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嬙溫溫和和道:“杜大人依法辦事, 我是晉朝百姓,自當配合。”


    她的說法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錯處。


    但她越是這般通情達理,秦宓便越心軟:“偶爾強硬些,也沒有壞處。”


    頓了頓:“凡事還有本王。”


    容嬙抬頭看了他一眼, 唇邊揚起一點笑容:“王爺能有心庇護, 容嬙已是很感激了。”


    “但清雁公主畢竟遠來是客,既提出訴求, 豈有推阻的道理。”


    秦宓眼角的弧度更冷了些。


    容嬙似有察覺, 眨了下眼, 緩緩道:“……王爺也莫要多想。使團出事,想必清雁公主心裏著急, 才病急亂投醫,並非藐視我朝律例。”


    “我隻是一點皮外傷,過兩日便消了。”


    “一點?”他掃過麵前女子溫潤柔順的麵頰, 那素來顏色豔麗的唇還泛著些白,不用想也知是在牢房裏嚇著了。


    容嬙點到為止,再多說便適得其反了。


    她閉了閉眼,似乎有些困倦,秦宓順勢起身:“好好休息,我讓青伯守在門外。”


    男人在門外朝下人叮囑了什麽,才帶著隨從離去。


    丫鬟輕輕合上房門,屋內陷入一片寂靜。容嬙睜開眼,往門口的位置看了一會兒,才翻過身,卸下緊繃的神思,漸漸入睡。


    *


    崇親王聽說秦宓來了,一點也不意外,事情總是要有個交代的。


    “坐。”


    秦宓卻隻是淡淡道:“趙清雁呢?”


    這位攝政王人雖冷淡了些,禮數卻一向很周全。眼下他直呼姓名,崇親王心裏便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張了張嘴:“……容姑娘沒大礙吧?”


    “獄卒審訊的手段,親王心裏不清楚嗎。”


    崇親王下意識便覺得極為嚴重,悻悻道:“此事是清雁莽撞,本王定帶她親自登門道歉。”


    “不必,讓她出來。”


    崇親王自知理虧,但也不可能放任親侄女被外人欺負,硬著頭皮道:“我已罰她閉門思過,王爺若是想要小懲大誡,我沒有意見。”


    意思就是小懲可以,罰重了他這個做叔叔的是會阻攔的。


    見他對自己這個侄女百般維護,雖是人之常情,可秦宓心裏卻越發不是滋味。


    趙清雁有個高叔叔護著,那容嬙呢?


    容嬙隻能由他來護著。


    秦宓垂眸撚了撚指尖,語氣冷冷的聽不出情緒:“本王沒有別的要求。”


    “道了歉,便離開,不許再踏入我朝一步。”


    聽到隻是要遣返趙清雁,崇親王鬆了口氣,大抵是考慮到兩國之間的交情,秦宓沒將事做絕,還是顧全大局的。


    正要道謝,忽聽門後一道聲嘶力竭的大叫:“我不回去!”


    “清雁!”


    崇親王大驚,隨即麵色一沉,喝道:“公主怎麽會在這裏?!”


    兩個侍女才從門外哆哆嗦嗦地跪下:“奴婢、奴婢攔不住……”


    她一個公主真要以死相逼,誰又敢阻攔?


    趙清雁一聽到秦宓用那樣的語氣說著自己,話裏話外都是為那女人出頭,更是不依不饒。


    “我不想回去!”


    “清雁!不要胡鬧!”


    “皇叔!你答應我的!你說要同晉朝提和親的事,你說話不算數!”


    這還是七夕那日,崇親王敷衍應下的話,轉頭便忘了,哪裏想到又被她當著秦宓的麵說出來,一時臉都僵了。


    “做出這種糊塗事,不自省就算了,還在這裏胡攪蠻纏,我看真是慣過頭了!”


    秦宓隻是麵無表情看著鬧作一團的人。


    趙清雁觸及他冷漠的眼神,突然便大聲哭了出來。


    她難得對一個男子這樣上心,追求所愛有什麽問題?


    “憑什麽,我哪裏比不上容嬙?”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一個身份低賤的外室,也想搶我的東西?!賤人!賤人!”


    “冤枉她怎麽了,我是一國公主,容嬙她拿什麽跟我比!!”


    趙清雁大吼一聲,拿過桌上的茶壺,猛地擲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濺了一地,留下淺黃色的水痕。


    碎裂的瓷片飛起,崇親王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隻覺手背一疼,竟是被劃出一道口子,往外汩汩冒著鮮血。


    “王爺!!”


    下人頓時大驚失色。


    趙清雁也愣了一下,哭聲頓住,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著。


    崇親王沒想到這個侄女內裏竟是這般瘋癲,得不到想要的,便瘋了一般不饒人,這何止是被寵壞了。


    鮮血順著手背滴在地麵上,他看也沒看一眼,幾步上前,就著被割破的手一把抓住她的領子,眼底藏著陰霾,一字一頓道:“聽好了,容嬙不是什麽身份低賤的女子。”


    “她是我的女兒。”


    “是雲朝郡主。”


    “是與你平起平坐的堂姐!”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額角幾根青筋凸起,可見其情緒激動。


    秦宓這才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廳內一片寂靜,連一眾下人都嚇傻了。


    什麽?晉朝攝政王的那個外室,是王爺的女兒!??


    趙清雁嘴唇囁嚅幾下,猛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不可能!!那女人已經離開二十年了,容嬙才十六歲!”


    “就算她是那女人的女兒,也隻能是和別人生的野種!!”


    崇親王目光沉沉,慢慢道:“十六年前,我在南境與阿綣重逢,春宵一夜又匆匆別離。”


    “怎麽,這個也要告訴你?”


    “不、我不相信……”淚光在趙清雁眼底凝聚,眼神卻漸漸渙散了。


    心裏清楚皇叔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怎麽可能,容嬙是她堂姐?是雲朝皇室血脈?


    趙清雁嘴唇顫抖,癱坐在地,好似唯一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都沒有了。


    崇親王按住流血的傷口:“帶公主下去。”


    他轉頭看向秦宓,二人對視良久。


    “我送你。”


    行至門口,秦宓旁觀了一場鬧劇,才不鹹不淡開口:“親王不必如此。”


    崇親王這才苦笑道:“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他抬首望了眼天:“給容嬙這樣的身份,就當是本王的賠禮道歉吧。”


    哪有什麽春宵一夜。


    自二十年前阿綣不辭而別,他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何況……容嬙身上總有些阿綣的影子,或許真有什麽關係。”


    阿綣後來是否與他人成家,不得而知。但容嬙總不會是他的女兒,他與阿綣若有孩子,最小也該十九了。


    秦宓沉默片刻,轉身登上馬車,放下布簾那一刻,忽又聽外頭的人道:


    “王爺,你心裏有她,何苦這樣。”


    “現在不娶,日後想娶也沒機會了。”


    崇親王輕笑一聲,語氣卻落寞:“我這可是過來人的忠告。”


    “……多謝。”秦宓放下車簾,掉頭回了別院。


    第三十七章 相擁


    眼見著入秋, 天氣漸漸不如之前熱了。


    容嬙睡得迷迷糊糊,叫千醉解了衣帶:“小姐,奴婢給您上藥。”


    清涼的傷藥落在紅腫的鞭痕處, 激起一片細密的疼。


    神誌這才清醒過來,她抬手卷起衣擺, 露出一段雪白細膩的腰腹,好讓丫鬟更好上藥。


    千醉手極穩, 均勻塗了一層藥, 那點火辣辣的感覺便被壓了下去。


    想起聽到的消息, 不免憤憤不平:“小姐都受傷了,那清雁公主卻隻是被禁了足,氣死我了。”


    容嬙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懶懶道:“王爺去找過趙清雁了?”


    “嗯,聽說崇親王發了陣火。”千醉歎了口氣。


    發火管什麽用呀,雷聲大,雨點小!


    意料之中的結果,容嬙倒也不算失落。


    畢竟身份差距在那裏, 趙清雁身為異國公主, 身在京城,當以貴客之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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