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之後穆染才知道,這地方不隻是外麵看著狹窄,就連入了內後,都有一小段路是極為窄的,隻堪堪容納的下一個人行走,旁的莫說多個人,便是多隻手都無法通過此處。


    穆染因為跟著對方的步子,再加上兩邊狹窄,她走著走著後背便會蹭到身後的岩壁上,被那上麵突出的嶙峋怪石刮得生疼。


    這樣情況下,她卻一直忍著,一言不發,隻是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握起,努力分化著身後被剮蹭的疼痛。


    好在這狹窄的路沒多遠,一會兒便到頭了。


    黑暗之中,穆染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從方才那裏走出,到了一處寬闊的地方。


    隻是四周黑得很,她身上也沒有火,看不清情況。


    唯有穆宴拉在她指尖上的手帶著些溫熱的溫度。


    “這裏太黑了。”腳下步子停下後,她說了句。


    接著便聽見對方低低的輕笑聲。


    “皇姐不怕,我帶了火。”


    穆染便沉默了。


    她其實並不是怕,隻是因為看不清眼下的情況而覺得有些無法把控罷了。


    說來也奇怪,先前她去做完小翁主昏禮的主婚人後回到明安殿寢殿中,那一室黑暗讓她心中發緊,可眼下同樣是一片漆黑,反倒是沒有那樣的感覺。


    也許是眼下的穆宴不似那夜一般,叫她覺得詭異吧。


    正想著,忽聽得輕微的破空之聲響起,接著原本黑暗的眼前霎時變得明亮起來。


    原來是穆宴點燃了火折子。


    “皇姐,我們繼續走。”這時的穆宴逐漸放下了身為帝王的自稱,似乎對他來說,在這個地方是容易放鬆的。


    穆染看著對方手中的火折子,接著太轉過頭看了眼四周。


    原來這地方是一處寬敞的溶洞,內裏空空蕩蕩,沒什麽東西,而她的身後,便是方才她同穆宴走進來的位置。


    點了火後才發現,那地方是真的狹窄,甚至比她在外麵看的還窄了這麽一點。


    也難怪方才穆染背脊會被剮蹭到了。


    她本以為這就是目的地了。


    誰知穆宴點燃了火折子後竟說繼續走。


    “還往裏?”她眉心微蹙,“這究竟是何處?若再往裏,便不好回頭。”


    接著對方手中的火光,她隱約看見了前方的路。


    雖不是前麵那段狹窄的路況,可到底也不寬敞,且瞧著愈發幽深,不知內裏究竟會有什麽東西。


    他二人眼下隻走了小段路程,想要回去倒也還容易,可若再往裏走,越走越深,便不是輕易能回頭的了。


    穆宴卻道:“皇姐莫擔心,那裏麵沒什麽嚇人東西的。”


    他似乎都去過,聲音聽上去十分胸有成竹。


    “這地方也不很深,再走一兩刻便能到了。”


    穆染實在不想進去,可對方拉著她的指尖卻絲毫沒鬆勁。


    最後,視線在那前方的路落下,她最終道:“那便去吧。”


    之所以答應,是因為她知道,以穆宴的性子,若是她一直拒絕,對方反而會更加堅持,屆時若再領著她去別處,誰知道還會是什麽樣的?


    倒不如眼下順著對方,穆宴既然敢保證,就證明心中早已有打算,隻是暫時不說罷了。


    於是兩人便再朝那前方的路走去。


    這小道確實比先前剛進來那段要寬敞一些,也夠容納兩個人並肩行走。


    隻是因著是岩洞,上麵許多倒掛的岩壁上有細細的水珠,順著石壁和最後的一點尖滴落下來,落在同樣是岩石的地麵上。有的地經過長時間的腐蝕而變得坑坑窪窪起來,原就不好走,再加上上方滴下來的水,一點點聚積起來後,又變成了小灘的積水,叫人一腳踩上去不當心便會濕了鞋襪。


    穆染初時便是如此,但她並沒有太在意,可走了一小段後,忽然感覺到對方牽著她的指尖放開了,接著還沒開口,腰間又忽然多了一條強勁有力的小臂。


    “皇姐,這路不好走,小心些。”


    對方一隻手拿著火折子,另一隻手環在她的腰間,接著微微低頭,在她耳邊低啞著聲音開口。


    穆染:……


    她倒也不是不能自己走。


    兩人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原本黑暗的前方,隱隱有光線顯露。


    “就在前麵了。”穆宴道。


    穆染的視線便往前看,那絲光線並不很明亮,離得遠了其實也瞧不見什麽,隻是穆染走著走著,忽聽得前方似乎有什麽聲音傳來。


    潺潺而清泠泠。


    雖然細微,卻給原本寂靜的岩洞中帶來了一絲生機。


    那似乎是溪水的聲音。


    這個認知讓穆染有些怔住。


    她怎麽也沒想到,在這樣一處岩洞動竟會有水,且聽著那聲音,還不是死水,畢竟死水是不會流動,也不會發出那樣清脆聲音的。


    難怪穆宴非要拉著她來。


    在見了行宮的半山腰中,竟還有這樣一處別有洞天的地方,確實有些意思。


    正想著,穆宴已經帶著她到了那光線顯露的地方。


    離得近了穆染才發現,原來那光線竟是從外照進來的。


    雖然隻有一縷,可顯然是日光,且那光線照入的地方有一個約莫女子掌心大小的口子,也不知那口子外邊是通向哪兒,隻是在這樣一個暗色的岩洞內,那印照入內的日光著實叫人看著心中生出些莫名的安心。


    至少證明這地方不是什麽死路。


    而令穆染有些驚訝的,便是那日光照射下來的地方,恰好是一條溪流。


    因著內裏光線不足,故而穆染也看不清那溪流下方究竟多深,隻是站在邊上瞧著,幽深的內裏總是顯得有暗流湧動一般,叫人心中微微發緊。


    而這溪流也有些寬度,人若是落進去,想要上岸倒不是件輕易的事。


    此時那溪流正潺潺流動著,順著一個方向流去,穆染往那處看了看,卻隻見到一片濃墨黑暗,看不清究竟流向何處。


    而帶著穆染在溪邊站定後,穆宴才囑咐了她一句。


    “皇姐,這溪水邊的路最滑最不好走,你就在此處莫要走動了,免得不當心落水。”


    說著便收回放在對方腰間的手,接著將手中的火折子放入對方掌心,自己則接著微弱的光線,一點點往前走去。


    穆染見狀眉心蹙起。


    “你去做什麽?”


    雖然知道對方曾經來過這裏,可眼下看來,這地方四處都不安全。


    原本岩洞之中的水流許多都是暗湧,麵上看著平靜,實際上下麵並不太平,若是真的落水,便棘手得很。


    眼見對方離開後徑直朝著一個方向去,想來應是有目的的尋找什麽。


    穆染同對方說了幾句,對方都說馬上就好。


    幸而確實是馬上就好。


    從她身邊離開的穆宴不過朝前走了約莫十步的樣子,便忽地蹲下來,掌心似是在溪流的岸邊摸索著什麽。


    穆染將手中的火折子往前遞了遞,也隻能隱約照亮他的這個人,卻看不清對方在找什麽。


    半晌後,她忽聽得對方高興地說了句:“找著了!”


    接著蹲著的穆宴從地上拿起了什麽,穆染這才堪堪看清楚。


    那似乎是把梳子。


    可瞧著不是木梳,也不是象牙梳,更不似百納貢上的牛角梳,在她手中火折子的照耀下,隱約能看見點點月華流暉,尤其是整個梳子本身通體帶著軟玉般的感覺,一瞧便價值不菲。


    而此時那梳子似是浸染了溪流許久,整個梳體被拿起來後,上麵還帶著水珠,且那水珠遠遠瞧著似是融進了內裏,叫人一時分不清真假。


    穆染原本麵色還正常,直至見到那梳子後,整個人握著火折子的指尖一緊。


    不為別的,皆因穆宴眼下首手中拿著的那梳子是她送給穆宴的。


    先帝崩逝的前一年,穆宴生辰。


    那時的穆宴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借酒撒瘋,從生辰宴離開後便去了她的安陽殿,接著在夜裏雙手環在她的腰間,將頭靠在她身前,整個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具體都說了什麽,穆染現在自己都不記得了。


    唯獨記得的,便是當時對方說的那句:“皇姐,為什麽隻有你沒送生辰禮?這麽多年了,年年都缺你的……”


    之後對方又說了些,但總結下來就是他覺得穆染沒有給他送生辰禮,因而之後也鬧了一些事。


    穆染那回被對方糾纏得不行,隨口應了句一定給他補上的,結果沒想到對方當真了,第二日酒醒後便在她的殿外站著,見她起身後便一直追問她記不記得昨夜說了什麽。


    穆染本來想著對方應是喝多了,酒醒之後便會忘了這事。誰知記性卻奇好,在醉成那樣的情況下還能記得前一晚穆染答應了什麽,且第一天早早便起來問她要。


    穆染那時正好打開了妝奩台,便從內裏拿出了這把白玉梳,給了穆宴。


    其實她的東西多數都是穆宴送的,那把白玉梳也一樣。


    她送給對方,不過是取之於彼還至於彼罷了,但凡換一個人都不會覺得高興。


    可穆宴不同,他得了穆染送的那把梳子後,高興極了,說了好幾回這是她第一次給他送生辰禮。


    這是那之後過了不久,穆染便沒在對方那裏見過這把梳子。


    原本她都快要忘了這事,眼下見對方在這樣一處地方拿出那梳子,她不由地有些愣住。


    因問了句這東西怎麽會在這兒。


    穆宴從懷中拿出一條素色的帕子,輕輕將梳子上的溪水擦幹淨。


    “都說這岩洞中的水有奇效,若是將貼身所用之物在此處方上一年半載,吸收了這水中的效用,再用起來於身體大有裨益。”


    穆染聞言隱約猜出了些。


    想來是上一回對方發現了這地方後,便將白玉梳放在了這裏,這次來了特意來拿罷了。


    隻是她不是很明白為何對方一定要帶著她來。


    正想著,卻見穆宴已經將那梳子上的水擦幹,往她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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