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之上燃了一盞燭燈, 此時燭燈上的燈火隱隱綽綽地閃爍著, 忽明忽暗。


    除此之外, 便再無其它。


    穆染試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竟全身無力, 除了頭能稍稍轉動外,竟連指尖都沒有絲毫力氣。


    一年靜謐之中, 穆染原本有些不甚清醒的思緒也逐漸回來。


    她想到了自己落入黑暗前的事。


    原本今日她特意從宮中出來去千月的昏禮的。


    先前便已經說話, 替千月主婚。


    穆宴本是不讓她去的。


    因為她覺得太麻,而沒聽對方的帶多少人, 隻想著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自己出宮。


    穆染為此同對方說了許久, 又應了這是唯一一次, 日後再不如此,穆宴才答應了她。


    可同時也要求了,要她盡快回宮,不要在外留的時間過長。


    穆染其實也沒打算待多長時間。


    隻是她未料到, 在去千月宅子的路上竟出了意外。


    當時的事她也不甚清楚,隻記得不知從何時起, 她整個人的思緒便逐漸變得迷蒙起來,原還以為是前一夜未休息好才有些犯困,可當她漸漸越來越倦後, 才意識到了不對。


    可那時已經晚了。


    不多時,她整個人便落入黑暗,什麽都不知道了。


    直到眼下醒來。


    雖不知發生額什麽,但她也能猜得出來自己應當是被人所劫。


    穆染性子冷淡,原本就沒幾個朋友,且極少同不認識的人說話,更不必談仇家。


    迄今為止,唯一同她有過節的,便是先前的李靜涵了。


    可李家被牽連後,她應當已經不在京都。


    所以穆染斷定今日綁了她來的人不會是李靜涵。


    此時,原本寂靜的房內響起“嘎吱——”的聲音,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接著一個身影從外入內。


    那人手中端著個白瓷的小碗,一入房內便往床上瞧去,在發現原本昏睡著的人已經醒了後,有些怔愕,爾後輕聲開口。


    “殿下……”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低,卻是穆染先時曾聽習慣的。


    來人正是前些日子便脫了籍離宮的顏致遠。


    穆染在看到對方時,心中確實有些訝異,可也沒到驚愕的地步。


    因為她也不是沒猜到這事會是誰做的。


    隻是沒想到真的是顏致遠罷了。


    “原真的是你。”雖然眼下全身無力,在這種情況下她算是完全的受製於人,可她的聲音聽上去卻異常冷靜,沒有絲毫慌亂。


    甚至連麵上的神情,都是一樣的冷清。


    顏致遠見此,上前幾步,在床邊停下,接著將手中白瓷的小碗放在床邊的小圓桌旁。


    “殿下睡了一整日了。”他輕聲道,“想來此刻應是餓了,奴伺候殿下吃點東西吧。”


    也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分明已經脫籍,可他卻還是這樣的自稱,且言語之間帶著極度的恭敬,仿佛他還是在明安殿一般。


    眼見他岔開話題,穆染也不再開口。


    眼下這種境況,她說什麽都是多餘。


    難道傻到問顏致遠為何將她綁了來,想做什麽?


    還是問他是怎麽做到的?


    這樣的問題沒有絲毫意義。


    因為一切已經發生,她便是問了也不能改變自己如今為人魚肉的境況。


    倒不如省些功夫。


    而見她不再開口,顏致遠眼中有一絲幽暗閃過,很快又恢複原樣。


    “奴熬了點湯,殿下不若用些。”


    他說著伸手,想要去將穆染扶起,可就在將要觸及對方時,卻又停了下來。


    “奴得罪了,殿下恕罪。”說完這句,他才小心翼翼地輕輕將指尖壓在了穆染削瘦的雙肩之上,接著將對方扶起。


    從旁邊拿了個軟枕放在她的被後背,讓她整個人靠在床頭上後,原本還半彎著腰的顏致遠,忽然做出了件讓穆染驚愕的事。


    他整個人忽地往地上狠狠一跪。


    膝蓋骨磕在地上清脆的聲音傳入穆染耳中,讓她雙眉微蹙。


    此時的顏致遠整個人都跪在了床邊,他的背有些輕微的躬起,爾後伸手,將先前放在小圓桌上的瓷碗拿起。


    “奴伺候殿下喝湯。”他將先前說的那句話又重複了遍。


    他的姿態過於卑微和謙恭,若非穆染此時整個人全身都沒力氣,她甚至會產生中眼前的人是在照顧她的錯覺。


    可明明,將她綁來此處,又下了藥讓她全身無力的人就是顏致遠。


    偏偏眼下又要做出一副卑微的姿態。


    “殿下,請您用膳。”


    此時,顏致遠又說了句,接著輕舀了勺熬得金黃濃亮的湯送至穆染的唇邊。


    “奴的手藝不好,比不得明安殿的小廚房,隻能委屈殿下了。”


    他就這樣跪著,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膝蓋在這寒冷的冬日之中會受到什麽影響。


    顏致遠隻是將手中的湯舉著。


    穆染卻一直沒動。


    她微微垂眸,看著跟前的人。


    對方還是同在她身邊時是一樣的,看上去便是低微的模樣。


    那時他在穆染身旁伺候時,便時常都是安靜不開口,有時一整日下來,連原本衣擺上微微皺起的褶皺都是一樣的,因為他根本連指尖都不會動一下。


    如今也一樣。


    穆染沒有喝下他遞過去的那湯,他便一直這樣抬著手。


    也不知他是怎樣練出來的,眼下這樣跪在地上高舉著手,若是換了旁人早就因為酸麻而堅持不住了。


    可他卻仿佛一點不受影響一般,不僅麵容上沒露出絲毫難受的神情,一雙手更是穩極了,那先前舀在勺中的湯一丁點也沒灑出來。


    他就保持著這樣的動作,似乎一定要等到穆染喝下才甘心。


    “……”


    半晌後,穆染微微低頭,將那勺湯咽了下去。


    顏致遠的麵上綻出一點兒笑,馬上又重新舀了一勺。


    這回穆染沒再同先前一般,她安靜地將對方喂過來的湯盡數喝下。


    過了不知多久,這湯終於喝完,顏致遠也小心翼翼地替她將唇角擦幹淨,爾後方道:“這幾日要委屈殿下了,奴已經在尋旁的落腳之處了,這兒的條件確實簡陋了些。”


    他說這話時,整個人卻沒有站起來,而是一樣跪在地上。


    言語之間依舊帶著恭敬。


    在他的心中,自己似乎還是那個被長公主從奚官局帶出來的賤籍,這一點,並不因著他脫籍而有所改變。


    穆染卻並沒有理會他的話,反而開口,徐徐問了句:“先前銀團那樣喜歡你,是不是你動了手腳?”


    顏致遠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一怔,回過神來後便低低應了聲。


    “是。”他道,“殿下從奚官局救了奴,可之後卻再沒有叫奴去跟前伺候,奴想多見見殿下,便給銀團喂了點東西。”


    什麽東西他沒告訴穆染,可看銀團當初的表現,隻怕也不是什麽好的東西。


    “銀團不過是個兔子,你在它身上費那樣多心思,不覺得有些多餘?”


    “銀團確實隻是兔子。”顏致遠道,“可殿下喜歡它,那對奴來說,它便是奴的機會。”


    顏致遠告訴穆染。


    銀團當初走丟時,確實是他找回來的,可那時的銀團之所以對他那樣不喜,甚至狠狠地咬了他,皆因他當時直接對銀團動了手。


    因為那兔子是陛下送與長公主的。


    且長公主還那樣喜歡它。


    “殿下能那樣喜歡一隻兔子,可救了奴後卻再也沒理會過奴,奴不甘心。”


    因為不甘心,所以他連一隻兔子都嫉妒。


    銀團當時因為被他傷過,所以才會那樣討厭他。


    隻是後來,穆染去行宮避暑時,他想到可以用銀團作為接近殿下的機會,所以才會給銀團喂了那讓它極喜歡的東西。


    那東西對動物來說有一定的依賴性,長時間食用會有些癮,且除了喂它的人,對旁人都會無比暴躁,而不讓人碰。


    這也是當初穆染從行宮回來後,為什麽銀團見了她會那樣狂躁的原因。


    因為那段時日中,顏致遠一直在喂它,導致它隻認顏致遠,而拒絕任何人的接近。


    顏致遠想借此來親近穆染。


    隻是他沒想到之後殿下會忽然不讓他再照顧銀團。


    “既然一切都是你做的,為何眼下告知本宮?”穆染道,“你原本不是藏得很深?”


    聽得這話,顏致遠不由地笑了聲,帶著些自嘲。


    “殿下不是早就猜出來了嗎?”


    什麽叫藏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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