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靜涵能日日來紫宸殿求見,可原本時常來的長公主卻幾乎連明安殿的殿門都不出了。聽得說整日便是待在殿內,也不知在做什麽。


    這樣情況下,眾人自然容易多想。


    陛下還是儲君時,便在女色一事上極不上心。


    尤其是在第一次見了那時的長公主後不久,便親自將身邊伺候的宮娥全部遣散,也不知是怎樣想的。


    繼位之後這一習慣更是延續至今。


    時至今日,禦前伺候的都看不見一個宮娥的影子。


    朝野上下自然是因此操心的。


    畢竟對大魏來說,天子後宮空懸並不是什麽好事。


    若是有朝一日出了意外,隻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可勸誡的折子遞了上去後,卻一概了無音訊,陛下仿佛從未看見過那些折子一般,根本不提起這事。


    便是臨朝聽政的時候,也從來將那些勸誡他充盈後宮的話當做不存在。


    次數多了,朝臣也發現陛下根本不想理會此事,便也各自作罷。


    都是在朝為官的人,誰也不想因著這樣而惹怒了陛下。


    橫豎如今的陛下還年輕,且又是剛登基,日後時日還長著,也不急於這一時。


    於是慢慢的,原本那些個規勸的人也就漸漸閉了嘴,不再提起。


    眾人都想著,照著陛下如今的打算,隻怕這一兩年內都不會往後宮添人。


    可如今看來,一切似乎有所變化。


    若不然,為何讓那李靜涵日日入紫宸殿?


    且長公主去紫宸殿的次數也愈發減少了?


    這殿下同李靜涵之間是有齟齬的,先前陛下看重長公主時,便下了旨不讓李靜涵求見。


    如今李靜涵去的次數多了,長公主便不再去。


    這樣的情況,叫不少人心中都開始起了猜測。


    陛下登基一年來,李靜涵是唯一能這樣頻繁出入紫宸殿的外臣之女。


    且如今後宮空懸,而她又是當初殿選備選的家人子之一,若非當時被人下了毒,隻怕照著正常的殿選,此時的她也早已是嬪妃了。


    雖說先前陛下曾表現得不是很想見她,可帝心難測,天子的想法誰又敢胡亂猜測。


    說不得如今陛下又看上了李靜涵也未可知。


    就在宮中的人都暗自抱著這樣的想法,卻又不敢確定時。


    卻從殿中監陸斌那兒聽到了準確的消息。


    陛下的確打算納李靜涵入後宮,隻是如今還未定下位份罷了。


    這消息一出來,宮內的眾人自然都心思活泛了起來。


    要知道,若是李靜涵真個成了宮嬪,那她便是陛下登基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皇妃。


    不說位份究竟是什麽,便衝著這獨一份的殊榮,那也是極特殊的了。


    因此有些心思多的,便想著屆時給自己尋一門好差事,都暗地裏悄悄去慈安殿。


    有些手段強些的,自然是直接去的李靜涵跟前巴結,想著屆時對方真個得了封,不過一句話的事,便能將自己調至身邊當差,這可是美差啊。


    而那些個膽子沒這麽大的,便也隻敢找到原本一直伺候李靜涵的燕秀,想通過燕秀在李靜涵跟前留下點印象。


    於是短短半個月內,李靜涵見了不知多少人,麵上都說是互相走動,實際上什麽目的,各自心中都清楚。


    而與此同時,原本後宮中人都不敢怠慢的明安殿,竟也開始起了些微妙的變化。


    這日一早,千月伺候了穆染起身,一麵替她將烏發挽起,一麵頗為抱怨地開口:“前幾日奴婢叫了人去尚獸園要銀團平日吃的草,那邊卻說近些日子連著下雨,還沒有合適的幹草。若非顏致遠自己沒事的時候曬了些草,銀團早就沒東西吃了。”


    “若隻是如此便罷了,偏六尚局都如此。殿下昨日不是說想吃些開胃的點心嗎,奴婢想著小廚房暫時做不出,便親自去了趟尚食局,誰知等了大半個時辰,最後竟聽得說那些點心都送去了慈安殿給了李靜涵。”


    千月說著,語氣變得有些激動。


    “這起子勢利眼,再怎麽說殿下您還是長公主,是陛下親封,如今不過聽得說那李靜涵要入後宮了,便各個都上趕著巴結。如此怠慢於您。”


    比起千月的不滿,穆染則顯得平靜得多。


    “這宮中的人都是懂得審時度勢的。”她徐徐道,“如今陛下透露出要封妃的意思,這些人焉能不上心些?”


    要知道眼下後宮無人,若是李靜涵封妃後運氣好,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有了皇嗣,那日後便是前程似錦,眼下給對方一些方便,叫她記住了自己,日後也有助益。


    千月聞言便問了句:“陛下果真要納那李靜涵為妃嗎?”


    穆染便嗯了一聲,接著道:“不是說已經叫六尚局著手準備了嗎?先改用不了多久便會有明確的旨意下來了。”


    千月原本不忿的麵容忽地變了,顯露出擔憂來。


    “殿下……”她猶豫著開口,“你同那李靜涵之間先前是有過節的,她若真個成了嬪妃,日後要是為難您怎麽辦?”


    若是以前,千月才不會擔心這個。


    畢竟自家主子是聖上親封的長公主,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有多看重自己這個皇姐。因此那時莫說一個李靜涵,便是殿選的所有家人子都入了宮,也不會對長公主有什麽影響。


    可偏偏是如今。


    這些日子來,就連千月都發現了,自家殿下不知為何,似乎同陛下之間鬧得有些不愉快。


    不同於上回的情況。


    上回千月看得出來,是殿下單方麵不想去找陛下,可這回卻恰好反過來。


    隻怕是陛下對殿下有了意見,若不然,六尚局和尚獸園的人不會如此怠慢明安殿。


    除非那些人自己猜出了什麽。


    想來也是,千月自己都能看出來的,那些個人精似的又怎會看不出?


    陛下不喜長公主,同時又要納李太妃的內侄女。


    而好巧不巧,李靜涵同長公主之間曾經還有過節。


    兩相權衡之下,是個人都知道要怎麽選。


    長公主再得陛下喜愛,那也隻是陛下的皇姐。皇家之中,血緣是最不重要的。


    別的不說,便瞧那些個同今上同為先帝子嗣的公主們便知道了。


    全都是在陛下登基後便被打發出去,唯一能留下的,也唯有瓊英長公主一人。


    可到底隻是姐弟關係。


    若是陛下有一日覺得無趣了,這親封的長公主也並不重要。


    雖然有實爵在身,可皇城之中,一切還不是係於陛下一念之中。


    如今眼瞧著陛下似乎已經開始不怎麽理會長公主了,那自然的,宮中這些人便知道要怎麽做。


    一邊是眼見著便要冊封入後宮的未來皇妃,一邊是不知何時便會被陛下打發離宮的長公主。


    且兩人之前過節頗深。


    為了表衷心,這些人怠慢長公主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而千月正是因為想到這個,才變得擔憂的。


    她雖同李靜涵接觸不多,可也看得出來,對方隻怕不是個省事的主。


    先前不過礙於身份,不得不在殿下跟前伏低做小。


    可當初罰跪在明安殿之外,這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更不必說李靜涵那性子,隻怕一直都記在心中。


    若真叫她成了嬪妃,背後又有李太妃和陛下,想來第一個要為難的,便是長公主了。


    穆染沒說話,而是等千月替她將烏發挽好後,才徐徐開口:“她若真要為難本宮,本宮怕也無用。不過……那也要等她真的有那個運氣入了後宮再說。”


    千月一愣。


    “殿下這話什麽意思?”


    穆染卻沒再回答她,隻是轉而道:“方才你說銀團的草沒了,這些幾日都是吃的顏致遠曬的?”


    她這話題一轉,叫千月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忙應了聲是。


    “尚獸園那邊不肯給草,便隻能如此。”


    穆染聞言沉吟半刻。


    “本宮先前吩咐過,不要再讓顏致遠去照顧銀團了。”


    “先前都是照著殿下您的意思的,隻是這幾日實在沒了辦法。”


    穆染便道:“你過會兒去找安錦,就說本宮的意思,讓她把銀團帶到自己身邊養著,那些草也暫時先不吃。至於顏致遠那邊……”她略一思索,爾後道,“過會兒你去叫了他來,本宮在殿內自己待會兒,你也不必伺候,讓顏致遠候著便是。”


    千月一聽這話,頓時便將先前對李靜涵的擔憂丟在腦後,忙道:“殿下,奴婢也可以伺候的。”


    她就不明白,殿下為何那樣喜歡讓顏致遠在身邊候著。


    先前還以為殿下看清楚了,誰知過了沒幾日又恢複了原樣。


    除了她這個近身伺候的能早晚靠近殿下外,明安殿旁的宮人幾乎都不能近身。


    每日便隻有那顏致遠跟在殿下跟前。


    今日竟又是如此。


    原本她提及顏致遠炮製幹草給銀團一事,不過是想讓殿下覺得這人照顧銀團照顧得好,不如讓他再接著照顧,便不用留在跟前了。


    和誰知殿下聽後竟寧願讓銀團沒草吃,也要將顏致遠叫至跟前。


    “你還有別的事。”穆染並未理會焦急的千月,“去吧,照本宮的話做。”


    千月便實在沒了法子,隻得應了聲,接著慢慢退了出去。


    也不知千月是怎麽說的,她出去後過了許久,寢殿的殿門處才有了動靜。


    穆染坐在羅漢床上,身子微微靠在背後的憑幾之上,右手手肘撐在手邊的炕幾桌麵上,下顎壓在掌心之中,閉目小憩。


    顏致遠入殿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麵。


    他原本因為銀團被帶走而有些鬱燥的心霎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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