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綾側了側身,好正對著蕭雲奕,她收斂野性,媚眼如絲,明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瓊羽順著蘇綾的眼神看去,隻見端坐著的蕭雲奕沉著眼皮,神思飄忽,理都沒理蘇綾一下。


    她略感欣慰,悄悄低了頭,從早開始,蕭雲奕的眼就像個水井,雖沒有落淚但愣是沒幹過,他現在就差把“羽兒”倆字刻臉上,妥妥的身在大殿,心在祠堂。


    “你父親前些月跟著太子治災有功,今日再看,也是教女有方。”皇後笑的恰到好處,自然而然地往蘇綾臉上貼了層金。


    話題涉及蕭雲奕,瓊羽聽的全神貫注,約兩月之前,蕭雲奕帶人下江南視察災情,工部必然使了不少力氣。功臣之女入宮獻藝……她心裏咯噔一下,大約猜中了皇後用意。


    皇後一邊晾著瓊羽,一邊儼然是副慈母心腸:“雲奕,你看蘇姑娘舞藝如何?”


    蕭雲奕突然被點到名,淡泊的神情平添了幾分“與我何幹”的嫌棄,隻是眾目睽睽,他迫不得已起身回話。


    瓊羽時刻盯著蕭雲奕,見他有所行動,心裏稍稍鬆了口氣。畢竟蕭雲奕從前是善於應付場麵的,隻要不違背皇後意思,隨意誇讚幾句也就蒙混過去了。


    “兒臣以為,這舞正好配得上太子妃評價。”蕭雲奕腰背挺的筆直:“二者相當,啥也不是。”


    瓊羽心裏接著冒出倆字:難辦。


    皇後精心挑選了功臣女兒要賜給他,他來了句啥也不是?!


    她一口氣憋在胸腔,死活沒想到蕭雲奕這麽能作,再看蘇綾,從麵頰到耳根羞的通紅,感覺下一瞬就要吐血。


    這評價同時也在皇後意料之外,蕭雲奕看似在同時貶低瓊羽和蘇綾,但實則是給了瓊羽台階下,她不動聲色地蹙了眉頭:“太子眼光獨到,不過再偏心於太子妃,也要講個事實。”


    她故意將話題轉到瓊羽身上:“方才一舞哪裏不好,莫非太子妃舞技更勝一籌?”


    “兒臣沒有!瓊羽連連否認,她從小就沒有習舞天賦,對中原舞蹈的了解又僅限於皮毛,若今日皇後有心為難,不光是她吃不了兜著走,連蕭雲奕也會落個不尊嫡母的口舌。


    然而她還沒想好怎麽開脫,一直沉默的蕭雲奕卻率先開口:“東宮並不需要善舞之人,兒臣納妾,同是不會在意舞技。母後好意,兒臣心領。”


    皇後微微一怔,放下扇子反問:“那雲奕喜歡什麽樣的,本宮好為你參謀參謀。”


    中秋家宴,來的不過是妃嬪皇子,皇後與太子閑聊納妾事宜也並非不可,隻是太子妃就在場站著呢。


    好八卦的人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早就聽聞太子與太子妃琴瑟和鳴,今日恰好能看看傳聞是真是假:若真,便祝二人白頭到老,若假,那些曾經忌憚太子妃為南昭公主,不敢給太子送妾之人,可就得了機會與財路。


    “兒臣此生唯愛羽兒一人。”蕭雲奕臉都不帶紅一下,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表了白:“如今物是人非,伴身之人也需膚白貌美亭亭玉立,家世顯赫血統純粹,知書達理擅長月琴,心地善良活潑爛漫。”


    他換了口氣:“還要頰有酒窩,左眉有痣。”


    眾人汗顏,齊齊看向瓊羽,太子說了這番擇妾標準,不就是拿鏡子對著太子妃描述一通嗎?


    大殿一時間鴉雀無聲,皇後抬手扶了純金鳳釵,下巴稍仰,強大的氣場一下子包圍了瓊羽,隻聽她意味深長道:“世間有那麽多類女子,太子卻隻認太子妃,此番情意當真難得。”


    瓊羽聽出了皇後的話外之音,她這是怪蕭雲奕不顧皇家顏麵,專寵一人之過。瓊羽寧願皇後怪她狐媚惑主,也不想讓她改日去聖上耳邊吹風,責怪蕭雲奕。


    她端正站好,作禮彎了彎僵硬的腿:“母後,左眉有痣是福相,殿下之意是……他喜歡旺夫的!”


    蘇綾身上舞衣單薄,在風中已是瑟瑟發抖,她本就有些無措,聞言更是緊緊抿住唇。


    皇後把玩著扇柄流蘇:“你與雲奕成婚不久,日子過得也不容易,聚少離多也就罷了,昨夜還出了那樣的事。”


    這,莫不是在暗諷她克夫?


    瓊羽有苦難言,要不是她昨天反應及時,蕭雲奕現在就沒法好好站著了。她仍維持著淺淺笑意,有意觀察蕭雲奕,可人家現在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沒打算幫她解圍。


    但一天過下來,蕭雲奕身上似乎有什麽規律可摸。


    瓊羽咬了下舌頭防止自己笑出來,她轉了圈眼珠:“但無論何事,到底都可化險為夷,這正是殿下與羽兒天地可鑒的愛情!”


    她故意將羽兒說的極重,外人聽來,是她厚著臉皮秀了把太子寵愛,但放在蕭雲奕身上,那倆字抵得過任何靈丹妙藥。


    果然,他垂在身側的手已然握成了拳。


    “兒臣與羽兒年少相識,一見鍾情,聚少離多痛失所愛並非兒臣所願。”蕭雲奕說到動情處,眼尾又泛了紅:“但事已至此,兒臣隻得用全部真心盡力補償,人生在世,唯愛一人。”


    “殿下所言甚是感人,”站在後方的碧波發聲極小,她稀裏糊塗地看向連文:“但我怎麽感覺殿下在咒太子妃呢。”


    連文也狐疑著念叨:“太子與太子妃身居兩國,怎麽就年少相識了?”


    “咳!”因為離得近,倆人的話瓊羽聽的是一清二楚,這不怪他們不懂,五年前她與蕭雲奕的那段奇緣,再無第三人知曉了。


    那時她不過十二,父王母後對她寵愛至極。一日,她聽說大梁使團來訪,領隊的二皇子那叫一個玉樹臨風,英姿颯爽。


    活潑好動的瓊羽當即就坐不住了,那二皇子能比她幾位哥哥好看?使團入城的當天夜裏,南昭王還沒見著人,瓊羽便一匹快馬跑到使館後門,打算□□去到宴客廳,驗一驗傳聞中二皇子。


    誰知翻到一半,瓊羽跨坐在牆頭,往下一看正好瞧見了著急忙活的蕭雲奕。


    她當時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還調侃過他:“你生的也太好看了,想必那二皇子見你也該無地自容。”


    “我,正是大梁二皇子。”蕭雲奕出言嚴肅,耳根卻先紅了,他一副不和小孩計較的神情,繼續在原地幹著急。


    瓊羽望著他身後空空如也的馬廄,突然反應過來:“我叫羽兒,你是在找馬嗎?”


    蕭雲奕翻了個標準白眼:“你才找罵。”


    “我的馬就在門外,我可以跟著下人回去。”瓊羽也不惱,反而和得逞了一樣:“今夜把它借給你,你想好用什麽換!”


    初長成的俏麗少女狡黠一笑,得意笑彎了靈動杏眸,好似隻得逞的小狐狸。蕭雲奕有意轉臉不去看她,可餘光還是瞥到了瓊羽隨風揚起的紅裙,他怔怔立在原地,臉頰的緋紅悄悄染到了耳尖。


    結果就是瓊羽心甘情願倒貼了一匹馬,蕭雲奕靠臉賒賬無以為報,這債一欠就是五年。


    蕭雲奕絕對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的,但二人成親以來,誰也沒有提過這段經曆。瓊羽本以為是她自作多情,覺得蕭雲奕根本就不在乎當年的初見。


    然而方才,蕭雲奕親口承認他記得那段經曆,還,一見鍾情?


    瓊羽驀然回神,皇後麵上已有懷疑之色,她來不及多想,飛快搶占了發言先機:“母後,殿下的意思是,他和羽兒雖是和親,但一見如故,甚是投緣,這不止是二人姻緣,更是大梁與南昭作為友國的天緣。”


    她今夜最丟人的地方,就是不停的自稱“羽兒”,無比矯情!


    皇後輕蔑一樂:“太子妃大字不識幾個,解釋起話來倒很有天賦。”


    瓊羽忙陪笑道:“夫妻之間心有靈犀,心有靈犀。”


    “但這緣分似是不太夠啊,不然成婚一年,太子妃怎麽還沒遇喜。”無子永遠是淘汰宮裏女子最好的理由,皇後重新看向蘇綾:“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不如就教她跟著雲奕,為皇室開枝散葉。”


    本想著破了太子寵妃的傳言,正好將蘇綾送入東宮,可沒料到蕭雲奕和那個瓊羽一唱一和,什麽都說道著密不透風。


    皇後腦仁發脹,蕭雲奕是越發的心機深重,難以捉摸,往後試探不能太過,以免打草驚蛇。


    “母後若擔心這個,那大可不必。”蕭雲奕並不謝恩,坦坦蕩蕩來了句:“因為太子妃已有身孕,母後無需操心。”


    眾人嘩然。


    瓊羽頓時感覺天旋地轉,她捧著笑臉,小碎步邁到蕭雲奕身旁,用氣聲道:“過分了吧,沒看到我今日喝了好些酒嗎!”


    蕭雲奕低首,冷漠示意:“本宮不想讓別的女人進東宮。”


    這是拿她當擋箭牌啊!瓊羽也是幹著急:“那你去和皇後說,欺君算是怎麽回事?”


    蕭雲奕臉皮夠厚:“父皇不在,不算欺君。”


    分明是蕭雲奕把她丟在世三年,怎麽搞得和她上輩子欠他似的?瓊羽意識到他倆交流太多,一時無計可施,她隻能撫住胸口,脖子朝前伸著做出反胃狀:“嘔。”


    第4章 分房了   “務必把太子伺候舒服了!”……


    不知是瓊羽作嘔的動作太大,還是這消息太過驚人,皇後皺起素來舒平的細眉:“有身孕了?”


    她本要借太子妃膝下無子,將精心培養的蘇綾送入東宮。不過一句話的功夫,盛裝打扮的蘇綾在皇後眼中已變得薄如紙人,一文不值。


    沒心沒肺的蕭雲奕瞬間成了全場最鬆快之人,瓊羽隻覺得一股氣泡在腹間遊走,這哪是有了身孕,分明是懷了一肚子因蕭雲奕生的氣!


    不過話都說出來了,她除了圓謊並沒別招。瓊羽腦中極快算著日子,編也得編的靠譜才行。


    蕭雲奕南下三個月,回京一月有餘。瓊羽美目一彎,已帕掩唇,故作出一副提前捅破驚喜的惋惜:“回母後的話,兒臣有孕一月,本想胎像穩定後再來告喜,不料太子殿下心急……”


    話不過腦就給她挖了個大坑!


    民間有傳,婦人有孕三月之前不宜宣揚,瓊羽所言的確沒什麽毛病。“嗬。”皇後重新搖起扇子,比起將得皇孫的喜悅,她笑的更像是自嘲:“既然如此,趕緊上座好生歇著吧,明日本宮會吩咐內務府,該置辦的物件一個都不可少。”


    “多謝母後。”做戲可要講究全套,瓊羽嬌滴滴地謝過恩,抬眼示意碧波過來扶她。


    方才慌亂舌戰,還是過於魯莽,她忽然想起從前母後囑咐的話:“女孩子家家,本該柔弱至不能自理,你嫁去大梁,萬萬不能再爬樹□□。”


    “碧波,”瓊羽趁碧波攙她坐下的功夫,語速加快小聲念叨:“想辦法把酒撤了,換成茶水吧,話說女子有孕能飲茶嗎?”


    她正苦惱,碧波與連文二人卻動作利索,隻用轉身的空隙交換便將她與蕭雲奕的飲品換了過來。


    對啊,蕭雲奕有傷不能飲酒!瓊羽對碧波投去讚賞目光,接過她重新倒滿的杯盞,其中液體褐紅,聞上去還有著明顯的酸甜果香。


    “這,這是酸梅湯啊。”瓊羽費解地望向蕭雲奕,他真不聲不響地喝了一晚上酸水?


    前世蕭雲奕身死,她三年食不知味,這樣想來,她都快忘了酸梅湯是什麽味道了。隻記得初來大梁時,宮中沒有她所喜的花茶果飲,便隻能靠著酸梅湯來解饞。


    酸津津的湯水送入口中,在舌尖化作了甘,瓊羽扇抖長睫,竟不舍得咽下這口隔世的酸甜。


    沒有皇後的命令,樂師們幹站著不敢亂動,大殿依舊靜的駭人。蕭雲奕自覺站的夠久,端正地行了禮便要坐去席間。


    “殿下!”一直一語不發的蘇綾忽然叫住蕭雲奕,她意在挽留,聲音極媚,旁人聽去耳根子絕對要軟。蕭雲奕不耐煩地駐足,幽幽回望一眼:“是太子殿下。”


    瓊羽悠哉轉開目光,愉快地晃了晃杯盞。


    蕭雲奕的冷漠出乎意料,蘇綾含淚的眼眶被風一蹭,接著就紅了,她委屈地看向皇後,欲言又止。


    皇後自是沒那麽容易放棄,她調整過心態,從另一個角度勸告:“雲奕,太子妃有孕在身,是不好伺候你的。”


    “蘇綾是功臣之女,她入東宮,也是為表皇恩浩蕩。”她有意捧高蕭雲奕:“你向來已大局為重,定是懂得皇上與本宮的心意。”


    “若談及心意,兒臣倒有一事不明。”蕭雲奕負手而立,看向皇子席間:“蘇大人治災有功,的確應賞,但誰又能心甘情願的讓愛女做妾?”


    他回正身子,語氣誠懇:“兒臣既已表明心有所屬,與其讓蘇姑娘獨居東宮,母後何不為她另尋佳侶。皇恩,可不是隻有兒臣可擔。”


    蕭雲奕話雖委婉,但意思非常清楚,便是讓皇後把蘇綾賜給別的皇子做正妻。


    皇後鼻翼微張,肅坐不語。


    永興帝一共有八位皇子,蕭雲奕排行第二,三皇子遠在封地,大皇子與四皇子早夭,五皇子已經娶妻,合適的人選便隻有皇後親生的六皇子,蕭永澍。


    排去先皇後所出的蕭雲奕,皇子中再尊貴的就是蕭永澍,這位嫡子也就剛過十六歲生辰,因年齡不大,永興帝對他並未重用,但皇後卻對他寄予厚望。


    瓊羽沒有抬頭看蕭永澍,在她印象中,蕭永澍太過輕狂,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他心不在國,也不在家,一時喜歡收集字畫,一時又轉去養鳥遛狗,皇後恨鐵不成鋼,逮著機會就訓他玩物喪誌。


    隻可惜,六皇子的臉皮是越罵越厚,皇後的教導實在沒啥用。


    果不其然,皇後還沒發話,蕭永澍已經坐不住了,他扶膝而起,也不顧對蘇綾的臉麵,對蕭雲奕連連擺手:“不成,不成不成!”


    蕭永澍生了副白白淨淨的貴公子容貌,五官溫和,氣質風流,笑能迷倒萬千少女,哭能惹得父兄憐愛。他還是個注重打扮的,從頭到腳的裝備都是京城流行的樣式,放眼看來,他甚至比蘇綾還閃耀幾分。


    “二皇兄你就別為我操心了,”蕭永澍說話圓滑極少得罪人:“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讓我安穩下來,但你和皇嫂那麽恩愛,六弟我也想尋個真愛。”


    他眼珠子一轉瞅向皇後:“母後,莫不是你和二皇兄一起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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