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留容妙兒一人尷尬站在原地,眼紅地盯著被圍在中央的容嬙。


    容嬙自小在容夫人極嚴厲的教養下長大,才情雙絕,並不是妄言。


    從胭脂水粉到詩詞歌賦,甚少有她接不上的話。即使麵對著一眾身份不俗的貴女,談吐舉止依然令人如沐春風。


    這是容妙兒無論如何也學不來的本事,她心裏火大,又開始怨恨容嬙搶了她的位置。


    若非被留在江南和奶媽生活,她如今才情,必不會輸給容嬙半分!


    “那麽熱情幹什麽,流言蜚語還當真了,我叫一聲郡主,你們看她敢答應麽!”


    氣氛一滯,眾人拿眼睛小心覷著容嬙,卻沒說話,其實心裏也想知道這消息的真偽。


    容嬙垂眸擦著手腕上的胭脂痕跡,彎了彎唇:“你們從哪裏聽來的,我幾時成郡主了。”


    “看吧!”容妙兒鬆了口氣,叉腰大聲道,“她就是假的,真愛裝!”


    “可是……聽說是崇親王親口承認的……”有人遲疑道。


    這話最先還是雲朝使團裏一個洗茶壺的下人傳出來的,說得有鼻子有眼。


    容嬙眼底露出點點訝異:“親王倒也曾說過,我長得有幾分像他……一位故人。”


    她最後幾個字說得吞吞吐吐,反而越發耐人尋味。


    倒是知道崇親王有位心上人,一貫以愛妻相稱,甚至為其多年未娶。


    容嬙不會是二人的女兒吧……?


    容妙兒猶自嫌棄道:“隻是像一位故人罷了,你倒好,直接傳自己是郡主,你真不害臊!”


    她說完,等著姐妹們附和,卻見那堆人又圍著容嬙聊胭脂去了,態度比之前竟更熱烈。


    她懵了懵,氣得剁腳:“你們!!”


    偏容嬙百忙之中還特地關懷,眨了下眼道:“妙兒,你也要買胭脂?”


    其他人頓時用羨慕的眼光看向氣急敗壞的容妙兒。


    容嬙若真是雲朝郡主,那可真是左手搭著攝政王,右手搭著崇親王。


    想得更遠些,原先容嬙離開容侯府,身份低微因而隻能做外室。


    若真成了郡主,攝政王妃的位置豈不也指日可待?


    容妙兒瞪她一眼:“我才不買你這裏的東西!跟你人一樣髒!”


    說罷轉身跑了。


    眾人麵麵相覷,氣氛略有些尷尬,且不論日後如何,外室的身份確實不大光彩。


    容嬙卻沒事人似的,拿了盒店裏新出的口脂,淡淡介紹起來。


    和容妙兒混在一起的貴女,家中背景在京城都算不得特別厲害,或是家裏不怎麽得寵的。


    且大多年紀心智偏幼,嘰嘰喳喳喝了她兩壺茶水,才各自抱著胭脂盒滿意離去。


    唯獨還剩一人,在口脂那邊看了許久,什麽也沒買。


    容嬙走過去:“孫小姐。”


    “叫我名字就行。”孫喜寧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溫和偏圓的臉。


    她穿著淺黃色織錦裙,因天氣漸涼,外頭還搭了條坦領半臂。


    尚書嫡女,性情溫良。


    這便是外頭對於孫喜寧最多的評價。


    容嬙笑道:“你怎麽和妙兒在一起?”


    當初險些被容夫人母女算計、生米煮成熟飯的孫至河,可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兄長。


    孫喜寧容貌不算出眾,卻格外有親和力,這會兒沒什麽表情,竟也不令人覺得冷漠。


    “以你的玲瓏心思,難道猜不透嗎?”


    “容妙兒算計到我哥哥頭上,我不會善罷甘休。”


    容嬙從前和孫喜寧私下偶有接觸,早知她內裏並不如傳言般溫和無害。


    容夫人自作聰明用了下三濫的手段,根本就是把容妙兒往火坑裏推。


    “你想讓我幫你?”容嬙問。


    孫喜寧拿了盒口脂:“不必,我自己來。”


    “隻是想著你先前的遭遇,聽到我說這些話,心裏興許會高興些。”


    容嬙沒想到是這個理由,她還是低估了孫家小姐的手段。


    不由失笑,重新拿了個口脂:“這個適合你。”


    孫喜寧拿著結賬去了,望著容嬙,想了想又道:“我從前覺得你太軟弱,如今這樣,我倒是挺喜歡。”


    “若非容妙兒母女橫插一腳,你真成了我大嫂,我還是挺願意的。”


    掌櫃一邊記賬,一邊冷汗連連。


    可別讓王爺聽到這話……


    第三十九章 阿綣


    兩三日後, 雲朝使團向皇帝告別,動身離京。


    除去趙清雁的事,這一趟算是十分順利且圓滿。


    崇親王來時由秦宓率人接待, 離開時,也是秦宓送至城門外長亭。


    初秋時節, 天高氣爽,適合趕路。


    “多謝相送, 請回吧。”


    崇親王飲盡麵前清茶。


    不遠處駛來一輛馬車, 緩緩停在長亭外。


    容嬙撩開車簾鑽出來, 秦宓已經上前去,扶了一把她的手。


    秦宓定定看了她一眼,才道:“去吧, 本王在車裏等你。”


    崇親王臉色有一瞬間的訝異,隨即頷首示意:“容姑娘。”


    容嬙讓丫鬟留在亭外,上前去福福身:“聽說親王今日返程,特來相送。”


    崇親王聽著她的稱呼,又見這客氣得體的態度, 便知自己當日怒急說的話, 她心裏沒當真。


    若她真把自己當成生父,他反倒有些怪異。


    崇親王鬆了口氣:“容姑娘客氣了。”


    說罷靜靜等著她說明來意。


    容嬙沉默了一會兒, 才道:“那日的話, 後來也傳到我耳中。”


    她看了麵前格外穩如泰山的男人一眼, 不知是何等情緒失控,才會對趙輕雁說自己是他女兒。


    崇親王歎了口氣:“我瞧你幾日來都沒動靜, 還以為不會來問了。”


    特地為這種事上門求證,未免太過隆重。


    容嬙等了幾天,借送別的機會到了這裏:“事情原委, 王爺已經同我說清楚了。”


    “隻是不知王爺……方不方便說說那位阿綣姑娘?”


    她斟了一杯清茶,放在他手邊,心情微微有些忐忑。


    崇親王說她像阿綣。


    世上兩個容貌相似的人,除去巧合,那必然血脈上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


    崇親王一怔,良久才端起茶杯,握在手裏,熱度透過瓷壁傳入掌心。


    “阿綣啊……”


    他近二十年沒有見過阿綣了,再回想起來,容貌都模糊了些許。


    但他看向容嬙鮮活的麵容,竟從幾分相似中拚湊出心上人的模樣。


    “我與阿綣相識是在冬天,南境的冬天不像京城大雪紛飛,濕冷卻入骨。”


    “她當時還沒有你大,後來問了才知是十四歲。”


    “當時我陪父皇在郊外林場打獵,極瘦小的姑娘,身上還有傷,跌跌撞撞地倒在我馬前。”


    崇親王說著輕笑一聲,眼神好似浸潤在溫柔舊事中。


    “幸而當日我的馬被人下了瀉藥,跑起來還沒其他人走馬快,否則我又怎能與她相識。”


    他當年十八,正當年少,騎著病馬滿肚子的火,索性帶走昏迷的小姑娘,退出憋屈的獵場,揚長而去。


    “她說她叫阿綣,問姓什麽,便不說話了。”


    阿綣眼神總是沉沉的,看誰都像別有目的。


    崇親王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喏,我當時還被她撓了。”


    他說完一愣,才想起時隔久遠,那些細微的疤痕早被歲月撫平了。


    但洗幹淨的阿綣真的很漂亮,身形又瘦弱,很能激起毛頭小子的保護欲。


    崇親王當時就是個毛頭小子。


    “我查她的來曆,才知她是青樓裏跑出來的,挨了數不清的打,才走到我身邊。”


    “我當時年紀輕,覺得既然她倒在我馬前,我就應該保護她。”


    他說到做到,替阿綣編了新身份,讓她以侍女的身份留了下來。


    但他幾乎不要求阿綣做什麽,而府裏的下人,連帶著對她也有一分尊敬。


    “一開始她話很少,總是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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