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一位姐姐。”沈決麵紅心不跳道:“有時看她為情所困,的確是不太懂的。”


    瓊羽在南昭是最小的公主,沒有弟妹,關愛晚輩的習慣都是來大梁後觀察旁人學來的。她聽沈決這麽說,倒感覺有了做姐姐的感覺,她意在給未經人事的弟弟開個玩笑:“那沈公子對此有什麽想法嗎?”


    “我若說了,孟姐姐別覺得我輕浮。”沈決調皮笑道:“人生路長,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咳!”瓊羽聞言猛地給嗆了一下,她緩過勁來,笑臉鬆快了不少:“果然還是年輕,幸好你把酒換給了我,不然我肯定也是不讓你喝酒的。”


    “我都說了,我不太會說話,隻善傾聽。”沈決心中波濤蕩漾:“孟姐姐一看就是心有所屬,你和我阿姐一樣,必然不會聽我的勸告。”


    “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瓊羽笑道:“你可別把那話給你阿姐說了,我怕她要追著打你。”


    有意思。沈決觀賞著瓊羽笑貌,得逞一般道:“孟姐姐心情有沒有好些?”


    瓊羽這才反應過來他在故意逗樂,她不再一副赴死的樣子痛飲,隻抿了口酒回味道:“多謝小公子,我好多了。”


    倒不是因為瓊羽想開了“不在一棵樹上吊死”,而是這位沈公子的提醒,讓她意識到自己還是個活人。


    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麽,別人算計了她什麽,總歸至今她還沒有損失,沒有小產,沒有身死。若一時揪不出幕後指使,那邊慢慢去揪就好了,首先東宮沒那麽好混進去,再者吃一塹長一智,她個生龍活虎的大活人,難道還能坐以待斃,天天跌到陷阱之中嗎?


    朝堂有崇明司,她有虞靖,蕭雲奕也答應過會在外護她性命。□□皇城宮內,還能有人出來剁了她這個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不成?


    怕怕怕,怕個錘子怕!


    瓊羽隻要想通一件事便會有無敵必勝的信心,她豪爽地幹了最後一盞酒,對沈決是有內而發真誠道謝:“沈小公子,你今夜簡直救了我半條命。”


    沈決笑意不減,內心納悶:她想通了?決定不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瓊羽轉頭對碧波笑道:“結了賬,咱回去。”


    她要有關墜山一事所有知道的消息都說給蕭雲奕聽,不奢求他能與從前那樣心疼她,保護她,至少讓蕭雲奕知曉其中利害,多留心自保也是好的。


    夜裏客人大多都在雅間,店小二就在二樓閑逛,他被碧波招呼過來熱情的報了價錢,碧波在腰間摸了摸,又往袖子裏瞧了瞧,半天沒拿出錢袋出來。


    “小姐?”碧波緊張道:“咱錢袋不會掉在路上,或是被人偷了去吧!”


    瓊羽秀眉一皺,她知道碧波做事的仔細,斷然不會丟三落四。她也在飛快回想今夜去過哪裏,在桃源鄉見到何祈妙,再就是去敬安侯府……


    瓊羽腦中閃過何祈妙的倉促離開,怎麽想怎麽奇怪,小財迷怎麽會這麽大方的送她糕點,還千萬不讓她拿銀子出來給?


    隻可能是她已經把錢袋順走了!


    “祈妙這丫頭!”瓊羽低聲對碧波抱怨:“咱可讓她賺大發了。”


    沈決是個敞亮人,他及時遞給小二一塊碎銀,轉頭對瓊羽道:“孟姐姐家在何處,可有車馬?若不嫌棄,我送你一程。”


    “不用……”麻煩二字還沒說出來,瓊羽所在的隔間窗欄突然爆破,二樓全部的人為所一震,還未來得及跑出一步便被火辣的煙霧迷了眼睛!


    瓊羽靠窗最近,煙霧被風吹散一部分,她視覺尚且清晰,隻見一壯碩的蒙麵人跳窗而入,他踏著一地木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拔刀亂砍一氣。


    空中飛濺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血,瓊羽往旁邊一抓沒有碰到碧波,不知是不是目擊宮女墜山落下的毛病,她見血便頭暈目眩,瓊羽大口喘息,拚盡力氣扶住屏風想要到角落中去。


    然而還沒邁出一步,她脖頸上已然被人繞了周粗繩!


    第20章 他來了   點我看大別扭護妻撒糖


    “呃!”持繩之人力道太大,瓊羽手還沒摸到繩索就被拽倒在地,脊梁骨狠狠撞擊帶來的疼痛和窒息感爭先恐後地攀爬進腦髓,她身體中的每一滴血每一寸肉都在呐喊求生!


    瓊羽隻感覺自己頸骨快被勒斷了,救命是喊不出來了,能多喘一口便是一口,她摳住脖頸上的皮肉,雙指硬生生戳進才爭得了一絲空隙。


    不能死,蕭雲奕還沒想起她,她不能死!


    幾個指頭怎麽拚得過壯漢全身,那人將瓊羽拖到腳邊,撒氣似的摔了半截繩索:“沈決!你給老子出來!出來!”


    沈決?沈小公子名叫沈決?這人難道是他的仇家?喉嚨突然吸進涼氣,瓊羽捂著嘴凶猛地幹嘔咳嗽,那人注意到咳嗽聲,毫不憐香惜玉地把瓊羽提溜起來,粗胳膊一彎把瓊羽鎖了喉。


    “你放開,放開我!”瓊羽失去重心,兩手死死掐著那人小臂,但鬆了腳她就會被胳膊勒死,根本沒法拳打腳踢。


    刹那,沾著血跡的鋼刀架在了她脖子上,瓊羽頭一次嗅到死亡的氣息,她想逃,想活!


    煙霧已經散的差不多,她隱約看到了竄逃的人群,頓時陷入了孤軍奮戰的絕望。


    沒人會救她,就像東宮沒人等她回家。


    壯漢鉗製著瓊羽往後退,他衝著對麵嘶聲大喊:“都別過來!沈決,你個小人,你再不出來我就殺了你相好!”


    “我……”瓊羽心中驀然生了奇怪的硬氣,她能接受戰死,意外死,甚至撐死,但完全不能冤死啊!她邊在壯漢胳膊上挖了幾道抓痕,邊垂死般吐出遺言:“我不是他相好!”


    壯漢瘋狂暴怒,根本聽不到瓊羽的辯解,他一會往左一會往右,一個方向喊夠了還轉個圈,瓊羽本就呼吸不暢,加上拖拽直接發暈,沈小公子呢,他趕緊出來解釋一句啊!


    不過,他逃命去了才是人之常情。


    “沈決!”壯漢又嘶吼道:“沈——!”


    悄然間,一支羽箭筆直地穿過煙霧,似長了眼般飛衝而來,瓊羽望見它時隻看到了銀光閃亮的箭頭,她還沒功夫閉眼,羽箭“嗤”的一聲,從壯漢口腔中入,射穿了他的頭後。


    腥熱的血灑了她一臉。


    瓊羽沒了支撐就要腿軟倒地,隻是羽箭經過的空中濃霧退避,她雙眸水霧朦朧間,卻清晰地望到了一身形頎長,握弓未放的人。


    玄色勁裝,腰間白玉,一如他遇刺那夜的裝扮,也是他上一世最後穿在身上的便裝。


    蕭雲奕,他來了……


    “太子妃!”碧波哭喊著就要上前,忽然被連文拉住了手腕:“你等等的!”


    蕭雲奕見賊人死絕,迅速將弓塞給連文,麵色凝重地奔向瓊羽,好算趕在她無力的最後一刻扶住了。


    瓊羽隻當蕭雲奕是不存在,全身放鬆的往下滑。


    “你還來勁了是吧。”蕭雲奕把瓊羽往上一架,穩穩地摟住她細腰:“私自出宮,與男幽會,遇上禍事簡直活該。”


    瓊羽眼皮子沉地沒力氣解釋,她雙手環上蕭雲奕的脖子,埋頭在他的胸間一遍遍重複:“殿下,你來了,你來了。”


    劫後餘生是萬幸,瓊羽念叨著念叨著終於忍不住落了淚,她吸吸鼻涕:“我以為再也,再也見不到您了。”


    蕭雲奕渾身一顫,環著瓊羽的手臂不禁收緊了些,他低頭看著懷裏人畜無害的驚兔,無數字句卡在喉間,隻不能自已地說道:“……我在。”


    瓊羽太過貪戀蕭雲奕的體溫,之前,她重生沒來得及感動半天就遇上了蕭雲奕失憶,她還沒哭一聲又被蕭雲奕搶了先,先前都是她哄他,今日她都差點沒命了,難道還不能嚎幾嗓子!


    才打定主意,她一看蕭雲奕,又嚎不出來了!瓊羽“嗚嗚嗚”邊哭邊抬頭,手舉累了也不放開。蕭雲奕就定定地望著她,突然不想要求瓊羽必須微笑,他輕手撥開瓊羽的亂發,啟唇道:“很怕嗎。”


    她被刀架著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很怕嗎?


    “你說呢?”瓊羽被這樣一問更委屈了:“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殿下既然早就在這,為何非等著刀離我半寸的時候才出手,非等到我快死了才救嗎!”


    蕭雲奕拿出手帕,動作極輕地擦去瓊羽麵上血跡,他看著瓊羽粉唇一張一合,不露聲色地動了動喉結。


    “你說呢”此時不再有什麽言外之意,單是她的撒嬌意味,蕭雲奕忽然弄不清楚自己的內心,他此刻唯一清楚的,便是他真的不想讓瓊羽死。


    無關約定,他隻是不想讓瓊羽死。


    “不是。”蕭雲奕難得說了句人話:“救你且不能傷你,需要時機。”


    蕭雲奕是早在了桃源鄉,但也沒有太早,他下令讓人跟著瓊羽後,自己又接到了沈決出司的消息。沈決耳目聰穎,尋常人跟蹤壓根不靈,若放到從前,蕭雲奕也懶得理他,隻是墜山之案崇明司立場複雜,他覺得有必要,親自去看一看沈監打算幹什麽。


    誰知,他和派出的線人在桃源鄉相遇了。


    再往前一看,沈決和瓊羽進了同一格雅間。


    線人當即就不敢吭聲了,蕭雲奕則黑著臉將隔壁的人用銀子打發出去,捏著茶杯旁聽倆人你一言我一語。


    如若這女人和沈決有牽扯,他便有心將兩人就地正法!


    結果蕭雲奕聽到了:“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他手裏茶杯嘩啦啦地碎成了渣渣。


    連文一眾人過來收屍時正遇上太子與太子妃你儂我儂,他瞥到蕭雲奕嘴角的笑,莫名打了個寒戰:好久沒見太子笑過了,殿下笑是因為……驗證了太子妃還願意吊在他這棵樹上?


    太子妃現在的確掛在太子身上啊!


    蕭雲奕輕輕拍著瓊羽後背,臉上卻已冷了下來:“將此人屍身原封不動地送到崇明司,他要找沈決,那就滿足他。”


    沈廷君這人在哪都像個白無常,離他近了準沒好事,不過聽他今夜說的話,他應該是第一次見瓊羽。蕭雲奕心道:堅決不能讓瓊羽再和他接觸!


    “呼,呼呼。”


    蕭雲奕緩緩低頭,見瓊羽的睫毛密的扇,她趴在他的心口睡著了,以他的心跳作安眠曲,淚已風幹,呼吸安穩。


    “留人善後,回宮。”蕭雲奕將聲音壓到最低,橫抱起瓊羽穩步下樓。


    窗外飄了白衣一角,無人在意。沈決立在房簷之上無聲輕笑,往窗裏彈了塊碎銀,隨即像隻斷線的風箏跳向桃源鄉後牆,消失在漫漫夜色中。


    .


    蕭雲奕將瓊羽放到星月閣的榻上,碧波一路小跑滿頭是汗,進了星月閣便麻利地安排侍女為瓊羽梳洗。


    “不必了。”蕭雲奕坐在榻上,並未起身:“讓她好好睡一會。”


    碧波小聲提醒道:“太子殿下,奴婢們動作會很輕,不然太子妃這一身血,她會睡不安穩的。”


    蕭雲奕喃喃若自語:“原來她怕血。”


    羽兒不怕血,他便也以為瓊羽不怕血,他知道怕血的人見到鮮血會目眩心悸,四肢厥冷,他和著魔一樣摸上瓊羽的手,果真是冷的。


    手很白皙,放鬆下來軟若無骨,羽兒的手也是這樣。蕭雲奕忽然很想回憶起羽兒的聲音,可無論他怎麽想,耳邊回蕩的隻有瓊羽那聲:“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她怕再也見不到他,他也怕,怕再也無法見到羽兒。


    蕭雲奕的手懸在瓊羽眉間,遲遲不落,瓊羽已然熟睡,沒有蹙眉,沒有動睫。


    她和羽兒真的太像了。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為何會受傷,如果那夜他對付刺客再仔細些,他便不會傷到腦袋,也不會一下子模糊了有關羽兒記憶。


    如今蕭雲奕能回想起的,便是在南下的一天夜裏,羽兒想要來找他,隻是半路突然就不見了蹤影,也沒有到來他的麵前。天亮之後,他懷疑這些都是噩夢,於是急忙往東宮寫信,詢問羽兒她的情況。


    東宮的回信是“一切安好”。


    然而等他回京,太子妃卻成了南昭宗室女子瓊羽,她有和羽兒一樣的南昭血統,有和羽兒相似的麵貌與姓名,除了不是羽兒,她滿足了一個太子妃應有的一切。


    皇宮所有人欣然接受了羽兒的消失,但蕭雲奕不能,那是他一見鍾情的姑娘,是行過結發之禮的正妻,他使出全身力氣明察暗訪,換來線索一次次石沉大海。


    所以他把氣都撒在了瓊羽身上,如果殺了這個詭異出現的替身,羽兒會不會回來?


    蕭雲奕勾畫著瓊羽脖上的勒痕,細膩光滑的皮膚被蹭掉了皮,紅一片青一片的,看著就知道她當時很疼。


    他是太子,他可以一把掐上去。


    “殿下?”碧波打斷了蕭雲奕的思緒:“奴婢替太子妃更衣吧。”


    蕭雲奕收手站起,望著瓊羽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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