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聽到曾經還有人同母親有過交流時,穆染便心下有些觸動。


    “倒也沒說什麽特別的。”國夫人道,“那時恰好也是妾剛懷了孩子的時候,而杜娘子那會子身子已經六月了,因此妾便想著去請教杜娘子孕期要注意的事,誰知竟碰見了她在殿外孕吐。”


    國夫人告訴穆染,當時她看見杜禦女悄悄離開了清暉閣,出了殿門,便也跟了上去,想著同對方取經。


    誰知跟出去沒幾步便聽見了一陣女子反胃嘔吐的聲音,不由地過去一瞧,才發現是悄悄離開的杜禦女。


    因著自己也身懷有孕,故而當時的國夫人一眼便瞧出來杜禦女這是在孕吐,恰好自己身上備著太醫署的人開的藥,便上前去給了對方一粒。


    杜禦女用下後果然好了不少,自然對她心存感激,兩人於是順勢攀談起來。


    “杜娘子那時身子已經大了,麵容也有些微微變了,不似旁的嬪妃那樣精致。”


    國夫人這話原是有緣由的。


    蓋因後宮的嬪妃們,即便是在孕期也會努力維持自己的美貌,生怕稍稍胖了一點兒便會被陛下嫌棄,因此時常是吃不敢吃,喝不敢喝,除了保證肚裏的皇嗣必須的營養外,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如何。


    因此後宮的女人莫說剛開始有孕,有的便是臨近生產了,也幾乎同未有身子的容貌是一樣的。


    國夫人是先太後的姐妹,自然知道這些。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在瞧見麵容有些許發胖的杜禦女後才會有些訝異。


    “妾那時同杜娘子聊了許多,她告訴妾,對她來說,唯有肚裏的孩子是最重要的,旁的她都不在乎。”


    “她還說,這個孩子雖然來的時候她沒準備,可眼下她自己稍稍有些條件了,便要努力給孩子最好的,不止是因著那是陛下的孩子,更因為這是她自己的孩子。”


    國夫人說到這裏,便歎了口氣。


    “當時杜娘子還十分愧疚,說自己沒能力,隻能到禦女的位置便止步了,不能給孩子最好的。”


    “其實她哪裏知道,能封禦女,已經是她大好的造化了。曆來宜春院出來的人,各個都是從散號起封的。”


    穆染聽得這些話,麵色愈發有些觸動,似是想到什麽,便問了句。


    “國夫人似乎同本宮的母親當時相談甚歡,不知母親可同國夫人提起過自己在宜春院的事?”


    原本穆染都不打算問的。


    隻因國夫人的話讓穆染想到了自己母親當初抱著她說的那些。


    她說自己想離開那個破敗的宮殿,想獲封高位,陪在先帝身邊。


    那時的穆染以為母親是受不了那並不富裕的生活,但眼下聽來,卻似乎不是這麽回事。


    母親同國夫人表達的意思,顯然是想受封更好的位份,這樣才能讓她這個女兒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國夫人被穆染的話問的一怔,想了想便道:“殿下問的這事杜娘子當時卻是沒怎麽提起。”


    穆染聽後便有些失望,結果對方下一句就道:“不過當時妾多嘴問過一句,她以前過的如何,她同妾說,在宜春院的日子其實同後宮差不多。宜春院的掌事女官管的嚴,平日多數時候都是在練習,連離開宜春院都要得到掌事女官的首肯,因此平日出去的人便極少,而杜娘子自己更是十餘年也未離開過宜春院幾回。”


    國夫人說這話時並未多想,隻是因著穆染問了,便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可落入穆染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了。


    “本宮竟從不知,宜春院的教令如此嚴。”穆染語氣平緩道,接著輕歎一聲,感慨道,“那旁人不是也不能輕易出入宜春院,尤其是男子?”


    “這是自然。”國夫人點頭,“宜春院乃皇家戲院,平日唯有陛下親臨時才能開園,旁的男子若不是跟著聖駕,平日便是連靠近宜春院都是不許的。”


    宜春院中雖是戲子,可隻要是皇城之中的女子,便皆歸於陛下所有,因此這宜春院中的戲子也是不得輕易同外麵的人見麵的。


    穆染聽得這話,隱在寬袖中的指尖不由地輕攥。


    “國夫人說的在理,本宮也是第一回 知曉。”她道,“原來母親曾經在宜春院過得是這樣的日子。”她說著一頓,方又隨口問了句,“照著國夫人所言,宜春院的掌事女官定然都是極為敬職的,否則若是不當心有外人闖入,豈不事大?”


    國夫人便讚同地點頭。


    “殿下所言極是,因而這麽些年來,宜春院的掌事女官無一例外都是從尚儀局千挑萬選了去的,自然不會有紕漏。”


    這意思便是宜春院從未有過例外,這麽長久以來都是不許隨意出入的。


    穆染在問清楚自己心中的問題後,麵上不顯,可眼底的神色卻一點點變得幽暗起來。


    經了這事後,她心中也沒了同國夫人再多談的心思,之後不過又說了一會子話,麵上便露出了倦意,國夫人見了便忙知機地說自己到了要出宮的時辰,告辭離開了。


    穆染叫人親自送了對方離開,自己才又在貴妃榻上坐了小半刻。


    她的腦中一直回響著方才同國夫人之間說的。


    她的母親在未被先帝幸之前,一直都是待在宜春院的,且宜春院教令嚴明,從不許旁人隨意出入,也從未有過例外,出過事情。


    也就是說……


    穆染的指尖一點點攥起,微涼的唇慢慢抿住。


    “回明安殿。”


    她說著便從貴妃榻上起身,徑直往回明安殿的那條路去。


    而此時也到了快用晚膳的時辰,旁的宮人聽得她如此說便也未顯驚訝,都是各自應了聲後方收拾起東西,接著匆匆跟上。


    穆染一路都走的極快。


    這回出來她特意沒乘車輿,而是叫了人帶上銀團一起走去太液池的,因此這時回去也隻得走回去,再叫了車輿隻會更耽擱時辰。


    太液池離明安殿並不近,即便她腳下疾步而行,回到明安殿時,也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跟在身後的宮人們早已顯出些疲態,可誰也不敢輕易則聲。


    蓋因這麽一路回來,他們都看出來了,自家殿下不知為何心情似乎有些差。


    這樣情況下,誰也不想開口去觸黴頭。


    就連貼身跟著穆染的千月也一樣。


    她隻是一路急急跟著,眼見到了明安殿,正要開口,便聽得前方的殿下丟下一句:


    “都退下,本宮去寢殿,誰也不得輕易靠近。”


    這句清淩淩的話後,對方便完全沒回頭地從通廊處拐了個彎,便去了寢殿。


    千月等人見狀便隻得停下步子,在外候著。


    穆染一路步履匆匆,甚至都不覺得累,直接去了寢殿。


    因為她想確定一件事。


    “呯——”地一聲,寢殿巨大的殿門被她用力關上,將殿外的光明遮去了大半,尤其是眼下過了秋分,天氣一日日涼起來,當殿內被完全隔絕時,內裏看上去反倒顯得有些暗沉。


    尤其是那被帷幔隔絕開的內寢。


    入了寢殿後,穆染反倒沒有先前那樣著急了。


    她在殿門處站了半晌,接著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眼底的幽暗愈發濃重。


    她再次舉步往前,繞過中間,也沒去看另一邊,反而穿過隔斷的帷幔,慢慢往自己的架子床走去。


    當初的那道帛書,她收在了這架子床內。


    隻是已經許久都未拿出來過了。


    原本穆染是想要毀掉那道帛書的,隻是後來不知怎的,竟選擇了留下來。


    眼下一看,當初那莫名做出的決定似是冥冥之中已經定好的了。


    眼見得已經要到架子床了,穆染的步子卻忽地頓住。


    穆宴……


    她看著躺在茶茶床上的人,整個人有些愣住。


    穆染的寢殿素來是不讓人隨便入內的,蓋因穆宴曾有過類似的行為,那時很是讓穆染驚了驚,而後為了不叫明安殿旁的宮人發現,她便下了令,除了早晨她起身洗漱時伺候的人能入寢殿外,旁的時候沒有她的許可,一概不許靠近。


    這命令便一直延續到了如今,便是這些日子再沒提起過這事,旁的宮人們也不敢輕易入她的寢殿。


    雖之後穆染也沒再在白日碰見過穆宴來寢殿,可她始終不敢掉以輕心。


    眼下忽見得不知何時來的人,她便有些慶幸,幸而自己一直沒放鬆。


    往前走了幾步,她在床邊站定。


    “阿宴?”她輕輕叫了聲,卻沒得到對方的回應。


    躺在床上的穆宴閉著眼,雙眉皺起,清峻的麵容上隱隱有些發紅,額頭上有汗珠一點點沁出,薄唇緩緩動著,似乎在呢喃著什麽。


    他整個人側躺在床上,卻不是放鬆的姿勢,而是微微蜷縮起來,雙手也緊握成拳,看上去有些難受。


    穆染意識到有些不對,便慢慢蹲下來。


    “……阿宴?”她又叫了一聲,對方還是沒理會他。


    看著對方一直在呢喃的唇,穆染身子稍稍往前。


    “皇姐,皇姐……”低沉暗啞的聲音中夾雜著晦澀的情緒,帶著極重色彩。


    與此同時,對方喉間溢出一點不成調的聲音,溫熱的氣息通過口中和鼻間散出,讓原本靠近了些想聽他在說什麽的穆染一頓。


    及至此時,她才忽地發現了令人驚愕之處。


    於是稍稍抬頭,看向穆宴。


    他似乎,中了什麽。


    “皇姐……”


    此時,對方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語氣之中的情緒愈發濃烈,期間夾雜著一絲難受,仿佛是在努力忍受著什麽。


    這聲音太熟悉了。


    穆染曾經聽過。


    因此她瞬間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卻有些愕然。


    因為她實在想不出,在這皇城之中,竟會有人如此大膽,對天子下手。


    看了半晌,穆染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否則穆宴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穆宴能夠撐著一人從紫宸殿的暗道中來她這寢殿,便證明應當已經過了有些時辰了,若是眼下再不采取措施,隻怕要不好。


    於是她手撐在床沿上,準備起身,結果不當心碰到了整個繃緊的穆宴。


    這一碰便不得了,原本還隻是死死皺眉,低低呢喃的穆宴,似是感受到了她指尖的溫度,整個人先是身子一滯,爾後便猛地伸手,如玉般的指尖攥住對方纖細的手腕,接著在穆染還沒反應過來時,將她整個人往下一拉,接著穆染便落入他的懷中。


    “——!”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驚,穆染下意識便要推開他起身,結果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


    穆宴在將她拉入懷中的第一時間將她環住,接著猛地一箍,另一隻手則扣在了她的雙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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