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度轉生


    遠山黛染,紫霧迷蒙,星月高懸,無雲亦無風。


    濃墨般的漆夜盡頭,透著一縷昏黃的薄光,不同於晨曦的溫熱,亦不似夕陽的瑰麗,它隻是在那冷得像厚重冰層下透出的微亮。


    十丈餘高的鬼門關下,涉川而來的鬼魂幽幽飄過,時不時有幾個會忍不住朝著忘川河邊呆坐的那個小姑娘投去疑惑的目光。


    望向台上傳來了婉轉哀怨的吟唱。


    忘川之水無聲過,前塵往事盡釋懷。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絳紅的身影沿著黃泉路逆流而來,如墨的發,赤金的冠,手執一柄玄鐵折扇,似是閑庭信步,最終默默停在了她麵前。


    她抬起頭,便見到他眼中的笑意,似故友重逢,偏又帶了一絲疑惑。


    “你怎麽這麽快又來了?”他一臉驚詫地瞧著她衣衫襤褸,頭上的血都快留到下頜了,實在是狼狽。


    方才子玉來告訴他忘川河邊蹲了個過不了鬼門關的女鬼,他便匆匆出了酆都,前來一看,果然是她。


    雲渺渺撇撇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麽穿成這樣了?”


    他低頭看了眼:“不好看嗎?”


    “地府連一個鬼差穿這麽花裏胡哨?”


    司幽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我穿什麽暫且不論,倒是你,怎麽搞得比上回還慘?”


    她有氣無力地耷拉著,擺弄著手裏的瑤碧石“運氣不好。”


    司幽眉心一跳:“有多不好?又摔死了?還是被野獸吃了?”


    看她這灰頭土臉的樣子,一時間數百種淒慘死法從他腦海中閃了過去。


    她歎了口氣,目如死水:“我被魔尊和長瀲上仙活埋了。”


    他緩了一下,扶著額問她:“你又跟魔尊重黎扯上關係了?”


    雲渺渺苦著臉:“他那麽凶,我想跑也來不及啊”


    司幽頓了頓:“然後呢?”


    “他跟天虞山的長瀲上仙打了起來,之後我就被活埋了。”她言簡意賅地闡述了一下自己的死因,說完之後,更委屈了,“怎麽一碰上他就要死啊”


    “這”司幽僵了僵,尷尬道,“俗話說得好,一物克一物,死都死了,放寬心要緊,地府嘛,一回生二回熟,要不要我帶你去酆都轉一圈?”


    她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了那日的兩個散修說的話,不由生疑:“司幽,你聽說過長生之血嗎?”


    聞言,司幽怔了怔,旋即莞爾:“沒聽說過。”


    “魔界和天虞山好像都在找長生之血,此次魔尊來招搖山,多半也是為此,我想必是被殃及了。”有此猜測後,她愈發覺得自己可太倒黴了。


    她方才不信邪地在鬼門關前兜了好幾圈,果真無法踏入半步,看來司幽所言,的確不假。


    “別總這麽愁眉苦臉的,你們凡人一生不過數十載光陰,眨眼就過去,有什麽放不下的,一碗孟婆湯便都拋在腦後了。”司幽俯下身,勾了勾唇角,“這樣,你笑一下,我就再幫你想想辦法。”


    雲渺渺吃了一驚,狐疑地打量著他。


    莫怪她不信,隻是這人的眼神實在過於漫不經心了。


    這等輕巧的口吻,就像是在同她商量要不要添茶,以至於她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在說笑。


    “對於鬼差而言,借屍還魂很容易嗎?”


    他唔了一唔,似乎在思量著如何答複。


    片刻,他意味深長地衝她笑了笑:“需折損些修為,不妨事。”


    雲渺渺歎了口氣:“你圖什麽呢?我什麽都給不了你的”


    看著她忐忑的樣子,司幽搖起了手中折扇,眼中閃過一抹興味:“你就當我閑來無事積點陰德吧。”


    這話都把她逗樂了。


    “鬼差積哪門子陰德”她終究還是擠出了一抹笑意。


    雖說不盡如人意,還有些苦哈哈的,但司幽也並未介意,領著她去了望鄉台。


    這座承載著千萬年思憶的樓台,伴隨著輪回往複,寂寞而淒清,從忘川中流淌的螢光如曦光粼粼的河流,緩緩地飄向九天。


    司幽一拂袖,她便望見了凡間的情景。


    紙醉金迷的富麗樓閣,媚眼如絲的嬉笑怒罵,無休無止的享樂尋歡,推杯就盞間,嬌軟的曲調扣入心扉,這銷魂蝕骨的繁華仿佛一場幻夢。


    她望見一個蒙頭垢麵的小姑娘,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眼前的女子身著緋紅錦衣,朱唇榴齒,盡態極妍,一個眼神,便是瑰姿豔逸。


    若不是方才親眼目睹的那一耳光,她還想讚一句絕代佳人。


    女子眼中透出的厲色令人渾身發涼,那小姑娘瞧著不過垂髫之齡,瘦小又可憐,既不敢反抗,也不敢去捂紅腫的臉,緊緊攥著著自己發黃的衣擺,麵色蒼白地縮在牆角。


    直到那女子走遠,才捂著嘴咳了兩聲。


    “這孩子已經病入膏肓,今夜子時黑白無常便會去勾魂。”他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雲渺渺望著那麵黃肌瘦的小姑娘,不由得回想起了還在白辛城的自己,她猶豫地看了司幽一眼:“這回我能活多久?”


    “看你自己能撐多久了,這一次可不比招搖山逍遙,日子隻怕不太好過。”司幽說得輕描淡寫,但已經算是委婉了。


    雲渺渺無力地笑了笑:“總比魂飛魄散來得好”


    子時將至,畫麵中的小姑娘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柴房,在茅草堆中緩緩躺了下來,愈發蒼白的麵色漸漸轉青,她吃力地喘息著,抱緊了自己的胳膊,試圖換來一些暖意。


    春寒料峭,雲渺渺眼睜睜地看著她終究還是合上了雙眼,早已等在一旁的黑白無常走到她跟前,用勾魂索帶走了她的魂魄。


    無常走後,司幽便將她帶到了這間柴房中。


    剛剛死去的屍體尚且溫熱,正是還陽的好時機。


    她怔忡地站在那看了許久,司幽不由一笑:“怎麽,心生憐憫了?”


    她說不清此時此刻自己是個什麽感受,不過倒算不上憐憫。


    隻是忽然覺得對於這世間的某些人而言,僅僅是活著,就已經是一件需要竭盡全力的事了。


    司幽瞥了眼她掌心的瑤碧石,似是隨口一問:“這塊石頭,你還帶著嗎?”


    雲渺渺垂眸看了眼。


    昏暗的屋中,似是再不會發出光來的碧石靜靜地掛在她手腕上。


    她的目光黯了黯,沉默須臾,忽而一笑。


    “帶著罷,你不是說它能趨吉避凶麽,雖說沒能救我的命,但說不準遇上你便是它給我帶來的吉兆,如此看來,也的確是個寶貝了。”


    聞言,司幽啞然失笑:“頭一回曉得,原來我還能被稱為吉兆。”


    雲渺渺正要轉身,忽然被他拉住了。


    “別忙,有樣東西給你。”他展開手心,赫然一枚小小梭珠,紫光幽幽,甚是瑰麗。


    “這是何物?”她不免疑惑。


    “一枚種子。”他略一抬手,掌中之物便轉眼間沒入她心口,再無痕跡。


    她吃了一驚:“它這是同我融為一體了?”


    “還不算吧。”他眼中閃過一抹深意,“我也僅僅是贈與你罷了,若不能發芽,也是白忙活一場。”


    這話聽著怎麽像是要在她身上種樹?


    沒等她問清楚,他手中折扇一揮,她的魂魄便被送進了那小姑娘的屍體中。


    “這回,可別那麽快就來見本君了”


    昏睡過去之前,雲渺渺依稀望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無奈。


    評論區好安靜,大家都喜歡悄悄看書嗎?


    第八章 :不夜天的小阿九


    最是人間四月天,芳菲滿城,枝頭海棠正盛,簷下歸燕銜泥,漸漸西斜的落日,從天邊鋪開的絢麗霞光,無聲地黯淡下去。


    宅院清幽,與前頭燈火如晝的三層樓閣判若隔世,隻點了兩站燈籠的廊下,瘦弱的小姑娘提著兩隻空木桶走了過來,細軟的發用紅繩綰成了一隻小包子,略顯寬大的粗布麻衣,用一條麻繩束在腰上,瞧著像個男娃娃。


    院中的水缸比她個頭還高,她隻得搬來幾塊石頭墊著腳,才能打到水。


    用一隻桶灌滿另一隻後,她顫顫巍巍地抱著木桶從石頭上下來。


    抬起手的那一瞬,袖口也不經意地滑了下去,露出了手腕上用草繩編出的絡子,絡子上串了一枚碧石。


    她抹了把汗,用細瘦的胳膊提起兩桶水,一步一晃地朝著後廚走去。


    剛邁過門檻,屋中便傳來一聲不怒斥。


    “小雜種!打個水還這麽慢!”滿臉絡腮的龜奴極為不耐煩地從她手中奪過水桶,濺了她一臉水花,“滾滾滾!別在這礙手礙腳的!”


    猝不及防被猛推一下,她險些從台階上滾下去。


    她習以為常地爬了起來,拍去掌心的泥巴,低著頭快步離開此處,在假山中尋了個僻靜地兒坐了下來,才得以喘口氣,揉一揉被門檻磕麻的腳踝和總覺得離脫臼隻差一滴水的胳膊。


    這一揉,便摸到了手腕上的石頭。


    她愣了愣。


    作為一枚已經兩年沒有任何動靜的瑤碧石,已然暗淡到與尋常的石頭無異,她抬起胳膊,借著不遠處的燈火,才能看出它通透的翠綠色,以及,滲入石頭的那一點殷紅。


    借屍還魂後,她偶然將其舉到燈下,才留意到石頭裏還有別的東西。


    瞧著像是一滴血。


    如此,也算她這平平無奇的兩年來最為不尋常的發現了。


    “阿九!阿九!”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她晃了晃神,放下了袖子,從假山後走了出來,望著廊下的婆子招了招手。


    “蓮姨,我在這。”


    找到了人,蓮娘趕忙走了過來:“你這孩子,非讓我找一圈,晴姑娘喊你送燕窩呢。”


    雲渺渺皺了皺眉,看向前頭那座富麗堂皇的高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尊他超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清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清茗並收藏魔尊他超凶最新章節