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鮮少飲酒,也就在他每年生辰時小酌幾杯。何曾像今日這般,就似在酒壇子裏泡了幾個時辰。


    妙心攀著他的肩膀,想爬起身,卻因酒勁上來而腿腳虛軟,複跌回他身上。


    她氣喘籲籲地坐在阿澤腰上,心中嘀咕:哪個說酒可消愁,這愁沒消,力氣倒是消光了。


    她白日因姑姑的事心境不佳,遂出門去附近的山上吹了半日冷風。等到夜幕來臨,恐阿澤憂心,便匆忙趕回王宮。


    飛過宮門上方,不期看見那位給暹於昇端茶的婢女秋梨趁夜黑悄悄溜出宮。驚奇的是,宮門側門的護衛竟也不盤問,直接放她離開。


    為查證實情,她轉而跟上前,最後來到了太子殿下醉生夢死的花樓。


    她方才對阿澤所言不假,今晚的確是去辦事。但也著實因心中憤懣難紓,而在花樓飲了些酒。她酒量素來奇差,今晚能在豪飲六盅後還能準確無誤地尋著位置折返回來,實屬不易。


    她持住所剩無幾的意識,禦劍趕回來歇息,卻被一道門檻給破了功、泄了氣,這會兒更是渾身使不上勁。


    妙心搖頭晃腦:“為師成了隻軟腳的蝦哩!”


    聽這自嘲,儼然醉得不輕。阿澤不指望她能自己站穩身,遂起身將她抱起來,往床榻走去。


    待幫她褪去鞋子和外裳,把她放在床頭靠著,他起身道:“我去幫師父燒些熱水洗臉。”


    片刻後,阿澤端著溫水回來,卻見她雙目緊閉,不知是在歇神還是已經睡了。


    阿澤輕手輕腳地將水盆擱在床邊的凳子上。他坐在床邊,將紗布擰幹,幫她擦臉。擦了沒兩下,隻見一滴淚珠溢出眼眶,順著睫毛滑落下來。


    阿澤錯愕地看著一滴又一滴的淚從她眼眶流出,緊接著淚水似開閘,越湧越多,最終連成了線。


    他從未見過她落淚,在他記憶中,師父臉上時常掛著燦爛的笑靨,仿佛沒有什麽憂愁煩惱。即便是在道觀的後山瞧見兩隻螞蚱打架,她都能興致勃勃地觀看,一邊笑哈哈地打趣。


    此刻見她臉上掛著兩行淚,怎不心疼。


    阿澤執紗布拭去她臉頰的淚,問道:“師父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妙心緩緩掀開眼皮,紅彤彤的雙眼盈滿淚花。她嘴一癟,撲進他懷裏,緊緊揪著他衣裳,沙啞道:“我心裏甚苦……甚苦……”


    她心中苦不堪言,替姑姑委屈不值。


    若不是因為這個情劫,她定會不顧一切回去天庭。即便姑姑與風神清風再無緣可續,她也要為姑姑出一口惡氣!


    一個是喜新厭舊的負心漢,一個是狡猾陰險的插足者,她怎容那兩人將姑姑傷得肝腸寸斷後,還恬不知恥地給姑姑送上婚柬。


    阿澤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問道:“師父是哪裏苦呢?”


    妙心埋頭哭泣不止,眼眶似崩了口的天,淚水如雨,嘩啦啦地打濕他的衣袍。


    她語無倫次地說:“我想徹底離開,就此作罷。死了便死了,死了我就能走了!可我還不能死……”


    阿澤聽言大驚,慌忙推開她:“師父今晚究竟去了何處?怎麽一回來就說這尋死離開的胡話!”


    妙心被他吼得一愣,眨了眨眼,眼淚即停。她呆呆望著他,半晌才恍過神來:“阿澤?”


    阿澤:“莫非師父以為此刻在身旁的另有他人?”


    妙心點點頭,又趕忙搖搖頭。她方才以為見到了龍瑤,正與她大吐苦水,原來是醉意朦朧間發了夢。


    阿澤知她有事瞞著,問道:“師父今晚去了哪裏?能否告訴弟子。”


    妙心發泄了情緒,酒意便醒了幾分。她揉揉眉心,隨口就回:“花樓。”


    花樓便是春.樓,因太子殿下近日來混跡於春樓,國主便下旨命令所有春.樓,必須更名為花樓。花樓裏的人不可叫做妓,統稱為花娘。


    阿澤顯然沒法接受這個回答,驚詫道:“去花樓做什麽?”


    談及此,妙心來了興致。她將淚臉一抹,兩腿一盤,嘮扯起來:“那花樓裏頭竟建有一座象姑館,為師沒來得及女扮男裝,隻好佯裝尋花問柳去了象姑館。而後叫上兩個相公,一起在屋子裏喝酒,順便……”


    話未說完,忽聞哢嚓聲響。妙心循聲看去,就見阿澤將床沿的木板給捏碎了一塊。


    “師父叫了相公?”阿澤的聲音愕然拔高。


    妙心視線落回他臉上,老實地嗯了一聲。若不如此,怎能掩人耳目,暗地裏探查情況。


    阿澤隻覺血液衝腦,若再刺激,必然溢血而亡......就聽妙心大大方方地分享今晚見聞:“那裏的相公搔首弄姿,頗有些搞笑,不過姿色的確好過那些去花樓尋樂的男子。”


    哢嚓一聲,床沿又被阿澤捏碎了一塊。


    妙心忙抓住他的手,製止道:“這床不經捏,你別再瞎使力!弄壞了王宮裏的物品,為師可賠不起。”


    阿澤隻關心她今晚跑去花樓做了些什麽,壓了壓情緒,問道:“師父隻是與他們喝了些酒嗎?”


    妙心仔細回想,笑道:“那些相公許是習慣攀著女賓,即便我再三推拒,他們仍寬衣解帶,非要為師摸兩把才滿意。為師實在盛情難卻,又不好叫人看出端倪,便……”


    她話未盡,阿澤猛地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隻怕繼續聽下去,這床會被他一掌震碎。


    “怎麽了?”妙心不明所以:“一副受驚嚇的樣子?”


    阿澤一語不發站在床邊,修長的身形將燭光遮擋。隱沒在陰影中的輪廓緊繃得像根扯到極限的弦,似乎稍微觸碰就會斷裂。


    他囁嚅會兒,還是忍不住輕聲問:“摸了嗎?”


    妙心愣了愣,才知他是接上她未完的話。嘿一聲,擺擺手:“摸甚?為師又不是當真去花樓尋樂,小施詭術將他們弄暈就是。”


    阿澤聞言大鬆一口氣。咄嗟之間,心情跌宕起伏,好生刺激。


    “為師即便真動了欲念,必然是阿澤這般清清白白的男子。”妙心酒意未退,調侃甚無禁忌。


    她不過做個比方,聽在阿澤耳中堪稱暗示。


    他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說:“弟子願意……”又覺不妥,連忙續上一句:“願意為師父獻上一切。”


    這番略似誓言的話在妙心耳畔蕩了一圈,腦中驀然閃現一段場景——她因醉酒被徒弟扶進屋,趁著酒意將撫養他的目的和盤托出:得到他的功力和精元。


    這是輪回簿所記載的劇情,也是導致師徒二人關係交惡的始因,發生在他十九歲時。


    此時與那描述的場景竟意外地吻合。


    妙心暗自忖量:倘若提前完成了這段劇情,曆劫的進程應當也會提前。隻要該經曆的都經曆,提早結束豈不美哉。如此,她便能早日回天庭......


    今晚著實被酒壯了膽,妙心也不顧忌劇情時日差別會造成什麽後果。


    一旦決定,她將被子豪邁地掀開:“既然願意獻上一切,那就來吧!早來早完事!”


    阿澤麵紗下的雙眼隱在暗中,妙心瞧不清他的神色。隻聽他淺淺地笑了一聲,回道:“好啊。”


    “你知道為師要作何嗎?”她問。


    阿澤點點頭:“知道。”


    妙心坐正身,嚴肅地看著他:“為師可是要奪取你最為珍貴之物,你當真願意?”


    阿澤毫不猶豫:“願意。”


    妙心錯愕,這耗元減壽之事,他竟公然不懼。按照劇情,他不是該嚇得慌忙逃開嗎?


    阿澤坐在床沿,四目相對時,眸光刹那深沉:“師父其實說錯了,那並非弟子最為珍貴之物,但弟子願意獻給師父。”


    怎料他如此有孝心,妙心深感欣慰,拍拍他手,安撫道:“為師雖是第一次,但你別怕,為師會輕一些,盡量不弄疼你。”


    阿澤反握住她的手,款款道:“弟子不怕疼,隻怕疼著了師父。”


    說罷,他單手揭開麵紗,清俊的臉龐即刻映入妙心眼中。她嘖嘖誇讚:“相比象姑館裏那花枝招展的相公,果然還是阿澤最養眼。”


    阿澤靦腆一笑,一手撐在她身側,一手輕輕捧著她臉,傾身與她呼吸交纏:“在弟子眼中,萬紫千紅也不及師父一分秀麗。”


    瞬息之間,妙心被他光采奕奕的眸子奪去神思。他眼中糅合了寸寸燭光,仿佛星晨倒映在湖中的瀲瀲波光。


    趁她分神的工夫,阿澤低頭輕巧地貼上她的唇。


    妙心緩緩瞪大眼,這......這怎麽親上嘴了?!


    第十七章 心裏明白必須反抗,身子卻敗……


    昔日,東海龍王大壽,妙心那時在凡間捉妖便沒去祝壽。這人沒去,她與東海大殿下的八卦倒是盛傳於酒席上。


    有仙問大殿下:“聽聞殿下與妙心仙尊關係甚好,是否能成一段佳緣?”


    大殿下自嘲地笑道:“我與仙尊隻是相熟的朋友,縱然我有此意,隻怕妙心仙尊看不上我這小龍。”


    醉了酒的龍瑤耳尖地聽著眾人八卦,插上幾句:“在她眼裏,沒有男仙比得過她師父。容貌也好,性子也罷,皆入不了她眼。但凡對妙心有點意思的,趁早收心,另選她人吧!”


    此話一出,對妙心動過心思的男仙紛紛被勸退。


    龍王大壽之後,妙心仙尊眼高心傲的傳言甚囂塵上,仙盡皆知。


    而後有仙官遇到妙心,會惋惜道:“天界之大,竟無一人能撬動仙尊的凡心。仙尊即便一心投於仙職上,也莫要淡泊感情。”


    妙心被念叨得煩了,就惱火地回嘴:“神仙若還跟個凡人似的,終日惦記七情六欲,有悖仙格!”


    來一個,她罵一個。罵到最後,整個天界再沒男仙敢對她動半分男女的念頭。


    所以,妙心壓根沒與其他男子碰過手、貼過麵,更遑論做一些更加親密的舉動。


    比如親吻……這等隻存在於伴侶之間的親昵行為。


    初次被親的妙心儼然不知所措,她不曾遇到過這等比捉妖更棘手的事。


    她癡癡啞啞地愣了半晌,等回過神來,驚得抬手欲推開阿澤。怎料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將她一隻手反扣在她身後,一隻手壓在榻上。


    妙心掙了幾下都沒掙脫開。這人平時瞧不出有多大力氣,手掌竟似鐵鉗一般,將她兩隻手錮得牢牢實實。


    “阿……”澤字尚含在口中,她就丟了城池,被他強行掠奪呼吸。


    他似久逢甘霖的枯樹,汲汲吸取她的雨露。


    妙心的酒意驚醒了大半,心裏明白必須反抗,身子卻敗下陣來。她已不知呼吸的是誰的氣息,隻知唇齒正糾纏不休,意識岌岌可危。


    漸漸,她被吻得氣虛腰軟,雙手失去了反抗之力,被他緊緊抱在懷中。


    他進攻一寸,她的意識便迷失一分,直到她嚐到了甜頭……


    好甜啊……


    妙心迷迷糊糊地發出感歎,原來真如姑姑所言,親吻醇過瓊漿,甜過蜜果。那絲絲縷縷的甜意,順著舌尖,緩緩滲入心頭,嚐起來愉悅至極。


    直到肌膚接觸到清涼的空氣,妙心渾身一激靈,下意識掀動眼簾。


    她茫然地眨眨眼,不知何時已被阿澤壓在榻上,而他正在幫她褪去衣裳。當他的指尖正挑開她的衣襟時,她急忙抬手作刀狀,往他後頸不由分說地砍下去,又迅速點中他的昏睡穴。


    阿澤兩眼一閉,倒在她身上,一動不動。


    因二人親密的觸碰,她明顯地感覺到屬於一個成年男子噴張的欲望。再晚一步,就得失身了。


    妙心紅著臉喘了兩口氣,起身整理好衣裳,便將阿澤扛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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