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聞言,便收了聲,不再開口。


    比起同對方同塌而眠,還是對方睡在地上更能讓她接受一些。


    於是她不再撐著身子坐在架子床上,而是拉過一旁的另一床錦被,接著背對著對方緩緩躺下。


    她雖不知道為何今夜的穆宴會前後情緒變得如此之快,可對方不似先前那樣堅持要抱著她入睡,倒叫她心下安寧了一些。


    若是日後夜夜對方都能如眼下這般便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濃重的困意襲來,在落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穆染腦中忽然閃過這句話。


    而已經入睡的她不知道,原本在地上靜靜躺著的人,在聽見她呼吸逐漸變得平穩之後,緩緩從地上起身,接著熟門熟路地摸到了那放在妝奩台邊的蝶幾之處。


    如玉般的指尖輕輕一伸,便摸到了那放在蝶幾之上的紫檀雕雲紋鏤空臥香爐。


    此刻那香爐之中正有清雅而淺淡的香一點點飄散出來。


    一室黑暗之中,那輕嫋的青煙並不能顯露,可那味道卻一點點傳入鼻間。


    穆宴骨節分明的指尖輕輕撚開那臥香爐的蓋,接著一點點將正在燃著的線香熄滅。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將香爐再次放好,接著緩緩轉身,回到架子床邊。


    隻是這回他沒再躺回自己先前在地毯上鋪好的錦被之上,而是躬身,將錦被之上的軟枕拿起,接著轉身,掌心撐著架子床的邊沿,然後直接翻身,小心地躺了上去。


    強勁有力的小臂一伸,便將躺在內裏的人環住,接著輕輕壓入自己懷中。


    他微微低頭,當嗅到對方身上冷冬寒梅一般的清香後,方長長地舒了口氣。


    “皇姐果真心狠。”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無奈,在寂靜的寢殿內響起。


    竟真的讓他席地而眠。


    不過沒關係,好在他還有準備。


    “唔,在你接受之前,倒是可以先這樣睡。”


    當著她的麵席地而眠,待她在香的作用下徹底入眠後,再同她一道入睡。


    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穆宴想。


    第三十五章 將那賤籍帶來明安殿。……


    穆染醒來時, 時辰已經近午後,她從睡意朦朧中醒來,看著由殿外照入的日光, 整個人有些許迷蒙。


    小半刻後,關於昨夜的記憶才盡數回籠, 接著她猛地起身,往床下看去。


    那裏此時早已一片幹淨, 什麽都沒留下。


    她於是又收回視線看向身側, 才發現身邊的軟枕和錦被都放的好好的, 且除了她自己睡過的地方,被子起了些許褶皺外, 旁的地方竟平整得仿佛從未有人碰過一般。


    她不由地怔了怔,接著回頭, 透過輕紗的床幔, 看見了那立於原處的博古架。


    好一會兒後,她才收回視線。


    她的眼簾微微垂下, 似乎在想著什麽。


    蔥白纖細的指尖輕輕抬起, 接著將身上的中單解開。


    瓊脂般的瑩白之上, 是點點紅梅,肆意盛開。


    “……”


    穆染指尖一緊,最終確定昨夜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夢境,而是真實發生的。


    “殿下。”千月的聲音在隔斷了內寢同外側的輕容紗外響起, “您醒了。”


    她似乎候在外側多時了,因而穆染將將起身, 她便注意到了。


    穆染因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而頓了頓。


    “醒了。”她道,“進來吧。”


    說著她指尖動作平穩地將掀開的衣襟攏回,尤其在對方掀簾入內之時, 愈發謹慎地將衣衫壓好。


    千月進來後手中卻沒拿著什麽東西,她先是在對方跟前一福身,接著方道:“殿下,一個時辰前陸大人來了回,說是奉命給您送東西。隻是那時您尚未起身,奴婢原是打算叫您,可陸大人不叫驚擾了您安眠,隻是把東西放下便離去了。”


    送東西?


    穆染因問:“何物?”


    她原是不怎麽在意的,蓋因這些年穆宴送了不知多少東西給她,細算下來,盡是奇珍異寶。


    眼下這一大早便叫了陸斌來明安殿,想來是為著昨日之事。


    因而問了句後,她便徑直從架子床上起身,接著在妝奩台前坐下,爾後說了句:“先梳洗吧。”


    千月便忙應了聲,匆匆走到殿門處吩咐了幾句,接著便又走了回來。


    “殿下,那東西眼下正在東側殿,陸大人來時特意說了,陛下口諭,要殿下您親自去了才能打開,因而奴婢也不知是何物。”


    穆染聞言靜了半刻,接著說了句“知道了”,便沒再問。


    及至那些伺候她洗漱的小宮娥手中捧著一應盥洗器具入內後,千月才忙接過了那素色的帕子,替她淨麵。


    一小段時辰後,穆染忽地問了句正在替她挽發的千月。


    “你何時回來的?”


    千月便說在昨夜宮門下鑰前。


    “奴婢原是想著直接回明安殿伺候殿下您的,隻是將將過了宮門,正往明安殿走時,便被迎麵而來的陸大人攔住了。他告訴奴婢,陛下正同殿下您在明安殿內觀賞幽曇,叫奴婢先去旁的地方歇一夜,早晨再回。”


    千月告訴她,幽曇是陛下好容易尋著的,故而特意帶了去明安殿,同她一並觀賞。


    因著幽曇盛開時辰極短,且十分不喜人煙,故而陛下特意在幽曇盛開之前遣散了整個殿內的宮人,一人未留。


    千月因想著幽曇確實難得,便也未多想,聽了陸斌的去了旁的地方休息,及至今日一早,方早早起來回了明安殿。


    言及此,千月又歎了句。


    “陛下果真待您極好,那幽曇奴婢都隻在傳說中聽過,未料到您一句玩笑話,陛下便真的替您尋了來。”


    千月說的這些,都是昨夜穆宴在穆染耳邊低語時同她說的。


    那時的她因為想到整個明安殿的人都被對方調走,擔憂流言,對方便告知了她自己的安排。


    隻是千月最後那句話,卻叫穆染眉心一蹙。


    “本宮一句玩笑話?”


    她的聲音中有些遲疑,可千月卻未聽出來,至死一邊替她將烏發挽起固定好,一邊道:“可不是麽,陸大人說,殿下您曾同陛下提及想看那幽曇盛放姿態,陛下便悄悄下了旨,叫人去尋。”她說著,想到對方昨日被匆匆召回宮的情景,“怪道是那時陸大人記著傳諭叫殿下您回宮,若是再晚些,隻怕便要錯過幽曇盛開了。”


    千月一席話,才讓有些不解的穆染明白過來。


    原來對方連這點都想好了。


    腦中不自覺地又響起對方昨夜說的那句話。


    “朕不會讓皇姐陷入兩難境地。”


    難怪千月方才並未表現出任何奇異的情緒。


    以觀賞幽曇為名,將整個明安殿的宮人都遣離,顯然是合情合理的。


    至於那幽曇究竟有沒有,是已經盛放枯萎了,還是從不存在,又怎會有人深究?


    這一點上,穆宴確實做得滴水不漏。


    主仆二人幾句話的時間,穆染便已經收拾停當,這時她方才起身。


    “去東側殿。”


    既是陛下特意下了諭,她便去瞧瞧究竟是何物。


    明安殿因著唯有穆染一人居住,這東西側殿便極少用上,也隻是有時禦前來了人宣旨,明安殿的宮人便會將人請至兩邊側殿稍候著。


    旁的時日,這兩處幾乎無人踏足,除了日日前來灑掃的宮人外。


    今日因著陸斌前來時,是被請至了東側殿的,因而那奉命送來的東西,便也停放在了東側殿內。


    穆染到時,殿內唯有一個小宮娥候著,她蹲在那特意放在香幾上的盒子旁,眼神帶著十分的好奇,因為瞧得過於入神,甚至都未察覺長公主已經入了殿內,及至對方快走到跟前了,方聽見了千月的聲音響起。


    “你這丫頭,怎的如此沒規矩,殿下來了也不知見禮。”


    那小宮娥方回過神來,忙著轉過頭,眼見長公主在幾步開外站著,心中一緊,忙跪下見禮。


    “奴婢見過殿下!”她慌忙道,“奴婢方才瞧得入神了,並非有意,殿下恕罪!”


    穆染並未在意她的失禮,隻是略一點頭,叫對方起身,而後眼神才落在那香幾上的藤籃六角盒上。


    “這裏麵是什麽?”她問,“竟讓你瞧得這樣入神?”


    連她入殿的腳步聲都未聽見。


    那小宮娥便忙著道:“回殿下,奴婢也不知裏麵是什麽,隻是方才偶爾聽得這裏麵傳來些許動靜,想來、想來隻怕是活物也未可知。”


    活物?


    聽得這話,穆染幾乎下意識地便想到了當初穆宴送她的那隻銀喉長尾雀。


    那時的穆宴也曾送過她活物,隻是那銀喉長尾雀她養了沒多久,就被對方當著她的麵擰斷了脖子,整個屍身血肉模糊。


    思及此,穆染指尖微微一緊。


    “殿下?”千月低低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拉回了她的思緒,“可要現在打開?”


    穆染看著那六角盒,麵色微凝,半晌後方一點頭。


    “開吧。”


    無論如何,至少先瞧了再說。


    千月聞言便忙上前,走到那蝶幾旁,接著伸手,緩緩將那六角盒的蓋子掀開。


    “咦?”小宮娥和千月的聲音同時響起,接著便是千月下意識的一句話,“竟是隻兔子?”


    穆染也是一怔,接著往那盒中瞧去。


    隻見那並不很大的六角盒中,有一團紫灰色的東西正窩著。那小東西的身下用一塊上好的核桃紋錦墊著,錦緞上則是一些曬幹了的幹草。小小一團縮在盒中的一角,看上去有些瑟瑟,兩隻小耳朵,一隻垂落在圓滾滾的臉側,另一隻卻在半空中翹起,顯得十分可愛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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