄了蠟燭,輕手輕腳退出臥房。


    晚風搖曳,溫柔攪亂屋內清淺香氣。


    容嬙幾乎沾著枕頭就要睡過去,半夢半醒間,耳邊卻忽得炸開破門的聲音。


    千醉急急道:“小姐在睡覺,你們這是做什麽!”


    “讓開!我們奉夫人之命辦事,你一個小丫鬟也敢阻攔?”


    容嬙驚醒,隻來得及披上外衣,便被闖進來的婆子架住手腳,粗魯地拖了出去。


    第五章 夜訪


    府裏的佛堂整日整夜亮著燭火,早先老夫人誠心禮佛,人氣還旺些,如今隻定期去供奉打掃,平日少有人去。


    夜深人靜,便頗有些荒涼寂靜的氣氛。


    婆子推搡著容嬙進去,邊粗聲粗氣地道。


    “妙兒小姐已說清楚了,都是你不知天高地厚惹的事!”


    “觸怒攝政王,可不是什麽小事。幸而夫人善心開恩,隻叫小姐在佛堂精心思過。”


    婆子盯著她那半邊完好漂亮的臉蛋,啐了一口:“真真是狐狸精。”


    侯爺竟為了這麽個玩意兒同夫人吵架!


    容嬙到底被嬌養了這麽多年,細皮嫩肉,婆子力氣極大,稍一使勁,便在那雪白手腕上掐出青色淤痕。


    人被用力甩在地上,容嬙咬牙爬起:“讓我出去!”


    婆子冷笑,反手落了鎖,碰撞間發出清脆聲響。


    “老實些,也好少吃些苦頭!”


    腳步聲漸遠,那婆子鎖了門,便連看守都不必了,隻將她一個人關在佛堂中。


    又是佛堂。


    容嬙後退兩步,背撞到門上,隻能抬眼,看著麵前靜謐祥和的佛像。


    往下是檀木桌案,上頭擺放著瓜果供品,一如前世她撞死的地方。


    眼前的場景漸漸與前世相府的佛堂重疊,恍惚叫人不知身在何處。


    耳邊靜得可怕,隻有此起彼伏的蟲鳴。偶爾燭芯劈啪一聲炸開,驚得她渾身輕顫。


    上輩子的陰影如冰冷毒蛇纏繞而上,讓人幾近無法呼吸。


    容嬙心跳得飛快,控製不住力道,拚命拍著門。


    “讓我出去!”


    死在佛堂的那一幕恍惚重新浮現在眼前,渾身血液倏地冰涼。


    不知叫了多久,聲音都啞了,卻始終沒有回應。


    容嬙劇烈地喘著氣,腫脹的麵頰撕裂般疼痛,她好似一個溺水的人,呼吸不過來,隻能順著門板滑落,慢慢蜷縮在一起。


    恍惚間好似回到了相府,仍是那個寒風刺骨的冬夜。


    涼意順著四肢攀爬,滲入五髒六腑。


    她打了個寒顫。


    無邊的恐懼襲來,淹沒整間佛堂,蟲鳴聲越來越遠,容嬙蜷縮在一角,漸漸什麽都聽不清了。


    *


    是夜,容侯府被一陣動靜鬧醒。


    容老爺子往攝政王府走了一趟,回來便病倒了,容侯爺侍疾到亥時才回房。


    睡得正香被吵醒,任誰也沒有好臉色。


    容侯氣勢洶洶到前廳去,可當他瞧見座上那一身玄衣的男人,頓時便嚇軟了腿。


    “王…王爺?”


    秦宓發冠不整,眉眼間還斂著點躁意,看著也是急匆匆起身趕來。


    饒是這樣,依舊不損半分英姿,單是往那兒一坐,便叫人不敢隨意側目。


    容侯彎著腰,半天想不出他的來意,小心開口:“深夜造訪,不知王爺所為何事?”


    秦宓聲音低緩而磁性,在這樣靜的夜裏,叫人忍不住屏氣凝神。


    “白日在公主府,你容家有個小姑娘戴了支紅玉步搖。正巧本王新得了對紅玉耳墜,想著送過來。”


    他說的小姑娘,自不可能是容妙兒。


    容侯心提了起來:“可是叫……容嬙?”


    秦宓不置可否,隻是淡淡道:“人呢?”


    容侯想到白天她才被打了一巴掌,如今麵上腫著定是不好看的,怎好出來見人,一時左右為難。


    “怎麽,不方便?”秦宓把玩著那對紅玉耳墜,不自覺想起美人那圓潤小巧的耳垂。


    攝政王深夜來送禮,估摸著是已經知道什麽消息了。


    容侯心一橫:“去請小姐過來。”


    身邊的下人卻遲遲沒有反應,他重複了兩三遍,才有一個婆子上前來,冷汗涔涔,硬著頭皮道:“奴婢這就去……”


    她根本不敢看座上的男人,低頭快步走出前廳,先找人去和夫人通風報信,接著趕緊跑向僻靜處的佛堂。


    佛堂裏燭火滅了一半,搖搖晃晃,貼著門往裏探聽,已經沒什麽聲響了。


    婆子心裏忐忑,實在也沒料到會有貴人這個時候指名要見容嬙。


    手哆嗦著打開鎖,一具身子便軟軟地滑倒在地。


    正要伸手去拍醒她,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動靜,還沒反應過來,便覺領口一緊,被一股巨力摜了出去。


    婆子的驚叫聲劃破夜空,狠狠摔在地麵上,疼得滿地打滾。


    這樣大的動靜,佛堂裏的女子依然不省人事。


    秦宓的侍衛甩開婆子,正欲扶起地上的容嬙,卻見自己的主子先一步跨了進去,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侍衛猛地愣住,露出見鬼般的神情。


    懷中人輕得像是一片羽毛,秦宓抱著,臉色沉沉。


    容嬙不知夢到了什麽,秀眉緊蹙,不安地往他懷裏躲。


    容侯趕來看到這一幕,險些一頭撞在門框上。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容嬙會在佛堂裏暈倒!?


    下人紛紛躲避他的目光,心虛地低頭。


    秦宓麵色仍是平淡,唯唇角抿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要發怒的前兆。


    “容侯,這是怎麽回事?”


    “這,這……”他擦了擦汗,猜到是夫人背著他幹的好事,心裏狠狠罵了幾句。


    女子的臉還腫著,人又醒不過來。秦宓不放心,先送去屋裏,叫來太醫診脈。


    容侯見他隨身帶著太醫,就知人家這是有備而來,躲也躲不過。


    黑著臉道:“還不快叫李如香過來!看她幹的好事!”


    這一嗓門驚醒許多人,今夜容侯府注定不會太平。


    屋內,太醫診完脈開了藥方退下,秦宓才從外間往裏走了一點。


    隔著門簾,隱約能瞧見容嬙躺在床榻上,旁邊有丫鬟伺候。


    千醉看見這位傳聞中冷漠無情的攝政王,又害怕又感激。


    撲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頭:“多謝王爺施以援手,王爺貴人多福。”


    秦宓的目光掠過她,落向床榻上麵色蒼白的女子。


    不知為何,她似乎格外不安,便是裹在溫暖舒適的被窩裏,仍免不了顫抖夢囈。


    秦宓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等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床邊。


    容嬙以為自己還在死去的那個冬夜,尋著熱源便蹭了過去。


    女子軟軟的臉頰貼上他的大手,動作間寫滿了依賴,仿佛一隻溫順無害的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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